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 宿淼傻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对啊。
没婆婆管着她,但名义上的婆婆还活得好好呢。
从覃美芬被关到疗养院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她还一次没去探望过, 不仅她没想起这回事,韩勒似乎也忘了。
这可不行!
毕竟覃美芬是以养病的名头进去的, 外头的人可不知道她干了什么龌龊事,韩大业不去探望还可以说部队里忙, 她和韩勒作为儿子儿媳却这么久都没去露个脸确实很容易让人诟病。
宿淼手托着下巴, 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遍。
她觉得还是得去。
猜到韩勒不太想搭理覃美芬,她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左右覃美芬恶心她总比恶心韩勒强, 对她而言, 顶多就是恨屋及乌。
不像韩勒,见她一次那些不好的回忆就会汹涌而至, 放不放下都难受。
宿淼决定现在就去走个过场,最好能把那疯婆子气一场才好。
她交代袁阿姨看好孩子, 自己换了身衣服, 随手拎了罐营养品就出门了。
疗养院离家有两个小时车程, 宿淼绕了半天总算坐上了公交。
公交车上人挤人。
她不自在地缩在角落,心想回去后她就让韩勒教自己开车, 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否则回回都要被挤得一口气闷在胸腔, 呼吸都不顺畅的话,她肯定再也不想出门了。
宿淼心里想着事,也没太在意身边站着的都是什么人。
突然,手臂上传来别人的体温,她惊了一下。
警觉心起,猛地回过神。
漂亮的双眸盯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那是一个五官勉强还算端正的国字脸, 穿得人模狗样的,另一只手上夹着一只公文包。
像是坐办公室的。
宿淼望过去时,他眼睛直视着窗外,仿佛对自己的探究毫不知情,好像刚才手肘碰到她胳膊是不小心的。
完全是她多心了一样。
宿淼盯了一会儿,没盯出所以然来。
加之车里人又多,空气闷得人两眼发昏,她只能郁闷地收回视线。
接下来相安无事,但过了约莫两个站,车厢里人已经下去了不少,宿淼便挪了个位置,去到车门附近,她抓着拉环没一会儿,手臂又被人碰着了。
她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人。
他竟然也从公交车后座站了出来。
似乎以为她不敢声张,他又用胳膊撞了她手腕一下,那双眯眯眼里还透着一丝淫|邪,宿淼的手臂当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当场就怒了。
磅礴的怒气甚至盖过了女人被猥琐男调戏的羞恼。
她从前被规矩压着,谁欺侮她,她都不敢吱声。
但好歹在社会主义阳光下沐浴了一年多,日夜相处的男人又是那样一个不尊规矩反骨强势的人,宿淼那颗古代女子的羞耻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剥离了。
她双眸冒火,瞪着那个男人,男人回以她一个色眯眯的眼神。
宿淼本想和他吵吵。
但他如此可恶,她又想着吵一架既费力气还没个下文,自己就被白恶心一场,她迅速想到一个办法,当即启唇高声嚷道:“师傅,能把车开到派出所吗?这个男人试图非礼我。”
她这一声可是石破天惊。
这年头姑娘家脸皮薄,被人摸了蹭了都选择忍着恶心到下一站下车。
毕竟公交车嘛,人挤人的,也不好确定人家是有心还是无意,闹出来很难取证。
所以,像她这样嚷嚷得人尽皆知的几乎没有过。
这么多人齐齐看过来,宿淼脸皮也烫得厉害。
但她还是绷着脸,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
她就想赶紧达成目的,也没给车上的人发表意见的余地。
更不想听到有些人一开口就指责女人的恶心话,然后还得想法子再去打他们的脸。
那样爽吗?
不爽。
只会延长她的恶心感。
趁众人开口前,宿淼立马补了句:“大伙儿帮我把他给拿下,送回状元街派出所,我付每个人一块钱做辛苦费,咱们调头回一趟派出所也影响不了什么,就晚上十来分钟而已。”
车里沉默了十来秒。
猥琐男一开始还得意呢,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立马慌了。
大声嚷嚷着:“师傅,停车,我有事要下车。”
他一喊,其他人也回过神。
有人一马当先抬脚把他踹翻,上前就摁住他。
一个人上了,其他人也围了上去,还有人催促司机:“师傅,往回开,这种作风不正的男人就得送到派出所,让里面的同志好好教训一下,说不准还能查出前科呢。”
作风不正这帽子扣下来,公交车司机也不好说不去。毕竟这时候严打还没过去,男青年在大街上“拍婆子”都能坐牢呢,何况是故意猥亵?
