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勒边打开大门, 边将黑色公文包里的同色天鹅绒盒子拿出来。
多情的桃花眼发亮。
他面带笑容朝屋里走。
走近后见到屋里漆黑一片,韩勒将公文包放下,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把玩着首饰盒子,一脸狐疑去找杜金生。
得知宿淼回娘家住, 按理说他这会儿该放心才是, 但莫名地, 他这心里的焦灼越来越严重, 像是千万根细线拉扯, 拖拽,好像要把心脏外头那层皮撕扯开。
韩勒赶紧回到客厅给宿家打电话。
电话嘟嘟了好久, 才被接起, 清脆的童声“喂”了一下。
韩勒:“是乐乐吗?叫小姑姑来听电话。”
谁知那头的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含糊不清道:“小姑姑, 小姑姑流血了, 哇哇哇……”
韩勒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魂都被吓掉了。
流血,为什么会流血?
他捏着话筒的手骨节凸起发白,血管鼓起, 理智提醒他不要指望五六岁的小孩能说明白情况,他当机立断说道:“乐乐, 你让爸爸或者妈妈过来听电话,如果他们不在的话,你就叫姐姐来。”
“……好。”电话那头, 小丫头抽抽噎噎地。
随后,韩勒听到电话被扔在桌上的砰砰声,接着是蹬蹬蹬的脚步声,隐约可以听到乐乐在喊姐姐。
他紧紧抿着嘴唇, 焦灼万分地等着电话那头的消息。
手掌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汗水,韩勒脑子里乱成一片,神经彻底崩成了一条线仿佛随时都要断裂。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有人拿起话筒了。
“……是小姑父吗?”
韩勒闷声:“嗯。”
萍萍颤抖着声音:“小姑父,姑姑好像要生小妹妹了,奶奶和妈妈送她到军区医院了,我爸也去了,他们现在还没回——”
韩勒没听完,直接挂断电话。
他心里很乱很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
他的媳妇,他的女儿都还在医院等他。
他不在她们身边,宿小喵那个娇气包不知会多害怕。
韩勒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宿淼准备好的小毯子小衣服,又给宿淼带了两身衣服,才拿起车钥匙出门。车子如箭离弦,飞一般的速度开往军区医院。
同一时间的病房里,宿池被问懵了:“真忘了,我跑完派出所,给爸那边去了电话就赶紧回来了。”
柳玉绣当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没好气道:“那你还不赶紧去。”
三十多的人了,做事咋这么毛躁呢?柳玉绣嫌弃地瞪着宿池。
“行,我现在就去。”宿池点头,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神色无奈:“妈,他的BP机号码我也不知道啊,怎么联系啊?”
母子俩正大眼瞪小眼呢,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柳玉绣回头一瞧。
风尘仆仆,眼睛充血的韩勒走了进来。
“小韩!”
些许诧异后,她激动得走上前。
接过韩勒提着的大袋子,扯开看了一眼,是大人和小孩的衣服,看出韩勒情绪很压抑,她赶紧压低声音,将宿淼的情况告诉他:“囡囡打了麻醉,医生说大概要等两个小时左右才会醒。”
“嗯。”
柳玉绣:“没什么事,你别着急。”
“谢谢,妈。”
韩勒沉着脸,慢慢走到病床前。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憔悴狼狈的女人,他心里又酸又疼。
他离开前她还好好的,气色红润能蹦能跳,仗着自己拿她没办法就各种撒娇卖乖耍无赖,没想到他才走了十天不到,她就虚弱得躺进了医院。
韩勒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着她脸颊。
声音平淡得瘆人:“离预产期至少还有三个礼拜,淼淼怎么会提前生产?”
宿池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也说了报案的事。
在他说话期间,韩勒认真听着,一直没吭声,等到他说完,韩勒才问:“人抓回派出所了吗?”
