商定了这件事,宴席上的气氛也就轻松的多了,王谧考虑了一下,还是把那件家事告诉了王贞英。
照理来说,这是一件完全的家事,并没有告诉太后娘娘的必要,但是,毕竟,北伐也需要很长的一端时间,这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王谧可是承受不起的。
便是谢明慧的有孕在身之事。
王贞英一听,便是声声道喜。又是一杯酒敬上来,宋轻音也跟随,一杯接着一杯美酒下肚,王谧着实怀疑,这两位美女是想把他灌醉了。
难道是打算套在麻袋里群殴吗?
“北伐日长,内人又有孕在身,家中虽然有一干人等照料,原本不该麻烦太后娘娘挂怀,然而,臣还是不放心,还望太后娘娘能稍稍照应。臣感激不尽,定当竭尽所能,为大晋开疆拓土。”
酒席正在热闹的时候,王谧突然起身,行一大礼。
王贞英上前搀扶一把,脸带笑意。
新婚的小夫妻有了娃儿,这本是家事当中最隐秘的一件,很多时候,只要两夫妻自己知晓便可,原不必告诉任何人。
王谧这样做,当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在。
便是要王贞英以太后之尊保证他怀孕的妻子母子平安,谢明慧是谢家之女,又是琅琊王氏的媳妇,身份尊贵可谓是双重保障。
在这建康城里,几乎是无人敢撼动她分毫,但是,现在城中的局势毕竟不同。
王谧成为了琅琊王,这是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一开始,他们只担心他成为第二个桓温,而现在,他们才发现,王谧的目标恐怕根本就不是桓温。
而是比桓温要更进一步!
他的眼睛,瞄准的是金光灿灿的皇位!
这些人会怎么想?
那些盘踞在建康城的里的南渡旧世家,他们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谧带领着琅琊王氏走到他们前面去吗?
踩到他们的头上?
不会吧!
这些人不见得有血性,但是一定也是有脾气的,本事不大,闹事的时候却一定有。
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谧从世家子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他们的领头人。
这代表了原有势力范围的重新分割,谁能容忍?
仅仅依靠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能量,王谧担心,不能保护爱妻的安全。
孕妇就是一个天然的目标。
也是软肋。
亦如谢明慧这样的女子,以往也是灵动跳脱,非常机警的,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的安全应该是可以信赖的。
可谁叫她偏偏怀了孕呢?
对于这件事,琅琊王是有喜有忧。
喜的当然是自己有了后代,亲生的骨血,而且,因为怀孕,一直对北伐随军跃跃欲试的谢明慧,此刻也只能偃旗息鼓不能再有任何的妄想。
而忧虑也是很明显的。
现在建康城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那是因为王谧还在,北府兵的大将们还在。
可是,北伐开始以后,这些人陆陆续续都要离开此处,前往遥远的北方。
这个难得的空当,会不会有人在他的背后搞事?让他的后院不宁?孕妇无疑是个绝佳的目标。
眼看北伐在即,王谧的心中也还是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确实担心呐!
这孩子又不是十天半个月就可以生出来的,况且,现在的谢明慧才刚刚有身孕。
只能把这件事交托给王贞英了。
虽然他对此女的了解也不过泛泛,但是有一点,王谧是很清楚的,王贞英的人品很端正。
她为人正直,古道热肠。
这才皇家男女当中,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正是因为对她人品的相信,王谧才把爱妻交托给她。
不需要她亲自照料,也不必贴身陪伴,只求她能够用自己的一些权威,警告朝中那些不安分的大臣,不要下黑手。
王贞英满口答应,并且表示,可以把谢明慧接到宫里来居住,这边衣食起居都有人照顾,而且帮手也多。
最重要的是,还有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就算有些不那么精湛,但总也比街面上许多庸医要强得多。
一开始,王谧也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太后娘娘的盛情,臣感激不尽,不过,吾妻出自陈郡谢氏,娘家亦在乌衣巷上,听闻吾妻有孕,臣不日又将出征,谢公已然表示,待到我出征之后,他要把孙女接回谢府照料。”
“论人手和医药,谢府当然无法和皇宫相提并论,不过,谢公一直非常疼爱吾妻,又是自己成长的地方,也是自己家,孕妇生活起来,心情当是更加舒畅,对母子都好。”
王贞英垂首:“既然是谢公要接她回娘家,那自然是没的说,应该可以照应的很好。”
“你也放心,我也会不时照应的,必定能让王夫人安产,定时让宫里的御医去谢府上查看,必定让她们母子无虞。”
“待到王夫人平安产子,便封她一个王妃,这样你夫妻二人也算是名分相匹了。”
不得不说,王贞英考虑的还真是周到,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这一顿晚宴过后,北伐似乎也要正式的拉开帷幕了,以王谧为领导的南境北府兵,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等着一个好时机便挥师北上。
然而,就在此刻,北方的部落豪强们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他们之间争斗几何?
他们之间又是战是和?
那遥远的北方,还有的是令琅琊王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发生着,这个世界岂是围着他王谧转的?
在遥远的北方,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他……
人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苻坚暴死后,姚苌以他的强横和狡诈,占领了长安城。
而原本的智将慕容垂,却无意与他争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远走龙城。
那里是他大燕的龙兴之地,也是他们的祖地,慕容垂的这一选择,充分说明了,他搞事情的目的和姚苌就完全不同。
他不堪忍受苻坚的欺凌,即便是苻坚认为,对他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慕容垂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在苻坚手下苟活的那几年,那只能说是活着而已,没有任何的尊严可言。
虽然那个时候,匍匐在苻坚脚下听从他的号令,为他歌功颂德的部落,不只一个。
大家都是同命相连,但是,那屈辱落在慕容家族的却尤为甚也。
苻坚不只是打败了曾经强悍的大燕慕容一族,并且将他们的族人当做战利品一般,拉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当成自己的玩物!
