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良的诧异在南烨的意料之中，他就知道，这并不是沈正良批示的，可能小李还未来得及通知他这一消息，导致人已经走了，他都还被蒙在鼓里。
南烨出了警局往医院赶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说之前他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二叔真的是无辜的，眼下这局面，已经由不得他再为二叔南瑞知洗脱罪名了。
沈正良挂了电话后，正打算给小李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已经进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南瑞知被提前保释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李面对沈正良一连串的问话，顿时惊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是沈队，上头发的文件，我本来想说要请示您的，可那边不让，直接让我放人，我……我也是没办法。”
“是孙秘书长的文件吗？”
“是，上头还有上局的盖章……”
小李也很不明白，这件事如果上局也开始反对，那要再调查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沈正良沉默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吩咐道：“你就待在警局吧，医院这边我守着。”
他挂了电话，看向病房中的人，眼下，只有眼前这唯一的一个人证了。
冷静下来后，他想起南烨刚才和他说的话，有些许想不通，正想再给他打电话，南烨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老师……老师怎么了？”南烨弯腰喘了口气，缓过神来看向病房，皱眉问道。
沈正良将刚才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下，尔后问道：“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南烨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他朝沈正良示意了下，沈正良吩咐了其他警员守着冯建业，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医院的天台。
今日无风无雨，天气却不怎么好，阴阴沉沉，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远处飘来的烟雾，总有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
“你说这些都不是意外，那是谁干的？”沈正良这个时候联想起这些事，确实也觉得太过巧合了，那边沈漫的车刚出事，这里冯建业也差点丧命，而那边南瑞知却又被提前保释，好像这一切都在安排之中，只要有一个环节成功，那就是成功了。
冯建业若死了，南瑞知自然没有了指证他的人，他便可以从警局离开。
或者如果是沈正良开的车，那么他若出了事，这些案子也就没人再跟了。
自然，就算前面这两个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有孙国安的保释。
一切，似乎都昭然若揭，却又浑浊不清。
孙国安，是否也参与其中，还是只是因为和南瑞知的同学情谊，商业利益才会选择保释？又或者，孙国安的夫人赵美瑜和南瑞知有着某种更为紧密的利益关系……
这些，都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却又非常合乎情理。
其实沈正良心里也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他还是希望能从南烨口中听到。
他知道南瑞知在南烨心里占了多重的位置，他也知道南烨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会怀疑南瑞知的，他既然能提醒自己，说明他对自己的怀疑有了肯定。
那么，证据是什么呢？
南烨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迎面湿湿的凉气扫在脸上，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所有，很多事情不是他逃避不想面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
如果二叔真的犯了罪，那他希望可以以自己的力量阻止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南烨……”
沈正良的喊声让南烨收回了思绪，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沈正良，道：“如果胡海一家，包括郭林，再或者十年前白卫国夫妇的死，都和我二叔有关，那这些意外，也只能是我二叔做的。”
沈正良蹙眉，“你……真这么认为？”
南烨苦笑道：“我知道沈队您可能并不信任我，但不管怎样，我总是会告诉自己，我是个警察，我能做也必须做的，就是打击犯罪，守护社会和谐民众平安，就算真的是我的至亲犯了罪，我也不会包庇的。”
南烨说出这些话，似乎看上去很轻松，可沈正良知道，他内心一定是煎熬的。
沈正良叉腰站着，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抽了根烟，顺带递了跟给南烨，南烨平常是不抽烟的，可今日却戒了烟，点上了火，同沈正良一道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你能这么说，算我之前看低了你。只是，就算如此，你也还是不方便参与此案……”
