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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零章 硬骨头
    看李亮越走越远,李承志暗暗叹气:但愿不要如元渊所怀疑的一般,是刘腾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往下查。

    最好是因为这老太监水平不够,害怕办砸,更怕背黑锅,才有意推诿。

    但无论如何,哪怕前面真是刀山火海,李承志也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此次刺杀并非意外,更不是羽林疏忽所致,而是里应外合,就是真的捅了天了。

    敢干、能干这件事的就那么几个人,不管哪一个,一旦狗急跳墙,京中必然大乱,继而天下大乱。

    别说一年,能给李承志剩一月的时间就不错了。他能不能逃到河西都还是个问题。

    所以李承志才这么着急……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是谁。

    当然,要是这么好查,刘腾早查出来了:真当皇帝将暗卫摆到台面上,是为了吓唬大臣的?

    李承志倒是突发奇想,从皇帝这些天的布置中猜出来了一些:皇帝主要防备的便是于忠、高肇、元雍、元怿、元嘉这五人。

    可能是因为这五位最受皇帝信任,最有可能做到里应外合。而且各个手中都有兵,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嫌疑最大的于忠已被下狱,两万羽林也被靳令不得出营,但皇帝并未收回虎符,而是转授于元怿。

    皇帝此举,就是用来防备高肇的。况且没有皇帝圣旨,与太尉元嘉的虎符,高肇半个中军都调不动。

    又怕元怿是幕后黑手,皇帝又让高肇任其副手,让其互相平衡和监督。

    也莫以为元渊升了左卫将军,并令其日夜侍驾,皇帝就对元嘉信重万分。

    但凡脑子灵光些,心思剔透些的,都能猜到几分:皇帝不敢全信元嘉,故而以元渊为质。

    不然为何绝口不提先令元渊去卫尉上任?

    虽然令其尽率虎贲,但李承志刚一醒,就令其暂负宫禁,并赐以令节。等于李承志虽是从五品,暂时却是元渊的顶头上司。

    至于皇帝又是怎么防范元雍和其负责京畿外围的司州卫,李承志暂时想不到。

    若只看表象,兵权依旧一分其五,相互为引援,又能相互制约平衡。所以不管哪个有问题,也只能乱上一时。

    况且李承志坚信,皇帝应该做了更深层次的布置……

    心中猜疑,他微一抬手,元谳会意,即令前骑开道。

    五百虎贲簇拥着天子令节,浩浩荡荡的驶往城东。

    天牢就在内城东角,非宗室、权贵、或犯了造反之类的大罪,都无资格关在这里。如今,却关满了和尚?

    刘腾口中的一千八百余嫌犯尽在此处。而其中的八成,则来自白马寺。

    说白了,刘腾将白马寺来了个一锅端。

    白马寺是为供奉中国第一部取自天竺(古印度)的佛经(四十二章经)而建,取“白马驮经,自西而来”之意。是中国佛教名符其实的祖庭。

    三国与十六国时期洛阳几度易手,连东汉皇宫、曹魏皇宫都被烧了好几遍,白马寺至多是僧人逃散,佛像乃至建筑却未受多少波及,可见其影响力。

    太武帝后,白马寺一度兴盛至极。不论南朝的、北魏的,慕名来拜的信众多不胜数。而当时洛阳还是北魏与南朝的边界。虽属北魏,但时不时就有岛匪、奸细流窜。其中就数白马寺藏匿的最多,故而极不受元魏皇帝所喜。

    孝文帝迁都后,宁愿新建报德寺,也不愿立白马寺为皇家寺庙,便是此故。

    元恪继位,独喜景乐寺,后又新建永明寺,皇家寺院已有其三,所以白马寺的影响力更不如从前。颇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而祖庭终究是祖庭,且供有祖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民间信众却极多,香火极盛。

    但凡自天竺、西域来传法的和尚云游至洛阳,必落脚白马寺。故而高僧、名师极多。

    也不只是胡充华请白马寺的高僧讲经,就连皇帝听腻了景乐寺的经,也会时而请白马寺的和尚入宫。

    但偏偏,就这一次出了事?

