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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临近年关, 街道上热闹起来,文化巷的两个路口左右两边早早挂上了喜庆的灯笼,笔挺的灯笼杆上还贴着对联。

    巷子里每家每户出几块钱, 把所有损坏的路灯通通换了一遍。

    到了夜晚,巷道不再是漆黑一片, 而是灯火通明, 明亮的电灯套在写满福字的大红灯笼里,发出暖光, 让人一走到这里, 就觉得格外温馨。

    仿佛灯笼尽头, 便有人等着自己。

    白日,一些院子里正在打糍粑。

    他们先把舂米的石臼清洗干净, 安放在平坦的空上,之后就用瓢把早就蒸熟的热气腾腾的糯米端出去倒进石臼里。

    家里的女人把舂米的杵清洗干净。

    两个腱子肉鼓起的男人各自拿着一个舂米的杵,用粗的那一头, 你一下我一下的用力往石臼里面捣,还一边“嗨呦,嗨呦”的喊着号子。

    像这种打糍粑的活动,向来不是一家一户的事,而是好几户人聚在一起。

    韩勒没准备弄,他们家就三个人,但还是到对门帮了忙。

    宿淼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捧着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糯米尝了一口, 软糯香甜, 微微弹牙,带着滚烫的热度,刚咽下她赶紧伸出舌头吐了吐:“好吃, 但团子中间好烫啊。”

    “你慢点吃,当心把舌头烫起泡。”

    韩外脱了外套,此刻身着一件薄毛衣。

    他不紧不慢舂米,跟其他人那样喊号子加力量BUFF不同,全程都很轻松,洪旭阳舂了一会儿,喘着重气:“嗐,不行了,谁来替一下我,搞不动了。”

    “我来。”

    一旁站着的另一个邻居站起身,把棉衣一脱,手掌用力摩擦了几下,接过洪旭阳手里的杵。

    韩勒又舂了一会儿,额头脖子上全是汗,他直接将毛衣也脱掉,只剩一件衬衫,大伙儿看他这么卖力,也赶紧嚷嚷:“让我来试试。”

    不管多大年龄,不管男人女人,跟风找乐子的情况似乎永远存在。

    不就是机械性舂米嘛,一个个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韩勒也不跟他们抢,退下来后走到宿淼那儿,两人都挺没形象,直接坐在石头凿出来的洗衣槽上。

    跟家里的园子不同,好些人就是比较常见的几间屋子,顶多大门到正屋这一小块区域是空着的。

    像洪旭阳家,就是典型的安南小院,正屋旁边就是水槽。

    时下的人没那么讲究,这水槽既用来洗衣服,平时也会用来洗红薯这些……

    不用时像小两口这样踩了坐了也是常有的事。

    韩勒刚坐下,宿淼就趁其他人不注意,小手从后背探进他衣服里,摸了摸,汗津津的:“汗湿了,你赶紧回去洗个澡,不然容易感染风寒。”

    “……风寒?”韩勒故意逗她。

    宿淼哼哼两声,没好气瞪他一眼:“风寒怎么了,我就不乐意说感冒,你能咋?”

    这话不知跟谁学的,她从前可不说“……咋”这样的句式。

    韩勒轻笑,捉住她的小手。

    大掌轻轻捏着她莹润白皙的手指,一副你无理取闹的表情,贱嗖嗖说道:“看,看看,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扣大帽子了,我这不是想夸你有文化吗?”

    这话说得宿淼哭笑不得。

    娇嗔着推他,将毛衣和外套扔在他身上:“赶紧去。”

    “洗什么,我身体好着呢,风一吹汗就没了。”韩勒套上毛衣,还特把脸凑过去:“瞧,两分钟不到,干了。”

    说罢,又将宿淼同款军大衣套上。

    两口子长得高挑,也挺瘦,长手长脚的,那脸蛋,那气势就跟邻里邻居不一样,换句话,长得就洋气。

    这会儿跟大伙儿一样,没形象的蹲坐在水槽上,再奉上经典农民揣,嘿,真就接气了。

    看得洪旭阳都笑个不停:“我说,你两口子能不能别这个动作,怪搞笑的。”

    尤其是配上韩勒那飞扬桀骜的眉毛,特别引人发噱。

    韩勒白他一眼:“关你屁事。”

    洪旭阳:“嘿!韩勒你——”没辙,他扭头看宿淼:“弟妹,你看看他什么德性,有跟老哥哥这么说话的吗?你得管管啊。”

    宿淼眉眼弯起,咯咯笑出声。

    再敛起表情,仿佛从洪旭阳手里接过了重大使命一样,正儿八经道:“嗯,我回去就给他大刑伺候!”