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那男人见事情已经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赶紧求饶,一口一个错了,悔恨交加,涕泪横流。
车上的气氛就比较轻松快活了。
没人怀疑宿淼会不会兑现承诺,她衣着打扮挺简单的,也没有涂脂抹粉,但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通身不可捉摸的贵气。
想到慢上十来分钟就能赚一块钱,大伙儿待她那叫一个亲热。
有人赶紧起身,给她让了个座儿。
还夸她勇敢,敢于揭露坏人的真面目……
宿淼其实也松了口气,还好这会儿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也没有掐点要走的人,否则又得争论一场。
公交车开到状元街派出所,两个壮硕的汉子押着猥琐男下车,宿淼给民警说明了情况,人被扣下了,她依诺付给大伙儿报酬。
这件事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让她有种调头回家的冲动。
但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克服了这种不想出门不想跟人交流的心态。
总不能遇着一个恶心的人她就一辈子不出门了。
一番打气后,宿淼又踏上了这辆公交车前往疗养院。
安南疗养院名头好听,实则就是精神病院。
宿淼进去后跟前台护士说明自己要探望覃美芬,前台护士拿着对讲机联络了谁,而后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护士同志就来了。
领着宿淼朝三楼病房走。
楼梯转角是很大一面的窗户,宿淼往下面瞅了一眼。
十几个穿着病服的人各干各的,有盘腿坐树下打坐、一派高人模样的,有像青蛙一样蹲着跳来跳去的,还有一个翘着兰花指在那咿咿呀呀唱着啥……
“他们这是……?”
护士瞥了一眼,见怪不怪,笑道:“这些算是好一点的。”
宿淼没懂这个“好”是啥意思,是说没病的意思?那覃美芬就好好的,脑子没啥大毛病。
见她不明所以,护士笑容加深,解释道:“脑子不太清醒,但脾气平和,没什么攻击性,有些人啊不仅脑子不好,还动不动就打人,那样的人我们才不敢放他出病房呢。”
她这话说完,宿淼若有所思。
问:“覃美芬不能出来晒太阳吗?”
护士说:“覃美芬在三楼,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仅多次攻击医护人员,也有自残倾向,医生平时都把她固定在病床上。”
担心她误会医院对病人粗暴,护士解释道:“这样也是为了让她不伤害自己。”
宿淼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三楼。
覃美芬的病房在楼梯左手边第三间,宿淼手刚握在门把手上,就被护士制止了。
……??
就见护士先透过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似是在观察里面的状况。
确定人关好了,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宿淼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跟关押重刑犯也没啥区别吧,公爹还挺狠的。
一进屋就更傻眼了。
那个出门必定把自己拾掇得仔仔细细的覃美芬长发凌乱,狼狈疯狂地躺在床上,手被布条捆着,一只脚被铐在的床柱上,上半身也被固定在床上。
见到宿淼和护士进来,覃美芬眼睛亮得惊人,奋力抬起头往她身后看。
等宿淼进来,护士把门带上:“你别靠太近啊,她要是有动作,你就按这儿。”她指了指门边墙上的按钮:“铃一响,我们就过来。”
宿淼点点头:“谢谢啊。”
护士:“没事儿,精神病人嘛,谁摊上都难。”
宿淼淡淡笑了笑。
覃美芬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脸上的狂喜化为失望愤怒,她吼道:“这么只有你?韩勒呢,我儿子呢?他怎么没来?”
