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泉被熊苗拷上手铐, 走到门口时,连清泉才真正看清琼仁的脸,先前琼仁站在门口,背着光, 他只能看见琼仁的轮廓。
在屏幕里看到照片和视频的时候, 感觉没有亲眼看到这么浓烈。
这是她的儿子,虽然琼仁长得更像他一点, 但连清泉依然从这张脸上窥见了她的影子。
“你这样对我, 永远都别想知道她的消息。”
事到如今, 他的筹码只剩一样。
但这个曾经骗养了琼仁的筹码,如今却不能让琼仁脸上的表情有多大变化。
知道连清泉是自己生父后,琼仁寻亲的念头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自从知道他在地府究竟有多火之后,他再也没有想过找妈妈。
即使在地狱服刑的鬼, 每年也有一次向亲人托梦的权利, 这么多年来没人对琼仁托梦。地府几乎每个鬼神都认识他,但死去的生母却从来没有联系过他。
无非两个可能, 生母投胎了, 或者生母并不想联系他。
如果是前者,说明生母生前是个好人, 才能这么快投胎, 他会为他高兴, 后者他也能理解并尊重。
改版后的生死簿系统记载了每个人的生卒时间, 一生功过。从今生追溯到前前前世, 身边所有都会改变,他的母亲现在也许已经是谁的女儿。
他或许可以让阎王花费力气为他找到生母在什么地方,但琼仁已经不再好奇自己从什么地方来。
琼仁看着佝偻的连清泉:“下次见你估计就是上法院时,你是犯人, 我是证人。坐牢快乐。”
连清泉看到陪在琼仁身边的高大男人,认出了这张脸,忽地就裂开嘴笑了。
“我知道你从小就看不起我,一直提防我,觉得我就是班姝养的小白脸,你现在也去给人当小白脸了,哈哈哈哈,”连清泉笑声嘶哑,“你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熊苗和杨爱国立刻后退,生怕琼仁万一把连清泉踹飞的话会殃及他们。
杨爱国心中有些惭愧,想当年他还是比较重视犯人的生命安全的,自从进入特事司,充分感受到生物多样性之后,现在他觉得自己和同事的安全比犯人的安全重要得多。
但他还是会和熊苗尽力随便阻止一下琼仁。
琼仁却很沉得住气,连拳头都没攥,轻轻扯了扯阎王的胳膊:“他说你包养我。”
阎王扫了连清泉一眼,连清泉后背忽然一阵冷,皮肤上都泛起了刺痛感,仿佛这一眼是冰天雪地里夹着冰碴的风。
连清泉的脑子里忽然多了一段又一段他从没看过的画面。
在一片蓝色,布满了烧红铁蒺藜的大地上,他被一群恐怖的人追赶,被迫光脚踏上铁蒺藜,就算双脚疼痛难忍,脚底被烫烂被刺穿,但身后拿着炙燃武器追赶他的人更让他心怀恐惧。
只能不停地奔跑,在痛苦之中无尽徘徊。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男人曾经在电话里对他说过,他会下地狱,很快。
这就是地狱的景象。
阎王看着他的寿数,连清泉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再经过数百日夜,他就会堕进地狱里去。
阎王说:“我可以让罪人看见自己死后服刑的地狱,他看见了畏鹫处,那里是惩罚绑架犯的地方。”
琼仁小时候就被绑架过。
就在刚刚,亲眼看到连清泉如今的模样后,琼仁还以为他对这个人的评价不会降得更低了,因为已经低无可低,但他没想到,这世上有些人,根本没有底限。
连清泉被特事司带走,因为意外牵扯出新案情,琼仁和阎王也一起来到了特事司。
他和阎王一起坐在谈话室看《创青303》,桌上摆满了小零食,都是特事司的警官自发提供的。
琼仁边啃鸭脖边看综艺,看起来很惬意,不像刚把亲爹送进监狱,又得知自己亲爹小时候绑架过他的样子。
阎王却觉得琼仁有些紧绷。
特事司通知班姝过来协助调查,班姝近几年把事业核心移到了龙城,她也在这个城市定居,不一会儿就要到了。
琼仁这么紧张,肯定是为了班姝。
阎王没提这件事,只是凑过去道:“好吃吗?喂我一口。”
琼仁点头,给他拿了一块,低声说:“怎么办,我有点紧张,都吃不下去了。”
阎王把鸭脖放下,擦干净手指,又把琼仁的手拉过来,帮他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他的动作缓慢温柔,手掌温热,指腹上带着一点茧。琼仁觉得手背麻酥酥的,又很暖,紧张的心情随着阎王的动作渐渐平静。
阎王:“她不会怪你。你不用为这件事紧张。”
“可连清泉是我生父,”琼仁低着头,声音变小了,“我不想她讨厌我。”
阎王捧起他的脸:“她不会。”
琼仁抽了抽鼻子,阎王身上透着他自己的香味,至于保持香味的过程……
住脑,快住脑。
“班小姐,这边请。”
琼仁一把握住阎王的手:“来、来了。”
下一秒,班姝就走了进来。
她个子小巧,但很有气势,打扮得简单干练,长相和琼仁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些皱纹。