    韩勒飞了个眼神过去,似笑非笑。

    宿淼赶紧咧嘴,讨好眨眨眼,故意装得又软又嗲:“不可以吗?”边说还边直起腰,把没什么弧度的肚子往前一挺。

    看得韩勒好笑又无语。

    这丫头以为自己拿着尚方宝剑呢,使劲蹦跶。

    他拉扯着宿淼脸颊上的软肉,笑眯眯道:“唷,挺得意啊?吃准了我不敢动你是吧,宿小喵,几个月后咱们再算算账。”

    宿淼脸立马垮了,刚想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转念一想,几个月呢,还好长一阵子,她还可以耀武扬威大半年,至于半年后……韩勒肯定早忘了。

    顿时又抖起来了:“哎呀,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特别活泛,也特别欠揍。

    韩勒不知道别人家妻子怀孕后是什么状况,但他家这姑娘,揣了娃后愈发幼稚,好像要把没闯过祸的幼年时光弥补回来,翻天倒,频频伸出试探的小爪子,时不时挠他一下。

    好玩得很,他心里还莫名怜惜。

    “哼哼,听不懂就算了。”他摸了摸被厚袄子遮住的肚皮,又轻轻拍了拍:“闺女,你妈妈这么傻,不会也把你带傻吧,哎。”

    气得宿淼双颊鼓起似河豚:“她傻也是像了你。”

    “行行行,随我。哎,舂好了,走,去看看。”这一撩一灭,当真娴熟,宿淼真就被转移注意了,乖乖跟着他往中间走。

    几家人已经围成一团。

    女人们到堂屋里拖出几条的长凳,一个男人扛着直径约有两米的簸箕放在凳子上,其他人又把凳子搬出来,围着簸箕摆好。

    洪家奶奶手里端着一小盆面粉,均匀的洒在主编大簸箕里。

    等舂好的糯米被端到桌上时,其中两个人就一人拿一半,在桌上揉一揉,然后再用手拧成一个个圆球摆在桌上。其他人就七手八脚的你一个圆球我一个圆球的拿过去,摆在桌上,在手上抹点蛋黄,用手掌在圆球上用力往下按。

    由于舂好的糯米圆球弹性很好,需要不停的按,按几下翻一面再按,直到按成圆饼状才算好,接着才放入旁边凳子上摆着的竹编大圆簸箕里。

    小两口也洗了手来帮忙。

    宿淼学着他们的动作,没按几个两只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脸上,手上沾满了面粉。

    约莫弄了快两个小时,所有的糍粑都捏好了。宿淼以为马上就能吃呢,就见一个大叔拿着一张涂满蛋黄的塑料纸盖在圆圆的糍粑上。

    然后跟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另一张八仙桌倒扣在上面。

    “啊,洪奶奶,还不能吃啊?”宿淼有些震惊。

    洪奶奶一愣,被逗乐了:“要想让糍粑快速成型,变得又圆又薄,就要拿东西在上面压一晚上,明天就能吃了。”

    说着,就有两个人抬着一张八仙桌从门外走进来。

    直接把桌子倒扣在塑料纸上。随后,还找了几块砖头或石头压在桌子上。

    宿淼第一次参与这种几户人一起的集体活动,觉得有新奇又有趣,第二天吃到自己亲手捏的糍粑时,那种幸福感将胸腔挤得满满当当,都快溢出来了。

    到年关前一个礼拜,韩勒还每天到公司。

    一直到了大年二十六,给所有员工放了假,他跟沈艋两人查看了项目进度,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账本,确定分账无误,韩勒就要回家。

    没想到沈艋叫住了他。

    韩勒回身,没懂他脸上的纠结到底是为了哪桩:“还有事啊?快说,老子还得到北大街买脆皮鸭呢,那家鸭子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家里还有个小祖宗呢。