宿池:……
“不清楚,我报完案就回医院了。”
韩勒点点头,知道是有轻重缓急,他侧首看了看无端端遭了罪的媳妇,隐忍着怒火,说道:“现在我回来了,我在这儿守着她。大哥,你先送妈回去休息,顺便帮我看看闯祸的是谁,有没有依法拘留。”
柳玉绣担心宿淼,不想走。
韩勒却道:“妈,爸好像还没回家,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还是需要大人回去看着他们。医院有医生护士,还有我,你放心回去吧。”
说罢,他又道:“你们回去后给我家里打个电话,给杜姨交代一声,让她做一下月子餐,做好后直接送到医院来。”
柳玉绣想说,已经让媳妇回家弄了。
又想到闺女家里请的阿姨做饭煲汤很有一手,便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她也知道陪床这事得轮着来,便没有拒绝。
“行,今晚你守着,白天我和她嫂子来。”
韩勒没说话。
显然他现在心情是极不平静的。
即使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害怕失去宿淼的愤怒犹如喷发前的火山,那汹涌的岩浆都被藏在地表之下,随时准备将始作俑者燃烧成灰。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和宿淼。
韩勒轻轻执起妻子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
又疼惜地亲了亲她的手指,再也不掩饰眼底的暴戾:“你放心,凭她是天王老子,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他就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宿淼。
数着时间,等着麻醉药效过去。
韩勒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一个多小时竟让他有种度过了半辈子的感觉。
宿淼缓缓睁开眼。
突然,一张大脸映入她眼前,惊得她往后缩了缩。
拉扯到腹部的刀口,她疼得“嘶”了一声,看清是韩勒,忽然就委屈得受不住了。
她原本没想哭的。
在看到他回来了,且就在自己身边守着时,眼睛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涌,宿淼扁着嘴,小声道:“韩勒,我好痛。”
真的,开刀那儿火辣辣的。
一想到自己像猪羊那样被剖开了,宿淼就觉得浑身都疼。
韩勒眸底染上痛意,他微微俯下身体,安抚地在她额头亲了亲,像哄小孩一样哄道:“不痛了,不痛了啊,很快就好了。”
毫无建设性。
但奇异地抚平了宿淼心里的后怕。
她眨掉眼泪,破涕而笑:“见到咱家的小宝贝了吗?长得怎么样,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韩勒扯了扯嘴角。
面不改色地撒谎:“随了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小丫头。”
“真的吗?”宿淼脸上漾起笑容,但很快,笑容渐渐消失。
她再次自责起来:“都怪我不好,如果我小心一点,也不会害得女儿早产,害她身体不如别人壮实,万一体弱多病怎么办,我……”
她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韩勒伸手捧着她的脸。
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乖,咱们有钱,哪怕现在女儿身体比不上别人,但好好养肯定能健健康康长大。早产的事你也不想的,怎么能说是自己的问题呢,你就在家门口散步,也没有到处乱跑,已经做得很好了。谁知道会遇上疯子?不许哭了,当心闺女知道了笑话你。”
他一心放在妻子身上,忘了问女儿的情况。
回过头细想,丈母娘和大舅子没主动提孩子,约莫情况也不是那么坏。
“没事的,会没事的。”
宿淼擦干眼泪,声音依然有些哽咽:“你去叫一下护士,我想去看看女儿。”
韩勒一听就觉得不靠谱。
拒绝道:“不行,你肚子上刚缝了针,移动间肯定会拉扯到伤口。”
对上宿淼哀求的眼神,韩勒不忍心:“再等等,我问问护士看能不能把闺女抱过来。”
宿淼咬着唇,想到昏睡前医生说的话,宝宝只有四斤多。
这么弱,这么小,抱来抱去会不会让她生病?
她又开始迟疑:“……还是算了,等我好一点你再带我去看她。”
韩勒轻轻摸着她头顶,说:“乖乖躺着休息,我去问问医生。”
宿淼:“嗯。”
韩勒先去找了医生,问妻女的身体状况。
“运气还不错,摔那一跤不算太狠,你爱人之前每天都保持了不低的运动量,营养摄入也很齐全,大人宝宝都养得不错。宝宝目前没有发现什么病症,刚才护士已经给她喂过一次奶粉,再在保温箱里观察几天,等体重到达2.5千克,吸允能力过关,能适应外部的温度就可以离开保温箱了。”
韩勒点点头。
跟医生道谢后,在护士的带领下到了新生儿病房。
他双眼穿过透明罩子里,看着里面躺着的红红的小团子,眼眶一热。
那小小的身子上顶着一个略大的脑袋。
头长几乎有身高的三分之一,全身红通通的,好似被烤熟了一般,皮肤薄得能看到血管,指甲耳廓都薄而透明,头发更是稀稀疏疏的。
软软小小的四肢平躺着,像翻过身的小青蛙。鼻腔,肚脐,胸口上面一点都连接着细细的管子……
看着比自己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女儿,他一个大男人立刻泪洒当场。
韩勒:“我女儿真的没事吧?”