他们是曾经的皇族,他们也有自己的荣耀。
而现在呢?
被苻坚俘虏之后,他虽然并没有斩杀这些大燕的贵族,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的宽宏大量。
这正是他的仁慈所在。
他是个有学问的人,是个有肚量的人!
他和那些部落的荒诞暴君有本质的区别!
他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是万世一系的圣明君主!
不要你以为,只要我以为,这就是苻坚的行事方式。
然而,在一片粉饰太平之下,苻坚的自我感觉是越来越良好,而在他统治下的这些部族,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呢?
却越来越失落,越来越不能忍耐。
慕容冲在哪里?
清河又在哪里?
他们都围拢在苻坚的身边,同塌而眠!
而他们又是谁?
他们是一对亲姐弟!
曾经,他们的美貌名扬大燕,人人称颂,他们同父同母,也正是因为这一层的血缘关系,才让他们两个的姿色都十分出众。
然而,也正是这美貌,给他们姐弟两个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灾难否?
罪否?
无人说得清。
然而,很显然,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姐弟两个共侍一人,绝对是一件犯忌讳,让人无法忍受的屈辱之事!
这不只是属于当事人个人的耻辱,更是对全体慕容氏以及鲜卑一族的羞辱!
也正是因为如此,清河才愤而自尽,这是她作为皇族女子发出的最后悲鸣!
于是,自认为宽宏大量的苻坚其实一直都生活在驭下的切齿仇恨当中,待到他们等到了机会,便愤然起身搏杀出去。
对于几大部族来说,秦之崩塌,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们没有那种十分宏大的目标去惋惜好不容易得来的短暂的稳定繁荣有多么的难能可贵,多么的让人留恋。
对于他们来说,长安城,甚至是秦之领域之内的繁荣和稳定,不是好事,他们恨不得大秦就这样乱下去,越乱越好!
越乱,越衰落,他们就越兴奋!
并不一定就是想搞事,但只要苻坚倒霉,整个氐人垮台,他们就高兴。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仇恨,也是有他的历史渊源的。
各大部落们会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
甚至于,隔江而望的晋人,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要破坏,要让氐人彻底崩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付出一切!
而现在,他们成功了!
虽然他们每一个部落占据的地盘也不是很大,甚至,几块地盘拼接起来,甚至还比不过苻坚当年。
但是,那又怎样?
不要和他们说什么苻坚也算是给中土带来长久和平的明君圣主,他也没有残忍的屠杀各部落的首领,他已经算是个大善人了。
只要我们跟紧苻坚的脚步,踏踏实实的来为他做事,我们就可以一起携手创建大秦美好的明天云云。
真的很恶心。
想吐。
没有人关心这些漂亮话,也没有人听得进去。
苻坚所谓的强盛帝国,那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的,而所谓的“五胡”既所谓的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族自从进占中原以后,哪一个都没少作恶。
外人不知,但是,各部落内部,对彼此之间欠下的血债可是清清楚楚,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于是乎,他们之间总是纷争不断,谁也不服谁。
一旦让部族们找到机会,他们就会纷纷散去,不带一点留恋。
像是慕容垂这样的,已经算是极为有情有义了,你看,他明明可以也趁乱起事,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带领着自己的族人逃离了是非圈,重建自己的王朝,苻坚的覆灭,无法追究他一丝一毫的责任。
而对于其他人,他们对苻坚的死以及大秦的崩塌,境内无数百姓的厄运肯定是有责任的。
但那又如何?
在他们的眼中,这个时代,战乱纷争本来就是主流,所谓的稳定,才是暂时的,是虚幻的。
打起来,杀起来,这才是正事!
其实,这个年代各大部落之间纷争不断,也和这个年代的人们的想法有关系。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群爱好和平的人,就算是平日里,各自都建立了自己的地盘,有模有样的当了皇帝,建立了朝廷,找了一帮文臣武将给自己打工。
但是呢,即便是如此,边境线上,大小战役还是不断发生,互相侵占领土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有的时候小打,有的时候大打,总归是,没有可打的时候也要创造条件继续打。
今天是你的将军来投诚,明天是我的城池被你抢走,总归还是脱离不了战斗的氛围。
更有甚者,现在中原的状态才是几大部族最喜欢的,你看,再次分裂了。
这不是更好吗?
打仗打不停,各自都占有一块地盘,谁也不吃亏。
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和几大部族各自的情况相关的,这些人,在晋人的眼中,大约都是差不多的。
皆数五胡之流。
谁也没有比谁强到哪里去。
但是五胡内部可不是这样认为的,比如,曾经的苻坚就很是看不起姚羌。
为什么呢?
这个理由也是很可笑了。
苻坚那个时候指着姚苌的鼻子骂:“想当年,先帝封五胡,你们是在最末,你还敢造次?”
这个先帝也不知道是指哪一位先帝,不过呢,总而言之,在苻坚的眼中,五胡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想当年,我们一起侵入中原的时候,那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我们氐人那是第一等,是排在前面的,你们剩下的全都排在后面,这个顺序可不能乱,这是很重要的!
正是因为在前朝的皇帝眼中,我们氐人的地位是最高的,所以我们就是最强的。
你们这些其他部族的人,先天就该臣服于我。
前朝皇帝:真是谢谢了!
没想到你还这么崇敬我。既是如此,可不可以把土地人口还给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