    沈艋先是哈哈大笑,说你小子也有今天,随后肃着脸,说道:“我想搞点别的生意,来钱快的。”

    他们目前拥有的贸易公司主要就是程控交换机,但因为韩勒想要不被人卡脖子,这半年大部分利润都被投入到自主研发里面了,沈艋遇事果决,骨子里更敢赌,就像他当初在港城敢劝韩勒倒卖电器那样。

    韩勒已经够狂了,但他更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在赌徒心理上,不如沈艋坚定。

    而在十二月,就又多了两家代理香港那边的交换机,还率先打起了价格战,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韩勒还在稳扎稳打,将大笔资金投到研发中。

    沈艋也了解研发进度,知道这些人没有止步不前,正在一步步接近目标,而公司的账面上也一直在赚钱,但他还是不太满意,他希望有更高的回报。

    这不,他盯上了房产。

    而要入局,需要的钱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我抽掉在公司的份额,你这边周转得过来吗?”

    两人是发小,又没闹过矛盾,沈艋自然是先问过韩勒,在不影响韩勒的情况下抽走属于他的那笔款子。

    韩勒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年后我再回复你。”

    沈艋点头,看韩勒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想缓和气氛,打趣了一句:“这事是哥不道,以后需要帮忙,上刀山下油锅我绝对不说二话,你小子可别恨上我啊。”

    韩勒挑眉:“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行了,等我算好账,年后再跟你说,现在呢,我得赶着给我家那小祖宗买吃的。”

    沈艋:“看把你得意的。”

    韩勒:“有媳妇确实了不起,我还比你更早有小闺女呢。”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认定了是闺女。

    沈艋:“……”

    韩勒倒没说假话,他确实赶着去买那脆皮鸭。

    听说老吴家脆皮鸭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香飘十里,只要吃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滋味,就连杜姨也说,老吴家手艺一绝。

    前几年没听过他们家,没想到是因为这家人搬到云南跟女儿女婿住一块了,前阵子才重新搬回安南来。

    她说得这般厉害,宿淼又是个馋嘴的,宠媳妇的韩勒能怎么办?

    那必须得买啊。

    从排队买鸭子到回家这段时间,韩勒都在盘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又能挪出多少买沈艋的股份。

    沈艋想另起炉灶,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算不上无法处理的麻烦。

    自古亲兄弟明算账。

    在两人合伙时,韩勒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当时毕竟在试水阶段,他心里没底,沈艋也没有,所以在对待赚钱上两人目标是一致的,他掌握大局,而沈艋拼劲足做事果决,也不会疑神疑鬼,这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但遇到瓶颈时,沈艋是哪行暴利就要往哪儿钻,他更热衷把一行做到精,如此在决策上有分歧是自然而然的事。

    谈不上不道义,沈艋已经留足了时间给他。

    这般一想,势必得用到宿淼存折里的钱。庆幸眼下公司规模不大,要买断沈艋的那部分股份不至让他伤筋动骨。

    宿淼在自己的工作间里,给几位长辈的图样已经设计好,料子都剪裁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活儿不算多,两三天就能干完。

    她在这边忙得忘了时间,韩勒到家问过杜金生后就找了过来。

    宿淼的工作间靠向庭院中心那一面是大片大片落玻璃,韩勒通过玻璃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她神情专注,熟练踩着缝纫机。

    韩勒没进门,直接站在玻璃前敲了敲,宿淼抬头,下意识露出笑脸,回了句:“你回来了?”

    说完才想起这玻璃墙隔音,韩勒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她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指了指大门,示意韩勒先进来。

    韩勒点头。

    等他走近,宿淼很快就发现他情绪不太对。

    很严肃,惯常笑着的嘴角微微抿着,澈如湖泊的双眸有些幽深,眼角也带出几分情绪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站起身:“脸色不大好看啊,怎么了?”

    韩勒没想瞒着她,但让他开口,要宿淼把之前自己交给他的存折拿出来,韩勒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四十多万,即便拿出去了存折里还会留下万把块,但他依然担心宿淼不理解。

    想想,这么一来,他们的存款相当于被榨干了。

    而那边的研发又是一个长远的过程,他确定能成功的话,一年之内公司规模就能翻倍再翻倍,问题是,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万一公司长期起不来,家里肯定得吃一点苦。

    “怎么不说话?你别吓我啊。”

    宿淼觉得他怪怪的,那种又忐忑又歉疚的表情,总让她心里不安。

    丈夫对妻子感到歉疚一般是在什么情况呢?

