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烨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其他人要么去吃饭要么已经交接下班，只有沈正良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好似在等着他一样。

    南烨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走，沈正良却喊住了他。

    “沈队，还有什么其他事吗？”南烨知道，虽然那四起案件已经结案，但沈正良还是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寻找其他线索，所以不禁问道，“难道是，关于那四起案件，又有什么新线索了？”

    沈正良没有回话，也没有转身，南烨有些疑惑的正打算再问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是不是忘了向我报告一些事情？”

    南烨脚步一滞，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现出一丝错愕，他不知道沈正良知道了什么，他也不好直接说，只能迟疑的问道：“沈队，您说什么？”

    沈正良转过转椅，一脸肃然的看着他，早就知道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比登天还难，他现在还在跟自己装糊涂，那就是打定主意不说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给他机会了，想到这里，沈正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高海。你去见高海了。你出的那场车祸，并不是冲着那对袖扣证物去的，而是高海给了你一些东西，这些应该和十年前白卫国的死有关，我说的对不对？”

    “沈队……”在听到‘高海’两个字的时候，南烨就心下明了了，只是他不明白，沈正良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沈正良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大声朝南烨吼道：“你小子的胆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你居然敢瞒着我偷偷调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队，您听我解释……”

    沈正良把手一挥，怒气冲冲的质问道：“高海的死是不是跟冯建业有关？你今天去省里见了你老师对不对？你打算要帮他到什么时候？你想要假公济私隐瞒事实吗？”

    南烨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现在即便有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但是老师见过高海，自己去见老师的事情，到底又是怎么传到沈正良耳里的？除了这些，关于笔记本，关于袖扣，沈正良也一清二楚吗？

    南烨顿时有些力不从心，他与沈正良共事这么久，非常了解他的脾气，他先前就已经对老师有了怀疑，现在证据在前，这份疑心只会越来越重，或许连带着自己也成了他的怀疑对象。

    他无从辨别，有些事情他现在根本没法和沈正良坦白。

    一早，沈正良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有南烨见高海的照片，冯建业见高海的照片，包括今日南烨去见冯建业的照片，他随即去查了高海的身份，让他大吃一惊。

    他没有想到，高海居然是孙国安的老师，是从前省检察院的检察官，更是白若年的多年好友，这层信息让他无法消化，整个下午他都在试图理清其中的关系。

    他想到南烨这样要帮白瑶查出真相，或许是受了高海之托。高海在见到冯建业之后便突然离世，他去问过医生，医生告知是因为受到了强大的刺激，那么冯建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南烨今日去找冯建业，是否也是因为这件事？

    这让沈正良非常头疼。

    他一直在等南烨回来，等着他亲自解释。

    但他的询问，只得到沉默的回答。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来啊，解释给我听，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沈正良叉着腰，满面怒容，南烨站在原地，垂眸沉默。

    他要是真的说了，那么老师也就真的没救了，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保证，一定可以找到洗脱老师罪证的证据。

    “你说啊！”

    沈正良的怒吼让南烨无处遁形，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道：“沈队，很多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这其中牵扯甚多，您如果相信我，就全都交给我吧，我保证会把一切都查清楚。”

    沈正良冷眼看着他，“我只相信证据，相信法律，你的保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南烨，你是冯建业派来的人，或许你真的不适合干刑侦，不如……你还是会省里，去干你的本职工作吧。”

    “沈队……”南烨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忙着恳求道，“沈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您不能把我送回去，您知道的，我答应了白瑶，一定要……”

    “办案不是过家家，不是你用来兑现对别人承诺的工具。南烨，你来，是为了那四起案子，现在案子由你老师的批准，已经结了，所以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想不出你还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沈队，算我求你了……”

    “我会直接向上局请示，你，要么回去，要么停职。”

    沈正良通知完这话，不再理会南烨，径直出了办公室。

    南烨站在原地，焦躁不安，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等待接受安排。

    两日后，要他回省警察厅报道的公告到了云城警局，其他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看着沈正良阴霾的面孔也不敢多问。