    要说没鬼,李承志是打死都不信的……

    因天牢毗邻河南尹,故而一直由尹府兼管。李承志出府上值,下值归家,都会从这里经过。

    两月前,因打残了印玄寺装鬼吓人的和尚,李睿还曾在尹府门外被判罚带枷示众。

    当时主判官是李宪,上月才迁任使持节、都督兖州诸军事、左将军、兖州刺史等职。如今的河南尹是杨钧。

    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这几年间,杨钧不但与高肇势如水火,更与李宪这个顶头上司整日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升了官,殊为不易。

    杨钧是杨舒的族弟,半年前,李承志甫一入京打掉了元悦的牙,就承其搭救。李承志深念其恩,来往的很是频繁,杨钧也并没有因为李承志即将与高肇结亲而与他疏远,反而很是亲近。二人相差十余岁,却一直以平辈论交……

    甫一出宫,李承志先遣人传讯。杨钧早已率佐官、属吏等在尹府门外。当看到如铁墙一般推来的虎士,再见车顶上迎风“朔朔”做响的天子旌节,杨钧若有所思。

    三公、三侍中、任澄王摄政之日均称:陛下只是偶染小恙,需休息几日。但心思稍珑玲些的,都当这话是放屁。

    除此外,京中还发生了一桩奇事:偌大的白马寺,竟一夜间就成了一座空寺?

    坊间都当奇闻神迹传谈,但杨钧身为河南尹,且还监管天牢,怎不知这些和尚跑去了哪里?

    尹府之后的天牢都快关不下了……

    刘腾这几日又是密捕,又是暗查,每日因刑讯折磨而死的僧人,整车整车的往外拉……动静何其之大?

    虽然都是由暗卫经手,但人却关在杨钧这里,稍稍留点心,就能知道刘腾在折腾什么:皇帝遇刺了?

    惊骇之余,再见李承志,杨钧也只当刘腾拖泥带水,久查无获,皇帝一怒之下换了人接手……

    行至十丈左右,虎贲各分左右,将李承志的官驾亮了出来。杨钧率众官向旌节施礼,恭颂天子安。

    奇怪的是,作完了揖,竟不见李承志下车?

    车驾行至阶前,李承志才朝他拱了拱手:“李意失礼之处,还望季孙兄莫怪……”

    是啊,何其失礼?予公予私,李承志都该下车来,与他叙叙旧,说两句场面话……

    见李承志双眼浮肿,脸色腊黄,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靠着车臂。虽做着揖,但双臂似是有千斤之重,手只抬到了一半。

    再看车厢之内还侍有一人,并非李承志之属从,好似是宫中医官时,杨钧瞳孔突的一缩:“你……受了重伤?”

    何止重伤?

    差点就见了阎王。

    李承志轻声笑道:“季孙兄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只这一句,杨钧就什么都明白了:刺客并未得手,皇帝暂时无恙。而十之八九,应是李承志拼死相救……

    救驾之功?

    心中又惊又喜,杨钧一语双关的说道:“莫要多言,公务要紧……”

    二人说着话,几个兵卒将李承志抬下马车,扶着坐进了轮椅。

    杨钧又道:“半个时辰前,寺卿就遣来了廷平、廷正(均为廷尉属官,掌议狱,正科条),足有十人,皆是好手……”

    李承志微一点头。

    术业有专功,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查案也根本不是刘腾那样的查法,只靠刑讯逼供,除了制造冤案,多造死伤,还会使案情更加复杂化。故而刚出宫,就令元谳去了廷尉,请游肇派些经年的老吏过来。

    游肇本就是辅政的侍中之一,该知道的全知道。再者很是欣赏李承志,故而一见李承志的手书,他就知道李承志想要干什么,所以答应的异常爽快……

    有这十名好手,再加杨钧这个刑名在外的原廷尉少卿,李承志坚信,即便查不出真凶,三日之内,也必定能理出些头绪来。

    该知道的杨钧已经知道,不知道的也能猜到,故而李承志也没保留,将所有的宗卷文书尽皆交给了杨钧。

    就只对那十位尉廷正、廷尉平做了限制,下了封口令:案情真相大白之前,这十位皆不得离开尹府……

    只是坐车行了数里,李承志却觉得比在泾州时打了一仗还要累。午食只在尹府将就吃了些,又让随行的医官予他换了药。

    有酒精配制的大蒜素,有减配版的白药,李承志的伤口愈合的很快,早就结了痂。

    至于用牛皮发霉而制出的不知道都有哪些成份的霉菌,自醒来后,李承志就决定不再用了。

    青霉素肯定有一些,但天知道,还含有什么其他的毒菌?