    她很容易联想到男女关系上,他不会犯了什么错吧?毕竟惦记韩勒的人真不少,惦记他的女人听起来还比在学校里向她表露好感的那些男人更执着,更不要脸。

    宿淼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韩勒张了张嘴,再三斟酌后,说道:“公司那边,沈艋要散伙儿,我得花钱把他的股份买下来。”

    宿淼反应慢了半拍。

    “嗯,然后呢?”

    韩勒:“需要的钱不会太少。”

    宿淼眨了眨眼:“就这事?”

    没了???

    韩勒有点懵,正好就见了宿淼如释重负的模样:“这事不够大吗?”他要挪用家里大部分钱,不是一万两万的问题:“真的不少,至少要花上四十来万,咱们家一夜之间被掏空了。”

    四十万哦。

    确实很多。

    宿淼咬着下唇,想了想说道:“那以后,公司就只属于你一个人?”

    韩勒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看得宿淼眼睛发急,才听他说道:“等沈艋的股份收回来,就放在你名下。”

    宿淼怔了怔:“我不懂那些。”

    韩勒捧着她的脸颊,目光认真:“不需要懂,赚了钱都是你的。”

    人生那么长,会遇到的突发状况永远不会少。

    韩勒回来时不仅在想沈艋的事,也同时在想自己。

    沈艋的另起炉灶自然情有可原,但也告诉他,人的想法其实是很多变的。

    沈艋的想法会变,如果什么时候他也变了呢?

    他无比确定,此时此刻宿淼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舍不得她有一点点难过,除了宿淼,他更不会有别的女人。

    但万一哪一天,他跟沈艋一样,想法突然就变了呢?男人除了在外花心,还能干出更多不好的事。

    那他至少得在自己变了前给宿淼留下越来越多的保障。

    宿淼不知道他已经在为自己可能变“坏”给她的余生上保险,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啊,这样啊,岂不是我什么都没出,就成了公司的二老板了?”

    韩勒笑着在她勾起的嘴角亲了亲:“怎么没出,四十万呢。”

    宿淼回亲了他两下:“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

    韩勒:“给你了,就是你的。媳妇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以后还会给你更多更多。”

    宿淼点头,满脸信任。

    韩勒也没想到她真的一点不在意,没问他有无把握,没问他多久能赚回来,他说了,她便给了。

    她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

    想到这儿,韩勒心潮澎湃,汹涌的爱意似乎找不到倾泻的出口,从丹田到四肢百骸流窜,激荡不已。幽深的双眸里种种情绪翻滚搅动着,最后都凝结为浓密不可分的爱意。

    他声音柔和:“先回去,晚了那脆皮鸭就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脆皮鸭!!杜姨说的老吴家?”宿淼惊喜抬头,谁知动作太猛,头顶撞到了韩勒的下巴,她赶紧摸了摸他的下巴,对着渐渐泛红的位置吹了下气:“不疼了,不疼了,那脆皮鸭闻着当真那么香吗?”

    韩勒顺势抓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隔壁院子走,边走边说:“香!离着好长一条街就能闻到香味儿,我过去那会儿,铺子门口大排长龙,轮到我时排了快一个小时,哎呀,有这家店在,周围那些小吃店门可罗雀……”

    真得手艺好的人才能在旁边开店,否则被衬得那叫一个凄凉。

    不过,老吴家的鸭子只有下午卖,早上和晚上都不开门,别的店铺其他时间段生意也将就,否则早打起来了。

    宿淼听得口水直流。

    拽着韩勒的手兴奋得跟小孩子似的,走路时都有点微微蹦跳,惊得韩勒赶紧把人拽住:“跳什么,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才两个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你太小心了。”

    话虽如此,但宿淼还是收敛了动作,老老实实的。

    等脆皮鸭入口,宿淼感动得眼泪汪汪,天哪,太好吃了,那皮被烤得焦香酥脆,肉质细嫩,鸭子的臊气被处理得非常干净,肥而不腻,口齿生香。

    她嗷呜一口:“好好吃啊。”