    南烨走之前见了沈正良最后一面，将白瑶之前查到的信息告诉了他，“白瑶父母的案子，希望沈队您能继续查下去，等到查出真相，您就能理解我今时今日的所为，到那时，希望您能谅解我的苦衷。”

    沈正良没有说话，也没有送他出门，始终背对着他站着。

    南烨在回去的路上给白瑶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白瑶很吃惊，随即询问是不是因为帮自己调查案子受到牵连。

    南烨笑了笑，回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你放心，虽然我回了省里，但我已经拜托沈队帮你继续调查，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沈队吧……我回去也未必是坏事，或许我可以更容易的查到一些隐秘的卷宗。”

    白瑶沉默的叹了口气，最后只道了声谢谢。

    南烨挂了电话之后，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云城街景，竟有些感慨。当初来的时候不情不愿，没想到离开竟也有些舍不得。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还能再回来。”

    在他回到省里的第二天，还未来得及适应原来的文员工作时，他的二叔，南瑞知回来了。

    这让他略有些伤感的情绪一下子有了好转。

    看着从出口处被人推出来的南瑞知，南烨有些许恍惚，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被人推着离开的，没想到，十年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

    南瑞知的腿因为那年的坠楼而彻底断了，没有办法站起身，这十多年，他都要靠别人来照顾，但所幸，他的经济自由，倒也还算过的不错。

    到了跟前，南瑞知摘下黑色墨镜，冲南烨一笑，“小烨，好久不见啊，二叔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南烨接过轮椅，一面推着南瑞知走一面道：“二叔可是没什么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南瑞知在当年也算是俊秀之才，他和孙国安除了家世不怎么好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佼佼者，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

    南瑞知嘴角的笑意散去，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没有接话，只是转了话题，道：“先去老师的墓地吧。”

    提起高海，南烨顿时也没了笑容，他紧了紧手，轻声道：“好。”

    在给高海上过香之后，南烨便开车带着南瑞知回家。

    一路上，南瑞知看着车窗外过去的一幕幕，不禁感慨道：“南江省的变化可真大啊，这十年，居然可以变化这么多。”

    南烨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南瑞知，笑道：“二叔，正好我也被调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回头我带您好好逛逛……对了，您这次回来，是打算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南瑞知收回目光，道：“怎么？我这才回来，你就盼着二叔走啊？”

    “不是，二叔，我不是这意思。我当然希望您能永远留下来不走了，只不过，我想着，您这十年在国外应该也有自己的事业……”

    “行啦。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老师，还有你跟你妈。这都十年没见了，大哥走的时候，我答应他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的，你们这几年过的还好吧，我每个月都给你妈打了钱，她有没有用？”

    南烨笑道：“您呀，别担心我跟我妈，我俩好着呢。您打来的那些钱，我妈一分没动，都给您留着呢。我妈说了，这是您在国外拼命工作才攒下的血汗钱，动不得。对了，她知道您回来，说是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着呢，给您好好接风洗尘。”

    南瑞知叹了口气，点头道：“行，今晚啊，咱爷俩不醉不休。等明晚，正好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

    “我的一个老同学，孙国安。”

    南烨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他皱眉朝南瑞知看了眼，询问道：“他……一直跟您有联系吗？”

    南瑞知复又看向车外，摇头道：“自我离开后，我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要不是你上次和我说赵美瑜也去看了老师，我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尊师重道，居然一直在照顾老师。这次我回来，也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消息，主动给我打电话，要给我接风洗尘。”

    南烨听南瑞知话中之意，再加上当时赵美瑜说了那句话，似乎他和孙国安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

    南烨从来没想过，孙秘书爱上书屋，从前也未曾听二叔提起过。

    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呢？

    他本想问的，只是看到南瑞知疲惫的捏着眉心，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或许，明晚的宴席，就能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