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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47 牛头马面
    “接下来看我的,大家都让一让。”

    周威一个健步,跳入那深坑,他本来的想法,是动用蛮力,一掌噼开钉了铜钉的上盖板,然后救人。

    可是,杨止兰手里的软剑,只扫飞了数尺的泥土,上盖板是露出来了,但下面的主体部分还镶嵌在泥土之中。

    周威人高马大,站在那坑里,一时施展不开,急得他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蹲下,用掌噼。”杨止兰开口提醒。

    “有道理,还是杨女侠厉害。”

    周威一脸恍然,大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蹲下身,尽量靠近上盖板的边缘,横向一掌勐噼上去。

    砰!

    势大力沉。

    涂了黑漆的上盖板,剧烈一抖,上面未扫除干净的泥土等碎屑,也跟着一跳,伴随着丝丝灰尘升腾而起。

    “有效果!单这一掌就拍开了半寸的缺口,师弟,多来几下狠的。”苏贤等人都围在四周,瞪眼打量着。

    “好嘞!”

    周威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越发得劲儿,接连出掌,砰砰砰砰响个不停。

    终于,随着“卡察”一声脆响,整个上盖板直接被掀飞,腾空飞起一丈多高,翻滚而下,最后砸在数丈开外。

    苏贤、杨止兰、周威,还有那数十好手等,举着火把同时凑近,看向那棺材之中——

    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五花大绑着,正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苏贤眼中亮了一下

    殊色啊!

    难怪恬王对这个女人如此痴迷。

    不过,眼下这种环境,赵容音那惨白的面色,还有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以及她是恬王“马子”的身份,硬是让苏贤生不出一丝旖念。

    他的视线从赵容音脸上移开,上下扫描,整体打量。

    赵容音虽躺的整整齐齐,一幅“寿终正寝”的样子。

    但她那凌乱的衣服,明显起了很多褶皱,这说明她曾锤死挣扎过,但苦于整个身体都被粗麻绳捆住,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无用。

    所以,她应该是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费劲儿将自己摆正,让自己体面一些……

    这时,苏贤发现奇怪的地方,赵容音脸上似乎……有反光!

    那是眼泪吗?

    他拿着火把走近一看,赵容音那紧闭的双眼眼角,的确带着一条尚未干透的湿痕,一直延伸到耳后。

    下面的枕头也被打湿一片。

    “苦命的人……止兰、师弟,赶紧将她弄出来,那盒子密封的时间不算太长,应该还能救活。”苏贤摇了摇头。

    “是。”

    杨止兰对尸体、死人什么的一点也不怕,走到赵容音头部的位置,两手伸到她腋下,准备与对面的周威合力将之抬出。

    周威走到对面,他的任务是抬赵容音的脚,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虚,磨蹭半晌都不动手。

    最后还为自己找了个理由:“男女授受不清,这不好吧?”

    杨止兰一脸冷静,轻轻放下赵容音上半身,走到那盒子的中间,直接打横将赵容音抱出,放在一旁的地面。

    苏贤早已取出银针,见状蹲在赵容音身旁,先用手抵着她颌下大动脉,感觉一阵后,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并未彻底死去,不过她现在这种情况,遇到别人怕是救不活的,好在她遇到了我!”

    ……

    半个时辰后。

    城南。

    庄园。

    一间厢房之中。

    夜里静悄悄,数十支蜡烛将厢房照得雪亮一般。

    榻上,赵容音平躺而卧,她双目紧闭,面色依旧惨白,不过比刚才“出土”的时候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瘆人。

    苏贤坐在厢房中间的小圆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偌大一个房间之中,再无他人。

    夜里很安静,也有些凉,苏贤耳中听着野外的虫鸣之声,眼中看着书本上的文字,渐渐的,竟袭来一股强烈的困意。

    】

    “哈欠……”

    他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

    侧头看一眼尚未醒来的赵容音,掩卷陷入沉思。

    这么晚了,远在大梁神都的夫人们,只怕早已进入梦乡,不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中,夫人们近况如何……

    “这是……阴曹地府么?”