    边说边给韩勒夹了一条鸭腿过去。

    韩勒抿嘴笑了笑,没拒绝妻子的爱意,咬了一口:“嗯,好吃。”

    也不知是鸭子好吃,还是经了宿淼手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小两口吃了半只鸭,另外半只给了杜金生。杜金生没有家人,她又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脸,因此过得实在孤单,宿淼看不下去,前几天买了一台电视机在她屋里。

    虽然是黑白的,但好歹也算有睡前娱乐项目了。

    杜金生端着半只鸭,乐呵呵的,一边看电视一边啃着美味的鸭子,她对现在的生活特别满足。

    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而主屋那边。

    洗漱完睡觉时,韩勒就将沈艋的打算说了,最后说道:“沈艋的想法不错,现在进军房产肯定大有赚头。”

    宿淼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做生意不是有盈有亏的吗?”

    她一动,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就露出了缝隙,寒意钻进被窝里,宿淼赶紧往韩勒怀里扎,韩勒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将被子掖紧。

    说道:“你这叫何不食肉糜。咱俩的生活标准在百分之九十的人之上,家里算有底蕴,这才不愁方住。”

    “咱们这一片还好,从前就属于当官的人住的界,后来吧,房子虽然被分得差不多了,但你想想,能分到这边房子的,哪个又没有一点底子?就看关系硬还是更硬了。”

    “你去过食品厂家属院,那种祖孙三代人或是四世同堂住在三十来平房子里才是普遍状况,孩子小还好,帘子一拉也能住,但儿孙长大娶媳妇呢?哪里住得下?”

    “很多厂子也有职工分房,但分房里面的讲究也不少,工龄长不长,有没有被评为先进,有没有亲戚是干部……分不到房的还是大多数,何况外头还那么多没儿睡觉的街溜子,你说这生意能不能做?”

    宿淼听得目瞪口呆。

    但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不得不承认韩勒说得对。

    “那你怎么不做?”

    稳赚不赔的买卖,韩勒居然没想头,宿淼就有些好奇了。

    韩勒无奈捏着她的手指:“不是不想做,是腾不出手,公司里的技术工人已经有了进展,我要是也跟沈艋一样,把账上资金抽空,那这大半年的前期投入相当于打了水漂。”

    “咱们拿钱买了沈艋的股份后,等有余钱了,也可以插一手,到时沈艋估计把门路摸清楚了,咱们只需要投点钱,还不需要担早期的风险,也没什么不好。”

    盘子嘛,当然是越做越大的。

    他不阻拦沈艋赚大钱,沈艋到时候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说到底,都是有利可图。

    宿淼一听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事的利弊想透了,不禁暗暗夸赞,不愧是她的男人啊,永远都不会露出颓废没斗志的样子,让人特别安心。

    当下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说:“老公,你好厉害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太佩服你了。”

    她说这话时,笑着的眸子里泛起浅浅的涟漪,羞涩可爱。

    韩勒眸光微暗,声音变得沙哑:“别勾我。”

    自从查出怀孕,两人每天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可温香软玉在怀,对于一个热衷夫妻情|事的男人而言,实在是不小的煎熬。

    偏他的姑娘偶尔还想使坏,仗着他不敢动她,便时不时勾他,真是个欠收拾的丫头。

    宿淼重重咬了下他的嘴唇,清脆的笑声响起:“是你自己心不正。”

    韩勒喉结滚动,艰难的将视线从她脸上挪走,手按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按在自己胸口,粗声呵道:“睡觉。”

    接下来两天宿淼依然在忙着。

    到了大年二十九,宿家请客团年。

    这算安南的习俗之一,不管城里人,还是周边农村,一进入腊月,就开始杀猪请吃饭了。

    城里家家户户没养猪,倒是能攒上一阵子的肉票,到了年前办一桌好的,请亲朋好友聚一聚。

    到了二十九一大早,两口子就回宿家了。

    这算是宿淼第二次见到蒋陆。

    变化很大。

    记得第一次他气势汹汹找到文化巷给韩勒撂狠话的模样,挺书生意气的,有些冲动面子薄,但整体上还是一个气势昂扬的人。

    这会儿再见,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消沉。

    人的精气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不可捉摸,不可描述,但又让人清晰的察觉出对方的心态变化。