宿淼回头瞥了眼门上的窗,没见到外头有人,她说:“韩勒忙,今天只有我来看你。”
她顺手将那罐麦乳精还是什么东西放在旁边一尘不染的小桌子上。
覃美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宿淼,特别瘆人。
宿淼没靠过去,就站在原地:“您也甭瞪我,我就是想着你和韩勒那点子血缘关系才来看看你,想提要求那都是不可能的。”
覃美芬:“我没疯,韩大业把我关进来就是想报复我!韩勒他是我儿子,他就没替我说句话?还有韩勒他外公外婆呢,这么久了气还没消吗?宿淼,我可是你婆婆,你得帮我,你必须得帮我,让韩勒把我弄出去,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要我活着,他就得孝顺我。”
宿淼觉得她怕是真病了。
得了妄想症。
干出这样的事,还想着她和韩勒把她弄出去。
宿淼来这一趟,就是帮韩勒刷一下面子活儿,又不是真心想听覃美芬过得如何。看她死性不改一点没为这事羞愧,还理所当然地使唤韩勒。
就生气。
既为韩勒不平,又心疼他。
哪怕是装,覃美芬都不乐意装出一点点愧疚和母爱。
她眼珠儿一转,故意激怒她:“那不行,认识你的人都当你死了呢,你这么伟大,为了爱情干什么都不磕碜对不对?父母儿子脸上能不能看算什么?都得为你那龌龊虚伪的爱让路。你还指望韩勒把你弄出去,你想得真美。”
覃美芬脸色大变,乍青乍红。
瞳孔放大到极致。
宿淼以为她会被气死呢,结果她突然笑了:“怎么,替韩勒打抱不平啊,觉得我亏待他了,跟他同仇敌忾是不是?他对亲妈都这样,以后等你人老珠黄他不喜欢了,你就不想想会怎么对你吗?”
宿淼耸肩:“他怎么对我你都看不到,因为他一点都想不起你呢。而我呢,最讨厌你了,才不会为你吹枕边风,你就安心在这儿养老吧。”
覃美芬:“宿淼!”
她用力扑腾着,可惜肩膀处和腰上都被长长厚厚的布料缚在床上,就像那砧板上的死鱼,拼命跳也于事无补。
嘴里嚷嚷着:“你,你个野丫头,我是你婆婆,是你男人的妈,你敢这样对我?我果然没看错,你这种身体里留着泼妇老赖血的女人就不该娶进门……”
而后跟着一系列嫌弃的话。
宿淼心里窝着火呢,看她神色越来越癫狂,忍着气继续火上添油:“可惜,你这个当妈的管不住儿子,也做不了韩勒的主,不然我还真进不了你们家的门呢。你骂我也没用,你儿子就是不管你只管我,不仅韩勒不把你当妈,韩成青也早跟你撇清关系丢下你那两个小儿子到边疆去了。你说你又不是只有韩勒一个儿子,韩勒指望不上,你还可以指望那两个小的长大了来把你带出去。这么想听人喊你妈,我把那两个小的带来看你好不好啊?”
随着她提起那两个孩子,覃美芬脸上的癫狂终于变成了痛苦。
且不提她跟韩成青到底是爱多还是欲多,但两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自然要比不长在身边的韩勒感情深得多。
“不许,你不准告诉他们!”
她嘶吼着,怒视着宿淼。
为数不多的爱子之心让覃美芬犹如大力士护体,手脚拼命板动,声音也越来越凄厉,还嚷嚷着要弄死宿淼。
宿淼见状,知道时机到了,赶紧摁了呼叫铃。
很快,医生和护士飞奔过来。
看见覃美芬大吼大叫犹如恶鬼,立刻给她打了针镇定剂。
宿淼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婆婆这病因到底是什么,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打了镇定剂并不会立刻使人昏睡过去,覃美芬听到这话肺要气炸了。
画皮鬼都没她能装!