他长得俊,这会儿又猛男落泪,男儿柔情什么的最能打动人。
小护士心跳加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注意力从他脸上移开,说道:“韩同志,你放心,你的孩子生命力很顽强,过不了多久就跟足月生产的宝宝一样了。”
韩勒:“你确定?”
“……”
小护士看他一脸“你敢糊弄我我回头就找你麻烦”的表情,笑容僵了僵。
“……是。”
确认她没撒谎,韩勒又扭头看着女儿。
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到,他轻轻说道:“乖乖,爸爸和妈妈等你出来啊,你这么像我,一定会很坚强的,对不对?”
小护士:“……”
哪里像?
前脚冷酷无情拿眼神威胁她,后脚无比温情地看着宝宝自言自语,这韩首长家的二公子怕不是有大病哦。
韩勒跟宝贝女儿说完话,一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的护士,径自出去走到一楼大厅,分别给韩家覃家打了电话。
韩大业不在家,接电话的是韩成雪。
自从知道了韩家的大秘密,大哥又被流放到边境部队后,韩成雪的骄纵气焰一下就被压下去了。
她不相信大哥说的韩勒知道覃美芬和他的奸|情,她就是觉得无颜面对韩勒。
因此事发后,韩成雪再也没有“老四、老四”地叫他,已经到了见到韩勒就立马躲开的地步。
乍听到韩勒的电话,她许久没反应过来。
同样地,韩勒也没有跟她细聊的想法,只叫她记得转告老头子,他女儿已经出生了,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外公外婆那边他说得更详细。
听到宿淼是被人害了,伍校长登时怒了,立刻给安南公安总局去了电话询问这个案子的进度。
这通电话一打,才知道派出所派出去的民警跟大院那边僵持住了。
嫌疑人那边非要等医院的消息,确认宿淼的情况,让派出所这边通融通融,他们想跟宿家协商协商。
正为难着呢。
民警就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一咬牙当即把冯云之拷走了。
韩勒打完电话,就回病房陪媳妇儿了。
将近九点,杜姨送了饭来,宿淼用完饭后就又累了,开始昏昏欲睡。
到了晚上十点多,又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被送了进来,陪同的是一个聒噪的老妇人。
担心宿淼休息不好,韩勒又立刻找人换了单人病房。
他和宿淼都不在部队系统内,当然没有韩大业那样的待遇。
但毕竟是韩家人,哪怕他很低调,也从来不拿韩家人身份说事,但经过韩大业受伤住院的事,军区医院上上下下对韩勒还算眼熟。
加之他舍得花钱,调换病房的事还算顺利。
宿淼原本都快睡着了,换了病房后突然又清醒了一阵。
她倒是想继续睡,可自己躺着,韩勒就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实在让人睡意全消。
“……你也睡啊。”
韩勒帮她掖了掖被子:“你睡吧,我守着你。”
“坐了一天火车你不累吗?”
韩勒摇头:“只要看着你,我就不累。”
宿淼:……
她眨了眨眼,觉得不明说不行了。
宿淼:“你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我睡不着。”
韩勒怔了怔,没好气地掐着她的脸:“没良心。”
宿淼哪里不知道他是被这次的突发事件吓到了,便有点患得患失。不过人生在世,哪能不遇到点意外呢,自己不是好好的,没出事吗?
她拉下韩勒的手,用力捏了捏。
“我真的很好,医生说我壮得跟牛一样,没你想的脆弱。”
接着,宿淼俏皮地眨了眨眼,略带撒娇道:“你到底睡不睡?你不睡觉我也不睡,咱们就比一比,看谁熬得久。”
韩勒看着她,不说话。
宿淼又晃了晃他的手指。
他叹了声气:“就会威胁我,宿小喵你还能有点出息不?”
宿淼抿嘴:“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着急上火嘛。还有,等宝宝长大点你别当着她面这样喊,我会没有妈妈的威严的。”
韩勒:“你要求还真多。”
宿淼:“那你听还是不听啊?”
这个问题韩勒权当没听到,起身将另一个空床拉过来,让两张病床合到一起。
宿淼:“……这样不好吧?”
韩勒:“就这样,我想牵着你睡。”
这次他确实被吓得不轻,一刻不触碰到她的体温,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宿淼被他的举动弄得没办法,想笑,眼睛又有点过敏,她低下头默默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抬起头。
打趣道:“还说我爱撒娇呢,你才是!”
谁料韩勒点点头,一本正经:“……嗯,怎么了?只有女人可以撒娇,男人就不行啊?”
宿淼:!!!
行行行,撒娇的男人……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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