    宿淼见之,更觉得宿安的打算会落空。

    这样一个精神颓唐的人,即便再有雄心壮志,也会在现实的消磨中一步步走下坡路。

    “淼淼,好久不见。”他扯了扯嘴角,有几分勉强。

    宿淼面无异色,笑着点头:“嗯,很久不见呢,杨阿姨他们呢,怎么不在?”两家是至交,又是亲家,将家人自然没有缺席。

    蒋陆眼神往隔壁飘去,淡淡笑着:“我妈和柳姨到隔壁借东西去了。”

    宿淼点点头,没说别的,至于韩勒,他都没看蒋陆,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宿淼和宿安也算不上什么姐妹,因此两个男人其实心照不宣,都觉得没必要跟对方打交道。

    屋里,吴红玉在给鸡烫毛,宿卫国和蒋父帮着把仓库里的八仙桌抬到院子里,而三个孩子跟着宿池上街买烟花,买零食去了。

    宿淼瞥了眼坐在客厅,捧着肚子吃橘子的宿安,跟韩勒说了声去帮忙,就先到厨房去了。

    韩勒则帮忙打水擦桌子凳子。

    宿淼一进厨房,霎时觉得周身都暖和了,她凑到吴红玉身旁,好奇问道:“嫂子,这屋里烧了什么啊,怎么那么暖和。”

    吴红玉继续拔毛:“呐,旁边的煤炉,一早就烧上了,炖着大豆蹄髈。”

    宿淼吸了吸鼻子,确实闻到了蹄髈的香味儿,她拿了小凳坐着:“还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洗菜我没问题。”

    吴红玉瞥了眼她的肚子,索了一会,指着案台上的莴笋。

    又指了下墙上挂着的削皮刀,“小心点啊,别削着手。”

    “小事儿。”宿淼答应得自信满满。

    吴红玉眼神往客厅瞅了眼,又看着低头刮皮的宿淼,忍不住腹诽,两个小姑子的脾气还真是……太不一样。

    真要说起来,其实宿淼也帮不上什么忙,厨房大部分的活儿还是她在干。

    但每次她回家,至少都会主动要求帮点忙。

    这就让吴红玉心里很舒坦。

    毕竟小姑子长这么大,不会干活的起因除了妈惯着,自己以前也没少惯她,一大家子惯出来的能咋办,当然是忍着了。

    但有这份心总是好过理所当然做娇客,只等着吃强。

    “知道蒋陆咋处理的那个孩子不?”吴红玉压低嗓门。

    宿淼点头,没抬眸看她,随口说道:“怎么弄的,难道真送人了?”

    吴红玉:“没送,他坚持要养,还不许用亲戚的名义。”

    宿淼“啊”了一声,惊讶得张大了嘴,仿佛能塞下一个鸭蛋,她问道:“……宿安能乐意啊?”

    吴红玉:“当然不乐意,但蒋陆直接给孩子上了户口,取名叫蒋代,蒋代蒋代,蒋陆和代曼的儿子,你说这名字多膈应人啊。”

    说到这儿,吴红玉话里添了几分唏嘘。

    这蒋陆做事是真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要真这么喜欢代曼,当初怎么就被宿安钻了空子。钻了空子就算了,两人不是没解除过婚约,可他一不跟家里长辈沟通,二不让代曼安心,这才有了蒋阿姨不甘心,拿钱侮辱代曼,让代曼打胎走人的事。

    不过那姑娘也狠,钱拿了,还犟着,宁愿自毁前程也要丢过来一个孩子,就是要闹得蒋家不得安宁。

    宿淼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人的事,也轮不到她说谁对谁错。

    只是听吴红玉说代曼如何不单纯,如何不仗义,宿淼却有别的意见。

    谁规定人得单纯呢,她心再复杂也没用到旁人身上,这有什么好指责的。

    再说,男女之间,有人辜负了她,她都恨上你了,想要报复你又怎么可能保持着什么“底线”,捅刀当然得捅最狠的。

    不然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上门倾诉一番自己的不易,就能抒发这段感情带来的伤害吗?