“琼仁……”
班姝看到他,飒然的脚步就停了,手还保持着走路时挥动的弧度。
过了片刻,班姝嘴唇微微抖动,眼底晶亮,她在落泪前迅速转过身,用冷静的声音说:“抱歉,我有点失态。”
再度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自然而然的坐在上位:“听说连清泉勒索你。”
琼仁点了点头,他的紧张在看见班姝眼底蓄积的泪水时就消失了。
“抓捕连清泉后,熊警官他们经过审讯,发现连清泉除了勒索、遗弃还有吸毒外,还曾经绑架过我,那个案子是他策划的。他有一个同伙,现在熊警官他们正在想办法抓捕那个人。”
班姝:“嗯。”
她一直看着琼仁,眼睛渐渐红了:“你这么大了。”
“呜呜呜,好感人。”熊猫精擦着眼周的毛毛。
班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叠好的手帕,递给熊苗:“擦一下。”
熊猫精摆手说:“不用了。”
班姝坚持塞到它手里:“小姑娘擦眼泪不要用揉的,会把眼影睫毛膏揉进去。”
在班姝看来,熊猫精是个漂亮的年轻女警。没有特殊必要的话,特事司一般会尽量保护证人的三观。
被熊苗一打岔,班姝激动地心情稍微平复。
按规定,询问证人需要分开进行,班姝在接收单独询问前,有些紧张地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她看了看阎王:“你们俩一起。”
琼仁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等你做笔录。”
班姝笑了一下,笑容特别僵。
琼仁这时才发现,其实班姝比他紧张。
他目送班姝离开,虚脱似的往阎王身上靠,阎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
“她很喜欢你。”
琼仁马上坐直了:“真的吗?”
阎王肯定的点头:“她自从进门,几乎没看过别人。”
琼仁一向信任阎王的判断,听他这么说,终于彻底放下心,专心致志观看《创青303》。
“e组表演曲目《折桂令》,表演者:容皓……”
琼仁只想按暂停,他已经在现场听过一遍,不想二次受苦。
e组练习生演唱水平还凑活,奈何有容皓,他唱起歌来真叫一个难听。虽然没有南秘书那么掉san,但听他唱歌依然是种折磨。
阎王招来了遥控,帮他按了暂停,看着画面上站在c位的容皓的脸:“这个人是谁,有些眼熟?”
琼仁冷不丁看过去,发现容皓这个角度看起来很像班姝,优奇腾的当家人似乎就姓班,是个男人,琼仁没见过。
“妈妈的哥哥的儿子应该叫什么?我对亲戚关系不熟悉,”琼仁顿了一下,“也不是亲戚……他和班姝很像。”
班姝丹凤眼尖下巴薄嘴唇,生了一张冷厉的脸,脸上所有线条都干净利落,容皓虽然是男人,看起来反而比班姝柔和一些。
容皓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该不会就是因为班姝曾经收养过他吧?
他给宋姜发微信。
【小琼说七个达咩:导演,请问我和练习生解救被绑儿童的现场视频你有吗?想看我和练习生的英姿。】
【宋姜不是及时雨:……】
【宋姜不是及时雨:上了那么大的热搜你连视频都没看吗?现场视频作为证据全部提交给警方了,人家还把你们表彰了一通。】
琼仁徐徐陷入沉思,有这回事吗?
哦,想起来了,警方的通报信息来得太快,那个时候他好像在花里,第二天早上光顾着跑路,下午又去开会了,根本来不及看自己的热搜。
宋姜给他发了网页链接,琼仁赶紧上去看。
当时他想去撕贴在车厢上的黄符,踩着古斯的肩膀,螳螂男袭击古斯后,他从古斯肩膀上落下来了,所有练习生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接他。
包括容皓,看到他没事,容皓还拍了好几下胸脯。
琼仁放心了一些,虽然看起来是个被宠坏的讨厌未成年,但凭他下意识的举动,应该不是坏人。
容皓和班姝的关系应该很好,才会在意他这个很早以前就离开班姝的养子。
不过……
琼仁重新按下播放键,在心里自言自语。
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心里有某首歌的旋律,就是想不起来名字,一张嘴就卡壳,不能用听歌识曲。
答案就在嘴边,似乎马上就能说出来,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琼仁:“你看这个节目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阎王认真思索片刻,点头。
琼仁大喜:“哪里不对劲?”
阎王:“连续四期没闹鬼,不正常。”
琼仁:“……”
班姝的笔录做到了下午,她见到琼仁就问:“饿了吗?”