    苏贤沉思之际,卧榻那边传来一个女声,透着无限的恐惧与无助,莫名让人觉得可怜。

    终于醒了……苏贤精神一正,腾身而起,一边往那边走,一边笑道:“你还没死,这里也不是阴曹地府。”

    “你……别过来!”

    赵容音想挣扎着爬起,躲开那传说之中的“牛头马面”,但浑身就跟灌了铅似的,竟是动弹不得,只能微微转动脖子。

    苏贤完全能体谅她的心情,果然站在原地不动。

    见她看来,便指了指自己的影子,笑道:“不用害怕,我是人,你看我有影子。”

    赵容音往地下一看,果然看到了苏贤的影子,心头不由重重一松。

    同时,她身体上传来种种不适与疼痛,这些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让她彻底相信,自己真的还活着。

    “你才刚醒来,还很虚弱,不要想太多。”苏贤走到榻边站定,双手负在身后,一幅世外高人的样子。

    “是你救了我?”赵容音打量着苏贤。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古代女子十分朴实,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但她已有意中人,于是忙道:

    “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论理,小女子该当以身相许,无论贫富贵贱,都将追随公子一生一世。”

    “只是……小女子已有意中之人,所以……所以……”

    赵容音感觉很是为难。

    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微微颔首的她,注意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衣服!

    既不是往日所穿的衣裙,更不是那件令她害怕的寿衣。

    她脑袋中,当即就是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僵住,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你怎么了?”苏贤关切道。

    “敢问公子……此处……此处尚有他人否?”赵容音依旧颔首低着头,不敢去看苏贤的眼睛。

    “这里啊?”苏贤环视一圈整个厢房,回头看着赵容音:“这里就我们两。”

    “就我们两……”赵容音抿了抿唇,两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

    她鼓起勇气看了苏贤一眼,本想斥骂一番,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是,人家终究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心中彻底茫然了。

    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自己的贞洁与恬王。

    事已至此,她该怎么办?

    刹那间,闪亮的泪珠儿已在她眼中打转。

    伤心一阵后,她终究不甘就此放弃,恬王是她一生的挚爱,只要能留在恬王身边,哪怕因她“不洁”只能做恬王的妾,她也愿意。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搞清楚,苏贤为了救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若付出太多,她便不能弃救命恩人而去,这是她做人的原则,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干出这样的事。

    酝酿良久,赵容音终于开口:“不知……小女子这病症……”

    “幸而姑娘遇到了我,要是其他庸医,可救不活姑娘的性命。”苏贤对这一点十分得意,他双手负在身后,站在那里,很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派头。

    赵容音一听这话,心头却是暗暗一沉,但她任旧不甘心,追问道:“不知公子何以救我?”

    苏贤顿时来了精神,看着她笑道:

    “我们刚把你从土里挖出来时,姑娘早已陷入深度的昏迷,脉搏微弱,几近于无,气息更是断绝!”

    “姑娘当时的情况,若在其他庸医看来,恐怕早已死去,无论什么药石手段,根本无力回天,恐怕还得将姑娘重新埋回去。”

    赵容音一脸骇然与后怕,喃喃道:“如此严重么?不过也是,毕竟被埋了那么久……”

    苏贤接着说:“类似姑娘那种情况,唯有两个急救之法可用!”

    “什么急救之法?”赵容音下意识问。

    “人工呼吸,与心肺复苏。”苏贤很满意对方的“求知欲”,给古人讲解这些,他感觉很飘飘然。

    “何谓人工呼吸与心肺复苏?”

    “所谓人工呼吸,便是嘴对嘴渡气,硬生生将空气吹入姑娘口中,借以达到一种呼吸的效果,所以叫做人工呼吸。”

    “嘴……对嘴?!”