她望向宿淼所在的方向,目眦欲裂,宿淼吓得拍胸后退,怯怯道:“妈,我真没骗你。韩勒真的出差了,爸部队那边也忙着,不是存心不来探望你。我,我今天刚出月子就过来看你了,那个补品也是韩勒出差特地买回来的,他真的很惦记你,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争取早点回家。”
覃美芬想撕开她的面具。
但无奈,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子越来越重。
她太累了,太困了。
她彻底睡过去后,宿淼又感谢了照顾覃美芬的医生护士。
没用几句话,但她非常懂得交流的技巧。
寥寥几句,便将一个关切母亲却被公事拖住脚步的儿子的形象立了起来,还故意让人误会她因为担心婆婆的病情摔跤早产,一出月子就立马来尽孝,领她上楼的护士是个感性的姑娘,听到这儿一脸心疼地看着宿淼。
没忍住多了句嘴:“你们得最好心理准备,你婆婆好像病得越来越重了,她……她特别得意地嚷嚷,说给你公爹戴了绿帽子,骂他不中用……”
护士还是未婚姑娘,说起男人中不中用的问题登时羞红了脸。
宿淼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波澜不惊。
语气特别无奈:“嗐,你不知道,家里都快担心死了。她脑子刚坏那阵子,一会儿说我爱人不是她生的,是她从别人那儿抱来的,一会儿又说我爱人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
说着,宿淼摇摇头:“这话当时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还好公爹眼亮心明,没听她的胡话,要不然就害死我们两口子了。”
护士一脸唏嘘:“哎,精神病人就是这样,把梦境当现实,还有以为自己是树是动物的病人呢。每个病人的病因不一样,表现出来的形式也不同。宿同志你放心,我们这里的医护人员都很负责的,一定会好好照顾病人。”
宿淼眼泛泪花,感动地握住她的手。
“谢谢,谢谢你,雷护士,真的谢谢你。”
护士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谢啥,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宿淼敬佩的看着她,又连连说了好几次谢谢才离开。
雷护士在门口,看着宿淼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气。
路过大厅服务台时,值班护士顺嘴问了句:“刚才那个比海报上女明星还漂亮的女同志是307房的女儿吗?”
“儿媳妇。”
“307的儿子呢?”
“忙公事。不过我觉得呢,可能是被覃美芬伤着心了这才不愿来。但他心里又惦记亲妈,只能让媳妇来了。我跟你说人家宿同志今天刚出月子呢,看着好像很难接近的样子,其实挺孝顺的。”
“唷,人不可貌相啊。说说,307咋把儿子得罪了?”
雷护士看了看四周,凑近了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出去说啊。”
那姑娘用力点头:“我指定不跟别人说。”
雷护士:“就是……”
……
覃美芬清醒后闹得愈发严重,甚至在一次用餐时拿筷子差点戳瞎照顾她的那名护士的眼睛,她颠三倒四地骂韩勒和宿淼,不仅如此,也骂韩成青。
除了那两个孩子,韩家其他人都被她骂了一遍。
还破罐子破摔大谈自己和继子的苟且事迹。
她以为自己这样说就能逼韩勒和韩大业露面,到时候她就可以提条件了。殊不知医院里根本无人相信她的话。
毕竟,精神病人幻想自己是皇帝是连环杀人犯都是常见的事。
人家还跟她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呢。
她这样瞎咧咧,医院只会认定她疯得厉害,根本不稀得搭理她。
*****
这边宿淼走出疗养院,心情大好。
她就猜到覃美芬这种自私的人才不会为谁考虑,肯定会胡说八道。
果然——
她竟然有脸提出轨的事儿。
索性她就先把她可能说的瞎话都说了,以后她再提人家只会觉得她癔症又犯。
宿淼决定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到疗养院看看覃美芬。
既能刺激得她更失控,替丈夫报个小仇;又能进一步混乱医护人员的判断,加深他们对覃美芬精神不正常的印象。
这样,就算哪天她真的鱼死网破爆出那两孩子的身份,也不会有人相信。
宿淼此时还不知道覃美芬后来当真说了她和韩成青的事。
这会儿正悠闲地等回去的公交呢。
回去时3路公交人不多,不像来时那样站了一路,是坐着回去的。
她到家时韩勒已经下班了。
一推开大门就见韩勒抱着小乖在踱步,又啊又哦的逗着她,宿淼眉心蹙了蹙,几个大步走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小乖,抱着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小声抱怨:“院子里花草树木这么多,你也不怕宝宝被蚊子咬了。”
“她才一个月呢,你抱她出来做什么,万一被吹感冒了怎么办?”