琼仁:“还好。”
班姝:“我在微信上发地址给你,加个微信吧。”
琼仁:“好。”
他俩的对话比撒哈拉沙漠还干燥。
出门到停车场这段路也走得非常尴尬,琼仁几乎同手同脚,他的指缝忽然被人分开了,一只大手扣上来,掌心干燥温暖。
他和阎王十指相扣。
阎王在他指骨上轻轻摩挲,给予无声地安抚。
琼仁把交握的手抬起来,左手摸手机拍了一张:“纪念一下。”
两人竟然是在什么都发生过以后才牵手。琼仁心里暖洋洋,有些克制不住嘴角笑意,他不想笑得太明显,用力抿着嘴唇,把脸都憋红了。
阎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牵着他特别淡定地往前走,耳朵却红透了。
总是在意外的地方特别纯情的阎王。
喜欢。
班姝选的地方是家私房菜馆,就在小区里,主打家常菜。
厨师是个胖胖的阿姨,这家私房菜主打回家吃饭的感觉,接受预订,但不接受选餐。她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餐桌上气氛很沉默,还好菜确实好吃,班姝提前订的,刚到就及时上菜了,大家都有东西堵嘴,省去很多尴尬。
午饭吃得差不多,班姝挑了下眉毛,眉头微锁。
琼仁认得这个表情,班姝以前做这个表情的时候,九成九是要训人。
午饭时班姝一个人喝了两杯白酒,酒精把尴尬冲淡了,她皱着眉头说:“你被那个破公司欺负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早点解约,你不是很硬气吗?”
班姝说着有些生气:“我知道你脾气硬,不愿意给真诚文化赔钱,那你也可以请律师打官司,我给了你那么多钱,是让你过得扣扣搜搜,一件白体恤穿三年,全身上下只有人值钱。”
才不是,他的项链很值钱,不不,根本不能用值不值钱来衡量,他颈上悬挂的莲瓣项链,是各种意义上的无价之宝。
但他没有分辨,毕竟很难和班姝解释莲瓣链坠的珍贵之处。
琼仁在心里认真地为自己的项链辩驳,阎王却注意到了别的地方:“班女士,你说你给过琼仁很多钱?”
“你不知道吗?”班姝听到他的质疑,心里很不高兴:“我从来没想过要弃养,他回到孤儿院后,我照样按月给他打生活费,就打在他的卡上。
“我听说真诚文化要求他付五百万训练费,当天就把钱打到琼仁的卡上了,他还能收不到?”
琼仁仿佛听见平地一声炸雷,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响,心跳陡然加快。
“是、是你给我的3、369那张卡?”
他震惊得有些结巴。
班姝拍着桌子,小小的手拍得桌子砰砰响:“废话,不是这张是哪张?难道你把卡丢了还是把密码忘了?丢了能挂失,忘密码可以让银行给你改,你倒说说,你是不是就是不想用我给你的钱,下决心要和我撇清关系是不是?”
厨师绕出来看他们三个,阎王起身和厨师说了几句,又回来坐下。
琼仁深吸一口气:“可是那张卡我走的时候就留在家里,我是说,你家……”
他看见班姝在瞪他,默默改了口。
“我是说,咳咳,我留在家里了,我还给你写了信,留在你的书房里,我在信上说,会慢慢把这四年的抚养费还给你,这些年我每个月都在给你打款。”
班姝捏紧筷子,一副要暴起杀人的样子。
厨师端着汤碗过来,琼仁还没看里面是什么,就先闻到一股甜香。
阎王起身,给两人一人舀了一碗蜂蜜甜梨汤:“先喝点梨汤。”
他平静地说:“你们都在往同一张卡里打钱,以为对方能收到,其实这张卡不在你们手里。”
阎王坐下来,继续说:“阿然写给班女士的信也不见了。这张卡是以谁的身份办理的?”
班姝:“当然是以琼仁的身份。”
琼仁打电话查询了余额,他报出长长一串数字,两人在餐桌上用存款模拟器计算了两人分批存款,再加上利息的总额,和余额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这张卡里的钱没有被挪用过。
听到钱还在,琼仁和班姝的表情反而变得阴沉。
琼仁说:“我当年把卡和信一起放在信封里,那个信封是同学给我的情书信封,信封整体呈粉色,封口处画了红色带翅膀的爱心。我当时急着回孤儿院,直接用了他的信封,没去买新的。收件人是你,寄件人是我,写得明明白白。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把那么显眼的信封扔掉。”
卡里的钱没动过,比卡里的钱被挪用了更让人在意。
如果琼仁当年在灵州火车上遇到的人就是玉先生,神明跟踪小孩子和成年人渣,还不是信手拈来。
琼仁心里有了怀疑,忍不住皱眉:“我是不是刨他祖坟了?”
阎王的目光极其严肃。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搜索可能是玉先生的神。”
情书,有人给阿然写情书,肯定不止一个,十个?一百个?会不会一个学校都写过?
“正神厌恶他骗取信徒,窃取香火,也在进行搜查。”
粉色的情书。
他都没给阿然写过。
“很快就会有结果。”
阿然还收了,有点生气。
“他跑不了。”
今晚就给阿然写十封。
每个化身一封,剩下三个抽签。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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