    赵容音两眼当即圆瞪,嘴角肌肉疯狂抽搐,这一瞬间,她已在脑海中模拟出“苏贤对她人工呼吸”的场景。

    这是肌肤之亲!

    她那颗不甘的芳心渐渐沉入谷底。

    方才,救命恩人只是换了她的衣服而已,其实还好,毕竟关键部位还有小衣遮挡,即便有所“不洁”,也不算太严重。

    可眼下,嘴对嘴的人工呼吸,这不是肌肤之亲是什么?

    与另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在她的认知之中,便再也不能跟在恬王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卑微的妾。

    因为恬王是王爷,他的身份不允许……

    苏贤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还认为她被如此新奇的急救之法给震撼住了呢,于是接着讲道:

    “人工呼吸的同时,需搭配心肺复苏,所谓的心肺复苏,就是用手按压姑娘的心脏,让心脏达到一种跳动的效果,以便血液循环。”

    赵容音听了这话,一颗芳心彻底沉入谷底,什么?有了肌肤之亲还不够,救命恩公还……还占她便宜?

    那地方能随便乱按么?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赵容音脑补着自己被“急救”的场景,心头一时无比悲凉,羞涩与心痛交织纠缠,竟让她那惨白的面色浮现出一抹红晕。

    苏贤见状,当即拍了拍手,大声笑道:“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不错,这是一个好现象,对了,该为姑娘施针了。”

    赵容音抿了抿唇,心头一时无语,她那是“气色好了许多”么?分明是……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意。

    苏贤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榻边,坐下后顺手取出一包银针,一边手握烛台为银针消毒,一边对赵容音吩咐道:

    “姑娘请做好准备,待会儿就施针。”

    赵容音面色又是一变,烛火映照出她那张通红的脸庞,犹豫一瞬,小声问道:“公子,可以不……不扎针么?”

    “不行!我这套针法也不简单,乃传说之中的‘回阳九针’,效果极好,姑娘才刚刚醒来,身子尚且虚弱,必须扎针才能巩固!”

    苏贤依次为银针消毒,头也不抬。

    赵容音心中纠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大夫,病人一定要听大夫的,不然如何治病?”苏贤略有烦躁,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赵容音经此一吼,再也不敢违抗苏贤的意思。

    因为在她心中,苏贤既救了她一命,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苏贤的人了……

    只见她咬了咬牙,终究慢慢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慢慢往上掀。

    苏贤恰好发现这一幕,当即眉头就是一拧,带着质疑的语气:“姑娘这是作甚?”

    “公子……”赵容音顿感委屈,这不就是苏贤想要的么?结果还反过来质问人家,不过她还是解释道:

    “公子既要施针,岂有不……不……”

    苏贤瞬间洞悉了她的心思,忙摆手笑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的针法已相当熟练,即便隔着衣服也不会扎错穴位……别拿我与那些庸医相比!”

    “是,多谢公子……”赵容音松了口气,那只掀衣襟的手迅速放回原位。

    在她心中,自己虽已是苏贤的女人,可两人毕竟还不太熟悉,若在此时亲密,她真的放不开。

    不一时,银针消毒完毕。

    苏贤正要施针,却听得房门吱嘎一声响,有人进屋,但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苏贤施针的动作一顿,因见赵容音面有惧色,便对刚进屋的杨止兰招招手,示意她走到床边站好。

    然后指着杨止兰解释道:

    “姑娘不用怕,姑娘的衣服,就是止兰帮忙换的,还有方才我说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等,也是止兰为你做的。”

    “什么?是她……”

    赵容音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万分,笑容溢于言表,整个人当即“活”了过来。

    这位名叫“止兰”的人,分明是一个女子,一个女子为她更衣、做人工呼吸与心肺复苏等,相当于保住了她的名节!

    “多谢二位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赵容音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挣扎着起身,硬是为苏贤与杨止兰行了一个礼,方才好生躺回去,等待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