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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衡与陆宛的话题结束得很仓促。
两人各自抿了一口茶,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嘉让人连夜去请府上惯用的大夫来,给紫月看看,这人是真的能被吓死的。
看着施针过后昏睡过去的紫月,陆嘉轻轻叹了一口气。
抬眼对着苏芦道:“今日之事不许同别人说,就是老爷、太太问起了,也万不可说。”
她脑海里回荡着那小公公阴恻恻的忠告,突有一阵阴寒盈上心头。
惊魂未定,掀开门帘正巧赶上陆衡要进门来的身影。
“哥。”陆嘉抬眼。
陆衡瞥了一眼紫月,朝着陆嘉招了招手:“这几日小心些,千万别落了把柄,也别出门去。”
陆嘉忧心望着窗外,嘴上却要强:“我会吩咐下去的,只是哥也不必太烦忧,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法不责众,陛下难不成还能灭口?”
陆衡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的嘴,神色严肃:“不许胡说。”
覆于柔唇的掌心微微发着抖。
……
次日清晨,也未曾有旨意接他们进宫去,这一场大览会如昙花一现,结束得无比仓促。
剩下几日,陆嘉与陆宛都是丝毫不敢轻易提起此事的。
仿佛整个京都的官宦人家都达成了莫名的默契,谁也不敢提及。
而且,各家的父母都不约而同开始安排自己的儿女。
一部分公子们以回祖宅读书清净为由,便是离了京都去。
几位女子的婚事也在一夜之间敲定了下来。
大家惶惶不可终日
,反而衬托出陆府的平静。
陆尚书陆谚只吩咐让陆嘉姊妹近日来好好陪着祖母,非要事莫出门去。
恰逢陆衡休沐,陆嘉便以念书为由头,日日朝着陆衡的清风苑去。
就当她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之时。
连风素带着铁甲禁军上了门来。
为首的第一人正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书。
他长相英俊,虽满头花白头发,但看上去却着实不像是年过半百的人物。
如今朝着陆衡宣读陛下口谕,直说郑太师害忠良,祸后宫,罪无可赦。
如今抄郑太师府,要陆衡一同前去。
皇帝要一个小小的臣子去协同抄家,本来就犯不上用口谕。
陆嘉躲在门内,下意识便觉得有问题。
况且,何苦出动这连风素带着禁军来?
不知道还以为是她们陆府犯了事被抄了家。
陆衡站在廊下面色如常,受了旨意,抬眼朝着李德书笑道:“李总管,请容我入内更衣,如此便衣常服,显得未免不尊重。”
入了门内,他看了一眼陆嘉,朝着平山、岳明吩咐更衣。
陆嘉递上了腰带去:“哥,我同你去。”
陆衡皱眉:“别胡闹。”
“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跟他们去我不放心。”陆嘉只觉得自己心口闷得慌,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因而也格外的坚持:“我扮作岳明的模样。”
“此行只怕凶险……”陆衡蹙眉,压低语气,却很坚定。
“我知凶险,才定要跟去,若是你有什么,我也
陪着你,”陆嘉生怕他不同意:“你若不答应,我便嚷嚷出去。”
陆衡虽不愿,但终究由于后有虎,不愿在房内与陆嘉大加争执。
陆衡在连风素等禁军的簇拥下离了陆府,平山与扮作岳明的陆嘉随行。
马车缓缓停下,掀开门帘,陆嘉瞥了一眼目的地——“太师府”
这位一直在别人口中出现的郑太师,传说中凭借自己力量改变了定梁的太师,到底也算是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人物。
成王魏清元已经在查抄太师府内的书册,重点在于郑锐太师与官员们的来往书信。
清算终于还是到来了。
魏清元一身铠甲,摁剑站在庭院处。
而那位传闻中弥留之际的郑锐太师,却直挺挺坐在廊下的蒲团上,手边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看上去,还算硬朗。
陆衡站在庭院的月洞门前,李德书自身侧递上一盏被搁在盘子上的酒。
“陆编撰,陛下命您为太师践行。”李德书道。
陆嘉眼角余光处,陆衡嗯了一声,但还是颤抖着手端过那盘子。
这是毒酒。
魏清元命四周的卫士退下,给陆衡留出一条道来。
陆嘉与平山便跟着陆衡上前去。
“澄言来了。”郑太师抬起眼,他朝着陆衡露出了属于长者的慈祥笑颜。
陆衡一怔,万没有想到,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候,郑锐竟然能笑着呼唤自己的字。
他嗯一声,端着那盏酒,站在郑锐跟前。
郑锐抬眼朝着魏清元道:“可否
留予一点时间?老夫还有话要同澄言说。”
“老夫知道陛下的意思,决不会忤逆,还请殿下保全老夫最后的一点尊严。”
门扉一关,门内便仿佛与门外分割出两个不同的空间。
静得可怕。
郑锐抬眼:“三年前,澄言问我何为谋,澄言可还记得老夫如何回答?”
陆衡轻叹一口气,抬眼时却有泪:“太师当年为某解惑言:谋不在智,而在定,定前事无所错漏,定其果则杀伐决断。”
郑锐自顾自笑了:“老夫也曾问澄言,谋为何?是谋事还是谋名?”
陆衡低下头去,他眼光瞥了一眼屋外,生怕叫人听取。
郑锐侧过身来:“老夫无暇听澄言回应了,只你若谋名,便应明人臣之道在于知足而退,你若谋事,则更应明此道。
澄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记着,君臣无谐睦,君强臣必弱,臣强君必弱,两相滋长,唯早退或身死可解。
只怪老夫明白得太晚,也望你千万不要再走老夫的老路了。”
郑锐说罢,便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银白的酒杯泛上一层黑。
陆嘉抬眼,她看着郑锐拍了拍陆衡的肩膀:“总想同澄言共饮,却无时机。”
陆衡后退,朝着郑锐行了一个躬身礼:“陆衡谢太师教导之恩。”
“澄言是老夫平生所见最有天赋的学生,”郑锐抒怀一笑,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只可惜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陆衡抬眼看着郑锐踉跄着
朝着正座上走,而地上低落一行血珠。
陆衡唤了一声‘太师’,上前搀扶他的手臂,却被郑太师推开。
他眼睁睁看着郑太师坐在正座之上,这位主导了定梁四十年的老者,以笔直的坐姿迎接陨落。
陆衡扑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郑锐匍匐叩首。
郑锐身前书案上摊开一页书卷,正是庄子《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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