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雅身后不仅有亲弟弟, 还有她的父母堂兄。

    几个人来势汹汹，不像探病，倒像是找茬。

    韩勒心念微动, 主动上前，冷声敲打一番：“如果你们来这儿是想大闹病房, 我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王慧雅神色一窒。

    反问道：“你不是跟韩成青不合吗？”

    韩勒挑眉：“军区医院不是你们想闹就闹的地方, 如果老头子因你这一闹出了问题，结果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王慧雅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韩大业出事的始末, 王慧雅昨天大半夜顶着伤回家, 只道韩成青打她，她想离婚。王慧雅先回了梧桐街, 知道韩成青在医院，这才追了过来。

    柳玉绣认出了王慧雅，又看她眼角青了一块。

    略有些猜测。

    又看女婿表情不算好, 遂帮着说了两句：“对啊，慧雅，有啥问题还是别在医院吵闹。我看你脸上有伤，要不先找医生看看吧。”

    王慧雅想到韩成青，恨得咬牙。

    想怒喷韩勒多管闲事，但心里也知道，整个韩家最冷情最不能惹的，反倒是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小叔子。

    “这是韩成青打的, 我娘家心疼我, 想找他讨个公道。”

    她也不怕人笑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都说趁他病，要他命。

    韩大业受伤, 是她跟韩成青离婚的最好时机。当着外人的面，韩成青肯定怕她说漏嘴，这种时候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韩成青再不情愿也得答应。

    甚至，事后他也不能报复她的娘家，否则只要她有命在，闹出来绝对得扒韩家一层皮，让韩成青好好喝一壶。

    让她放过这个机会，她实在不甘心。

    王慧雅看向韩勒，突然说道：“我可以不打搅爸养病，但我要跟你大哥离婚，你能保证他不故意拖着我吗？还有，更不能让他报复我家人。老四，如果你能保证，我现在就走。”

    “慧雅——”身旁的人觉得这样不行。

    韩勒却答应得爽快：“可以，韩成青如果找你麻烦，你尽管找我。”

    “好，我信你这一回。”王慧雅听了韩勒的话，也很果决。

    这些年她什么都听韩成青的，不是因为她对韩成青有感情，而是覃美芬拿捏住了她的软处。

    爹妈前些年被打成臭老九，下放到农场。她身边又只有一个弟弟，姐弟俩原本打算相依为命，可周围的邻居、混混无赖见她一个年轻姑娘带着小孩，时不时骚扰她，先是言语调戏，而后还试图动手动脚，她是为了求个安稳才答应嫁给韩成青。

    至少。有了韩家儿媳妇的名头，谁也不敢再当着面骂他们臭老九的孩子。

    更不能借机欺负他们。

    为此，她必须对这对狗男女的关系保密。

    如果她敢泄露这两人的奸|情，以韩成青黑心的程度，说不定就会连累到父母、弟弟头上。只要他透几句话出去，爹娘很有可能被下放到条件更恶劣的地方。

    为了这，王慧雅只能忍着。

    平反后的这几年，她不是没有过离婚的念头。

    但她一提，覃美芬就拿父母威胁自己。二老在下放时染了一身病，哪里经得住刺激，王慧雅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忍。

    现在她终于不必跟韩成青虚与委蛇了，又蹦出个拦路虎来。

    王慧雅眼下无比庆幸这两兄弟不合。

    想到前些年韩成青在公爹面前做的戏，她想了想，决定卖个好给韩勒：

    “楼下厨房碗柜最顶层的面粉口袋里藏着他从……手里得来的东西。”

    涉及到覃美芬，王慧雅再恨也只是囫囵过去，没当着大家的面把她的名字扯出来。

    韩勒神色未变：“有心了。”

    这边谈妥，韩勒小心翼翼扶着媳妇儿走了，没站原地盯着王家人。

    王家人有点懵，一时间不知该上楼还是打道回府。

    王慧雅亲弟有些迟疑：“……姐，咱就这样走了？”

    万一他说话不算话呢？

    “先回去。”王慧雅道。

    王爸王妈没见过韩勒，还是有些担心：“你这小叔子真能管住女婿？”不是他们看扁韩勒，而是这兄弟俩年龄差距太大，韩成青闯出名头时，韩勒还在跟人玩泥巴呢。

    王慧雅轻蔑一笑：“爸，你放心，韩成青忌惮得很呢。”