韩勒跟在她屁股后头:“又没风。我都问过了,宝宝满月后就可以抱到室外,我抱她出来晒晒夕阳有什么不好啊,你看她开心着呢。”
宿淼垂眸。
孩子平抱着,她一手托着孩子的头,一手托在屁股处,这样小家伙的嘴巴靠胸口特别近,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奶香,她便砸吧着小嘴,在她胸口一拱一拱。
“袁阿姨给小乖喂奶粉了吗?她好像饿得凶咧。”
“有吗?”韩勒追上来,跟宿淼并排着走,就看到闺女确实饿狠了,软软的小爪子已经开始往媳妇的胸口攀爬了,“哎呀,好像真饿了。”
说完,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咱们女儿真乖。瞧瞧,饿了都不哭还会自个儿找吃的,真是大将之风啊。”
宿淼赶着回屋喂奶,没工夫啐他。
“哎,你别不吭声啊。”
宿淼头也没回:“知道了,大将之风。”
明明是乖乖巧巧的小淑女,以后肯定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才女,哪是什么大将之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把闺女养成女兵呢。
宿淼挺佩服军人的,但她可不想女儿以后去当兵。
多辛苦啊,还不着家。
她还不得天天挂心她啊,那不行,女儿得干别的。
她心里这样嘀咕,便开口说了,韩勒听得好笑不已:“宿小喵,咱闺女才一个月,不是十岁,你考虑她以后的职业是不是早了点?”
“早吗?”宿淼抱着孩子坐下,明眸看向韩勒:“站着干嘛,到卫生间把毛巾拿来啊,记得用温水打湿啊。”
韩勒怔了两秒:“要毛巾做什么,你不是喂奶吗?”
“我刚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是汗,当然得擦一擦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居然想不到?
宿淼差点踹他屁股。
韩勒一拍脑门:“看我,真是傻了!”
转身弄湿毛巾去了。
宿淼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嘲笑:“嗯,你确实傻了。”
“诶呀,小乖,小金鱼,咱们不着急啊,马上就能喝Neinei了。”
她握住小家伙的肉爪子,孩子的手太小,只能抓住她一根手指,捏得紧紧的。
小脑袋在她衣服外拱着,舌头在衬衣上舔啊舔,弄了好半天没吸到奶汁,她小脸皱了皱,似乎要哭了。
宿淼急得大喊:“你在里头磨蹭啥呢,快来啊。”
“来了来了!”韩勒手里抓着拧掉水的毛巾,示意宿淼把衣服撩起来:“你固定住她,别让她脑袋乱晃,我帮你擦。”
一个月的宝宝头大身子小,脑袋重、骨骼的胶质多,肌肉不发达,力量较弱,要是任由她乱动很容易把脖子扭了。
宿淼知道利害,先把衣服撩到胸上,由韩勒帮忙解开内衣。
两口子嘛,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孩子也生了,再害臊的话好像还挺矫情。
但宿淼脸蛋依旧红成了天边的晚霞。
她低着头,小声催促:“你擦好了吗?”
韩勒一只手托在左胸下侧,另一只手里拿着毛巾,轻轻柔柔地擦着,宿淼胸口的汗没了,他却满头大汗。
“……好了。”
宿淼一听他声音变沉就知道他这会儿脑子里肯定全是些颜色废料,上半身立刻往后缩,把胸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慢死了,没听到小乖哭了吗?”
说哭也不恰当,小姑娘只是小声哼哼着,小模样委屈地呢。
宿淼刚把她抱近。
她嗅了嗅,准确找到自己的粮仓开始大口大口喝奶。
韩勒蹲在宿淼身前,看着闺女小手抓在莹白如雪的皮肤上,他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还有右边没擦呢。”
怕媳妇知道他心存不轨,韩勒咳了两声,假模假样道:“医生说了,得两边交替着喂,宝宝营养才够,还能预防乳腺炎。”
宿淼白了他一眼。
“知道了。”
说完,表现得好像要英勇就义一般:“你再把毛巾洗一洗。”
韩勒眼睛发光:“好嘞!”
女儿胃口不算大,一会儿喝饱了肯定还有得剩,他或许……可以想法子帮媳妇儿排忧解难,解决解决多余的口粮。
宿淼要知道他想跟女儿抢奶喝,指定得骂他不要脸了。
事实上,男人不要脸皮的时候确实没人挡得住,他还真得逞了。
等吃完晚饭,两口子把孩子哄睡后交到保姆手里。
韩勒才问她今天下午去了哪里。
宿淼没提公交车上发生的事,只将探望覃美芬的事说了。
听她说完,韩勒许久没说话,环着宿淼的那只手在她的秀发上轻轻抚摸过。他不说话,宿淼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沉默得越久,她心里就越忐忑。
她抬起头,偷偷打量韩勒脸上的表情,就发现他特别平静,眼神更是深不见底,让人琢磨不透。
“你是不是不高兴?”