    比如黄曲霉素之类……

    用来急救无可厚菲。就如皇帝,与其让他感染,连一两月都挺不过去,那还不如用了再说。就算会引发癌变,至少也能多活个一年半载。

    再者皇帝此时已近油尽灯枯,债多了也不愁……

    换完药,又喝了两瓮徐謇与王显配制的安神的汤药,李承志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半日,已近日头偏西,他才悠悠醒转。

    医官与元谳都不在,屋中就只杨钧。正坐在他榻边,盯着手边的几着纸,脸色忽明忽暗。

    李承志陡然就来了精神:“可是季孙兄查到了什么?”

    杨钧点点头,将那几张纸递了过去,又冷笑道:“怪不得自前日起,刘腾突的就不抓人了?就连牢中用来刑讯的暗卫都撤回了不少。

    某还以为他突发良知,恐冤死过多损了阴德,原来是啃到了硬骨头?”

    听到硬骨头三个字,李承志眼皮狠跳:怕的就是这个呀?

    但当看完纸张上的内容,他又满腹狐疑。

    被他一刀捅到颈间的那个和尚,三年前还是报德寺的无羞僧(类指普通和尚),是主持宗德的弟子之一。

    三年前出京云游,上月才回京。但回了京并未回报德寺,而是慌称来自西域,又走了门路,拜到了罗诘座下。

    一月间,这和尚一直深居简出,京中竟就无人知道其原先的根脚……但甫一露相,竟就随罗诘入了宫?

    问了罗诘,说是和尚送了他二十真金,才收其为徒,又带进了宫。但一看就知,这和尚就是冲着皇帝来的。

    李承志狐疑的是,这算什么硬骨头?

    白马寺都被一锅端了,罗诘已被刘腾折磨的仅剩一口气,故而老太监肯定不是在忌讳这个,那就只能是报德寺。

    报德寺是孝文帝所建,专为供奉元宏生母、元恪祖母的灵位,三家皇家寺庙中地位最高。但再受尊崇,也只是一座寺庙而已。还能比皇帝的命还要尊贵?

    心中狐疑,李承志低声问道:“敢问季孙兄,可是有何干碍?”

    杨钧皱着眉头,指了指纸上所书的“宗德”二字:“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简直莫明其妙?

    “还请季孙兄明示!”

    “这可是你大舅兄!”

    李承志惊的差点站起来。

    扯淡?

    张京墨的从兄从弟皆在泾州、关中。高氏嫡支子弟就只五位,高猛、高植皆在北地任刺史。高湛自不用提。皇后的亲弟弟高贞、高肇幼弟高显之子高胡都还未出仕,他都见过。

    而魏瑜的弟弟魏子建,现在都还裹着尿布呢?

    还能从哪里冒出来大舅兄?

    “呵呵?”

    杨钧斜着眼睛讥讽道,“你还哪来姓高的舅兄,早改姓元了?”

    元?

    皇帝赐旨,让元嘉收高文君为义女,这一脉的舅兄,不就姓元了么?

    李承志心念急转,疑声道:“元嘉就两个儿子,从哪冒出来了个和尚?”

    看来是真不知道?

    杨钧暗叹一声,低声解释道:“元渊还有一位嫡长兄,原名元源,十六时出的家,就是这位宗德……因涉及隐私,故而对外只称暴毙?”

    隐私,暴毙?

    这是偷了小娘了还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大损宗室颜面之事?

    又哪能管得上这么多?

    元嘉啊,岂不就是皇帝重点防备的五人之一?

    李承志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弟疏于案牍,还请季孙指教!”

    杨钧指了指纸:“不止一个元嘉,再看……”

    再往下一看,李承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那个女道士,竟是元悦的徒弟?

    好家伙……

    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好悬没把李承志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