    在公爹面前装好大哥，在大院里也装得多么担心弟弟走歪路，别人不知内情，加上韩家身处的位置，花花轿子人抬人嘛，一顿吹捧韩成青还当真了。

    其实他这个人啊，骨子里卑劣得很，对小了自己十来岁的兄弟又嫉恨又害怕。

    王爸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选择相信闺女。

    吆喝着亲戚们一道回家，又请大家伙搓了一顿丰盛的才算完。

    下午，韩勒拿到了报告单。

    “恭喜，你媳妇这是怀上了，都快两个月了。记得过阵子再带她来检查。”韩勒盯着单子上的字，一直没吭声，有些傻了，医生见状摇摇头，会心一笑。

    韩勒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有了？

    还真有了？

    随即想到最近两人在夫妻生活上挺放纵，韩勒连忙问医生有没有影响。

    医生许是见多了这种，面不改色：“有出血情况吗？”

    韩勒想了想，摇头。

    医生才道：“前三个月不要同房，坐稳胎后同房的话也不能太剧烈，不能太频繁，否则容易流产。”

    韩勒恨不得掏出小本本记下来，他问：“那我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医生：“确保营养均衡，可以补但不能大补，女人怀孕心思会更加敏感，做丈夫的应该更加体贴，多关心关心。还有，最好不要在孕妇面前抽烟，有空陪妻子散散步，这样有利于胎儿发育。”

    韩勒一向认为术业有专攻，过来人的经验得听，但妇产科医生的意见也得听。

    顺势问道：“医生，有适合孕妇的食谱吗？我想抄一份，按着给她做。”

    他这样紧张，医生倒是乐了。

    这韩家的二公子还挺爱护妻子啊，当即把对孕妇有好处的食谱都说了，她边说，韩勒边记，不到一会儿就写了满满当当的两张纸。

    看得医生又是好笑连连。

    韩军长一进医院，军医院就传遍了。

    连带着，韩家两位公子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这年头军医院的小护士、文工团的姑娘们眼光高，都想嫁给**。

    韩成青不是无名小卒，大伙儿当然知道他结婚多年孩子都不知有了几个。

    但韩家这位大家都不熟悉的二公子瞧着年轻啊。

    只是看着浪荡不羁，不够亲切。

    像她这种四五十的长辈见了，会觉得年轻人太傲，但医院里的小姑娘看了就不一样了，各个心怦怦直跳，面含桃花，如坠爱河。

    早上她就听科室里的小护士说起他，夸他气度不凡，桀骜迷人，想让组织牵个线做个媒。

    她以为又是一个为所欲为的权贵子弟呢，没想到本人挺出人意料。

    非常一般的顾家。

    正想着，科室里一个姑娘磨磨蹭蹭跑了过来，好奇道：“佟医生，刚才出去那人不是那位首长的儿子吗？他不去脑科怎么跑咱们科来了？”

    佟医生摊手：“你说来妇产科干嘛？当然是来拿化验单啊。”

    小护士没反应过来。

    佟医生无奈笑道：“得了，别惦记了，人家媳妇都怀孕了。”

    这话一出，小护士脸上的失落溢于言表：“有老婆了啊？怎么没见他老婆去四楼探病啊？”

    言外之意，嫌人家小媳妇不够孝顺长辈了。

    佟医生皱眉：“有你们什么事？我跟你说，别学那些文工团的姑娘眼睛长头顶上，更别学什么爱情至上。再说人小伙子也不是部队里的，组织可管不着别人找什么对象。”

    小护士有些尴尬，赶紧说不敢。

    等走出办公室门，她立马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她们又不知道韩首长的小儿子结婚了，不就是好奇问问吗？佟医生自己管不住男人，老公被皮肤科的护士勾走了，就以为其他年轻姑娘也那样。

    哼。

    说是这样说，但小护士还是忍不住想，他这么年轻，怎么就结婚了呢？

    哎，可惜了。

    韩勒拿着验血报告，先到四楼看望韩大业，顺便提了宿淼怀孕的事。

    韩大业闻言，喜出望外。

    他精神不算好，想提点几句吧，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经历过妻子怀孕的阶段。不管是原配，还是覃美芬，她们怀孕时，他都在战场上。

    等周边环境稍微平静，除了长子的学业前途，别的他也很少过问。

    想到这儿，看着韩勒的眼神愈发歉疚。

    他确实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大儿子没管好啊，费心浇灌了这么多年，却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没教会，他埋怨自己，也嫉恨弟弟，背后动过的手脚不少。

    至于小儿子……更是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亏欠。

    韩勒一点不想听他忏悔！

    赶紧避开他的眼神：“家里还在等着，我先回去了。”

    韩大业怔了怔，知道小儿子始终心有芥蒂，叹息一声：“回去吧，多陪陪你媳妇儿。”

    韩勒：“嗯。”

    小童欲言又止，韩勒只当没看见。

    他不恨韩大业，但不是什么都不计较。

    就算韩大业痛哭流涕，忏悔从前做得不对，除了消除他自己心里的歉意、负罪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迷茫已经过去，也不再是期待父亲夸张重视的孩子了。

    时光匆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亦是。

    “你好好休养，我有空就来医院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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