开口说第一句话很难,第一句后要接着说下去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宿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去,我下回就不去了。”
她去时没想那么多。
一是预防覃美芬说出不利韩勒的话,先给医护人员铺垫一下她这人多不正常;二是存着报复的想法,故意恶心覃美芬替韩勒出口气。
但她却忘了问韩勒,他想不想出这口气。
韩勒察觉到她的懊恼,轻笑了下:“我没有不高兴,其实我是忘记她的存在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疼我,为我抱不平,不希望我以后传出不好的名声。你一心为我,我感动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下次我们一块去吧,总不能老是由儿媳妇出面我却不露脸。”
宿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真的?那你方才为何不说话?”
韩勒:“……反正不是为了这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怎么可能告诉宿淼,他刚才是被她维护自己的举动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想流几滴猫尿呢。
有损他的英武形象。
宿淼听着,眼角余光瞥到他红通通的耳尖,忽然福至心灵,好像懂了。
没戳破韩勒的坚强面具,说道:“好啊,下次有空我们一起过去。想想我俩也是倒霉,亲爹妈都不太靠谱,既要跑车家作秀,又要跑疗养院演戏。可撂挑子不干也不行,谁让华国是充满人情世故的社会呢,就要求人做事圆融,不能做让人垢病的事情。”
这样活着开心吗?不开心啊。
谁不想揭下面具露出真我呢,但有几个人敢啊?
真实不光有美丽,还有丑陋。
大家喜欢把“真实不虚伪”挂在嘴边,好像这样的人就是他们热衷结交的对象,可有些真实就是会让人难受,比如覃美芬不真实吗?她虚荣、贪欲、自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缺陷……这些都是真实不虚伪的,却也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大家其实只喜欢有利于自己的“真实”。
她和韩勒当然可以洒脱点,真实点。
不管车家,不管覃美芬,他们大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但爽了一时,却有可能给未来埋雷。
一个不遵孝道、名声有瑕的人,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做生意,都容易遇到质疑声!
世人先敬罗衫后敬人,同样地,明知道沽名钓誉之辈不少,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在意他人名声如何,信誉好不好。
她和韩勒总不能遇到一个有疑虑的就去跟人解释两家父母有多么不慈吧。
那样可能有点傻。
韩勒知道她的意思,他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贴着她,温声道:“嗯,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宿淼松了口气,嗯了一下。
两口子温情脉脉地抱在一块儿,又说了些别的,宿淼说学车的事,说下次出差,韩勒也提了移动电话的研发计划。
显然,宿淼早产家里却没有及时联络他,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说到最后,宿淼听着窗外风吹过的簌簌声,慢慢依偎在韩勒身上睡过去了。
****
第二天,宿淼到裁缝铺见了蔡盼兰,让她帮忙寻一下铺子。
这事没让韩勒办的原因很简单,韩勒熟识的人都是大院子弟,办事简单粗暴得很,要么以势压人,要么就拿钱砸。
说实话,宿淼也喜欢用钱解决事。
但这不是因为家里钱不多吗?
而且,韩勒最近要搞那什么移动电话,又得砸一笔钱进去,她就更不能拿自己的小打小闹去烦他了。
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靠蔡盼兰这样擅长交际的本地人。
蔡盼兰听了她的要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也确实很上心,不出一个礼拜就给宿淼来了电话,告诉她清安大道的第二百货对面有一栋两层小楼要卖掉。
屋主的儿子在美国读完博士不打算回来了,让父母把房子处理掉也出国。
蔡盼兰说了屋主的基本信息后,脸上有些为难,宿淼见之,问道:“怎么了,蔡姐,是房子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蔡盼兰迅速摇头:“房子没啥问题,临街,对面就是第二百货,那边人流量其实和咱们第一百货不相上下,你做啥买卖都不会差。”
“就是吧……”
宿淼狐疑地看着她,更加好奇了。
蔡盼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那屋主不是诚心卖?”
宿淼:“怎么说?”