    宿淼也不觉得她把孩子送来就真正开心了,但人家舒坦不舒坦是人家的事,也没碍着别人,倒不用拿“心深沉,太记仇”来抨击对方。

    不过她嫂子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看谁处境难就可怜谁,倒也不是真的觉得代曼罪大恶极。

    不然以她当日放的狠话,说什么有宿安就没她,宿安现在来了,她不得气得离家出走啊。

    可她照样在厨房里忙活呢。

    “杨阿姨夹在宿安和蒋陆之间,也是命苦,我看这几天她鬓边的头发都白了。”

    宿安嗤之以鼻:“嫂,这事搞成这样,杨阿姨也脱不开责任。谁让她找上门把代曼给逼狠了,女人狠起来嘛,没什么干不出来,这会儿倒是尝到苦果了。”

    单是拿钱侮辱人的话,代曼估计不会做这么绝。

    也不知道杨阿姨还做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宁愿背负未婚生子的名声也要给她好好上一课。

    吴红玉一愣,将拔了毛的鸡放在开水里又滚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哎,儿女都是债!以后萍萍和乐乐要是有了心上人,我肯定不那样。”

    宿淼笑了笑:“真的假的,万一不符合你的期待呢?真不会棒打鸳鸯?”

    吴红玉摆摆手:“又不是跟我过日子,不符合我期待,那就少见几次。他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让你哥打上门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柳玉绣的声音:“什么打上门去?你俩在聊什么呢?”

    吴红玉心神一凛。

    看到婆婆身后的杨珩,心跳都快了两拍。

    暗道还好两人已经没再聊蒋陆的事了,否则这场面多难堪啊。

    宿淼惯会装相,脸上简直看不出一点心虚:“咱们在说,我肚子里如果是个姑娘的话,以后谁欺负他,韩勒得打上别人家大门,嫂子说她也这样。”

    她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头,笑得甜甜的。

    任谁看都知道小日子过得很幸福。

    杨珩见了她满脸的笑容,眼前浮现出这两天家里沉闷凝滞的气氛,嘴巴竟有些发苦。

    其实,嘴甜娇气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啊。

    早知道,她就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家世算什么呢?如果她当时没有摇摆不定,也不制造机会让宿安爬床,这样的话,即便现在多了一个孙子,蒋陆也不会为了向组织交代,打算辞职下海。

    懊悔无意义啊。

    杨珩垂下眼,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淼淼怀孕了啊,几个月了,到医院看过没?”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宿淼就是心里觉得她自作自受,面上也笑着:“嗯,两个月了,医生说长得还不错。”

    “有没有检查是男还是女啊?”

    宿淼表情未变,但仔细瞧,那根莴笋被削狠了,皮连着根茎掉了好大一块。

    她摇摇头,道:“不打算检查,是男是女都好,都是我的小宝贝。”

    柳玉绣本就对杨珩那种暗暗的重男轻女的想法有意见,听到她问出这话也有点不高兴,只是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便接过宿淼的话头说道:“是这样,小韩说了好多遍,就想家里添个闺女呢。”

    “新时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嘛,只有那些想愚昧的人才会只关心男娃,不想要女娃娃呢。”

    柳玉绣不轻不重刺了杨珩一下。

    杨珩知道这事蒋家不道,表情也不太好,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女孩总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男孩才能留在自家,她更看重男孩哪里就有问题了?

    要不是宿安肚子不成器,怀的是女儿,老蒋和儿子也不会坚定的留下那个孩子,还给他正儿八经的取了名,上了户口。

    说来说去,她还帮着宿安拦过呢。

    心里这般想,但杨珩还是有点没底气:“是,男孩女孩一样好,都是家里的宝,等安安生下孙女,我肯定最疼爱她。”

    “我们老蒋对女孩儿也喜欢,你是看着蒋琴长大的,她是要什么老蒋就给什么,蒋陆随他爸,以后肯定疼闺女呢。”

    这话就有点表忠心的意味儿了。

    宿淼听到这儿,顺势问了句:“宿安什么时候去查的啊,那个可靠吗?”

    杨珩:“可靠,怎么不可靠,就在市医院查的。”

    宿淼觉得挺奇怪的:“杨阿姨,不会是因为那个孩子,你们特让她去检查吧?”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杨珩听出她话里的质疑,表情微沉:“是安安主动要检查的。”

    宿淼:???

    没病吧,她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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