“我知道……”南烨猛吸了口烟，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现在，我二叔不是已经被保释了吗？”
“所以你的意思……”沈正良歪着头眯眼看向他。
南烨止了咳，擦了眼角的泪，看向远处的天，说道：“您要是派人跟着，依着我二叔的本事，很快就会被发现……不如，您就把这任务交给我吧。”
沈正良料到他会是这个意思，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和南烨虽然共事时间不长，但他的为人秉性，沈正良还是略知一二的。
让他‘监视’自己的至亲，将消息传递给警方，在别人听来，是极为荒谬的事。在这之前，沈正良也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但此时此刻，在南烨说了那些话之后，沈正良动摇了。
或许眼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头，“你既然这么要求，那我就答应你，但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南烨凝重的看着远处，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像是下定了决心，点头道：“一言为定。”
沈正良这会儿才想起沈漫的事，不觉好奇，“你怎么知道漫漫车子出问题的事？”
南烨将沈漫给她打电话，自己去汽修店查监控的事都告诉了沈正良，后者分析道：“所以你的意思，有人动了手脚，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在汽修店做的手脚？那你查看监控有什么问题吗？”
南烨将复制的视频发了一份给沈正良，“暂时没看到什么问题，不过我等会准备去查查这几个接触过车子的人，如果真在其中，势必会露出蛛丝马迹。”
沈正良点头，随后又问道：“漫漫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轻伤，我已经带她去医院包扎过了，送了她回家，您放心吧。”
说起沈漫，沈正良叹气道：“哎我这个当爸的还不如你，我就谢谢你照顾漫漫了。”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瞧着漫漫对你，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你小子对漫漫……”
南烨忙摇头，“沈队您可别误会，我这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帮她的，我对您女儿可纯属朋友情谊。”
他这么快的否定倒是让沈正良有些无奈，他啧啧了两声道：“你小子要是对漫漫无意，就跟她说清楚，别让她整天胡思乱想对你抱着幻想，我可不允许你伤了她的心。漫漫可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要不是现在有南瑞知这层关系，沈正良其实还挺看好南烨的。
当然……南烨这次勇敢的站出来‘大义灭亲’，他还是很欣赏的。
南烨对沈漫，其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知道沈漫在打什么主意，他总是在她面前装傻，可要真的说出拒绝的话，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忍心。
有时候他觉得沈漫有点吵，有点烦，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沈漫其实还挺可爱……
他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或者说，在他心里，感情都是一样的。
所以，要说他喜欢沈漫吗？喜欢吧。可爱呢，不知道。
所以他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完全确定心意的时候，说出任何过于直白的话。
或许，这听来有些渣男的嫌疑，但南烨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不是想要玩任何欲情故纵的游戏。
南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了沈队，您放心，给我天大的胆我也惹不起您的女儿啊。您可不知道，平常都是她在欺负我……”
“少给我乱告状，我可不听。”
两人边说边往楼下走，来到冯建业病房前，里面的人还在昏迷中。
小刘已经将监控调了出来，然而那个时间段，监控画面一片漆黑，被人为毁了。
沈正良将监控交给小刘，吩咐道：“送回局里，让技术科看一下能不能修复。”尔后又朝南烨道，“冯局这边你不用管了，我会一直守着的。只要冯局醒过来，愿意配合我们开口指认……那真相，很快会公之于众。”
南烨皱眉看着病床上的老师，他真的很怕，老师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南瑞知那边……”
南烨收回眼神，点头打断道：“我明白的沈队，您也放心。”
沈正良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行，那你就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南烨最后看了眼冯建业，转身离开。
追查安华下落的警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安华似乎早已为自己安排了一条逃生之路，在事情败露之后，很快隐藏了自己，让所有人都无法找到他的行踪。
沈正良想到是上局亲自下的批示将南瑞知放走，他没有忍住，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省警察厅，却始终都没有人接。
连上局都在躲着自己，南瑞知背后的这条线到底有多大，牵扯多深，沈正良对此一无所知，却又心生疑虑。
如果……他在想，如果，牵扯到的是权利的中心位置，那自己再查下去的后果会是什么？
生平第一次，他的内心有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