蔡盼兰:“价格开得偏高,比周边房子贵了有两成吧,而且对买家要求也多,要有文化,要会打理院子,还不能院子里那棵银杏……”
说着,她摇了摇头:“我瞧他们不是很想到美帝国吃糖衣炮弹,但儿子那边催得急,催着他们去带孙子。两口子是既放不下老房子,又想享天伦之乐,这才那么纠结。”
“嗐,能去国外多好啊,这房子放在这儿经年累月不也得坏吗?还不如换点钱,你说是吧?”
宿淼想了想,问道:“他们要多少啊?”
蔡盼兰伸出手,在宿淼面前晃了晃:“两万五。”
宿淼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两万五啊,这个价格她承受得住。
但她还是问蔡盼兰:“这价格真的不能再往下谈谈吗?还有,那栋楼我肯定是要大改的,银杏树倒是可以不砍。”
蔡盼兰:“你真这么想要啊,那回头我托人再去谈一谈,说不定磨一磨还是有可能的。”
宿淼点点头,笑得甜甜地道了谢。
蔡盼兰便笑了:“这有啥好谢的,咱俩认识这么久又合脾气,我能帮上忙肯定要帮的,我估摸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应该没问题。老两口对儿孙惦记着,总不能空着手过去,我看拖到后面还是得卖。”
宿淼便没说话了。
不过从裁缝铺出来,她就到清安大道看了下那栋小楼。
打理得很干净,很漂亮,一看就是有文化又有生活情趣的家庭。
在安南,应该是家庭条件不错的那一类人。
宿淼不太懂,他们在这里有亲戚朋友,相熟的人脉圈子,为什么就舍得背井离乡到那么远的国家呢?
难道,国外真的那么好吗?
她一想到自己可能去往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生活就受不了。哪怕韩勒和小乖在身边,她恐怕也会不适应。
或许,是自己格局太小了,达不到别人的精神境界。
宿淼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买个房子而已还想东想西的,别人出国了怎么过关她什么事啊。
重点是,房子能买下来啊。
这么一想,她再次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不过这种情绪没持续太久,她刚走进文化巷,就遇到了满脸焦急的车冬梅和车春雪。
两人见到她,好似见到了观音菩萨如来佛主,眼里齐齐闪烁着“有救了”的光芒,弄得宿淼满头雾水:“呃,你们这是?”
车冬梅抓着她胳膊,就带着她往外跑:“二姐流产了,医生说要做什么清宫手术,我和大姐身上的钱不够,你能先借一点给我们吗?”
听到借钱,宿淼赶紧停下脚步:“那你拖着我跑干嘛,咱们得先回家拿钱啊。”
车家两姐妹脑子也是懵的。
车春雪脸色凝重,要哭不哭,六神无主。
车冬梅则是胀红了脸,数次想要骂车夏荷都硬生生忍住了。
宿淼腿长跑得快,忘了问需要多少钱,直接将韩勒放在家里桌上的钱包拿上了,她看了看,里面至少有四十多张大团结。
如果不够的话,她再回来拿存折取钱。
从家里到医院这一路上,车春雪和车冬雪分外沉默。凝滞的空气萦绕在四周,弄得宿淼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憋了十来分钟,还是憋不住了。
开口问道:“……好好地,怎么就流产了啊?”
宿淼问完立马意识到一个问题,车夏荷啥时候怀的啊?怎么没人通知她呢,哎,说流就流了。
车春雪嘴唇颤动着,开开合合好几次没说出话来。
“被打的。”车冬梅虎着脸,咬牙切齿说道。
宿淼脑子短路了一瞬:“……啊?谁打的?”
这话一出口她眼前立马蹦出了一个人影,音量瞬间拔高:“不会是周富打的吧?”
车冬梅冷若冰霜地点点头,脚下步子飞快:“就是他个杀千刀的。”
这时,车春雪似乎缓过来了,喘着气说道:“夏荷这胎怀得很不容易,见天的吐,整个人精神也不大好,所以在照顾孩子上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昨天她又吐得昏天黑地,就躺在床上歇了会儿,这一睡就睡过了头,忘了做饭。就自己掏钱给她继子,让他到外头吃,谁晓得那孩子为了显摆,因为两块钱跟别人打了起来,脑袋被打破了,周富那个畜生就把这事赖夏荷头上……”
宿淼:……
这还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家暴要不得啊,说离就得离啊~~
一时心软说不定命都莫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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