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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参商之痛,遥遥相对,永不相会
    然而,没走多远,萧怜忽然满脸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小渊渊,你干嘛要杀我?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怎么舍得动手?”

    劈面又是一刀!

    萧怜一声惨叫,死了。

    接着,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出现。

    千渊一刀接一刀,刀刀毙命,杀到最后,心力交瘁,心头最后一根弦,绷成一根极细的线,下面坠着千斤巨石一般。

    忽然,一个身上没有血,干干净净的萧怜在迷雾中绕出来,撞到他身上,“千渊?你怎么在这里……”

    千渊已经杀得麻木了,抬手在她脖颈上就是一刀,一颗头咕噜噜地滚了老远。

    迷雾之中,有个声音幽幽叹息,“千渊,你这样见了就杀,不加分辨,难道就没想过,也许这次自己真的把萧怜给杀了呢?”

    千渊猛地去看地上那截没了头的尸体,脑中轰地一下!

    持刀的手就开始有些颤抖!

    他的意志,终于崩溃了!

    霎时间,周围迷雾中走出不知多少萧怜和梨棠,手持与他一样的弯刀,浑身是血,残缺不全,向他索命!

    千渊手中的月轮刀颓然落地,合上双眼。

    有个细微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耳边喃喃低语,“死就死了吧,与其在这里杀心爱的人一万次,不如就此了断干净。”

    无数月轮刀向他挥来,一只手悄然拾起地上的那一柄,直刺千渊心口。

    忽然,一朵花瓣飘来,那把刀被嗡地一声击飞!

    周遭迷雾轰然退散,一众黑衣人同时喝道:“何方高人!”

    空中一个声音空灵浩荡,“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全都死有余辜!”

    胜楚衣蒙着面,从天而降,手持一直花枝。

    他看了眼立在原地,已失了神志的千渊,用花枝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醒醒吧,天都快亮了。”

    那花枝刚好碰了他头顶的百会穴,本已涣散的双瞳骤然凝聚起来,整个人就恢复了神志。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立在原地不用,却在迷阵中仿佛走了千百里路,杀人无数。

    “你到底是谁?”为首的赤日堂统领喝道。

    胜楚衣也不语,扬起花枝为剑,便向几个人点去。

    月影之下,缭乱花枝犹如绝世之舞,惊为天人。

    然而,那舞姿只是瞬息,如昙花一现。胜楚衣骤然收了身形,周遭已是一地横尸。

    赤日堂统领看着遍地同伴的尸首,惊骇道:“你……!你到底是谁!”

    胜楚衣收了花枝,露在外面的两眼弯弯,“难道阁下看不出来?”

    “你用的是万剑宗的剑法!”

    “还算有几分眼光。”

    “你是秋慕白?”

    胜楚衣挑眉,没说话,看看一旁的千渊。

    千渊双手抱拳一揖,“多谢秋宗主仗义相救!”

    那赤日堂首领连退几步,“不可能,秋慕白绛衣白发,一柄桃花剑,世人皆知,哪里有你这样黑衣黑发还蒙着面的!”

    胜楚衣看了看手里的花枝,“本座若是用了剑,你哪里还有命在此废话?”

    手中花枝一颤,那杀手就跟着一个激灵,当下改口,“秋宗主说的是!谢秋宗主不杀之恩。”

    “好了,留你一条命,劳烦转告你的大金主,就说万剑宗的祖宗讲了,日月笙的命,谁都不准动,若是谁还敢惦记,先问问本座手中的这只不知道开得什么花的树枝儿!”

    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自己是秋慕白,全是借了千渊和这赤日堂杀手的嘴说的话,就把这门差事,给揽到了秋慕白名下。

    他口中的祖宗称的,自然是他这位秋慕白的师叔祖,可在旁人眼中,那宗主和祖宗也没什么分别。

    将来就算是与秋慕白当面对质,他只要随口说一句,对方认错人了,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等那杀手一个人连滚带爬跑了,胜楚衣摘了脸上蒙着的布,看着千渊,“千渊殿下,可有大碍?”

    千渊惨淡一笑,有些心力交瘁,“无妨,稍加缓醒便好。”

    “千渊殿下身陷销魂阵,也可谓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

    “假的罢了。”

    胜楚衣眼神就有些凉,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你杀的那么欢,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耳边,方寸天悄悄道:“胜楚衣,我猜,若是刚才身陷销魂阵的人是你,恐怕,你遇到第一个梨棠的时候,就栽了吧。”

    胜楚衣并不否认,也不理他。

    “既然殿下无事,那我们就来谈谈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千渊一听就明白了,这两口子乘人之危呢。

    “尊上,还在乎这点钱?”

    “本座并不在乎,只是内子在乎得紧。”

    他故意不称怜怜,反而咬文嚼字地换了个词儿,就是故意给千渊添堵。

    千渊果然对“内子”这两个字十分地听不下去,“好吧,三千八百万两的军费,一笔勾销。”

    胜楚衣摇着手中的花枝,“原来殿下只值三千八百万两?想来也就是女人的几套首饰钱。”

    “那你想怎样?”

    “依本座来看,怎么也值七千六百万!”

    “胜楚衣,你不要以为救本宫一命就狮子大开口!”

    胜楚衣将手里的花枝一丢,“本座可是祭出了整个万剑宗的名号,以保你日后永无后顾之忧的。”

    “你……!”千渊向来最擅长的就是讲道理,可碰上个不讲道理的胜楚衣,他就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好!随你!”

    胜楚衣笑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他将刚才蒙面的布递过去,“此地没有笔墨纸砚,就劳烦殿下写一份血书吧!”

    “胜楚衣!你欺人太甚!”

    “千渊,你刚刚身陷迷阵,杀我妻儿无数次,这笔账,本座都没跟你算。”

    “你……!”千渊无话可说,木兰芳尊原来竟然是个无赖!

    他被迫写下血书,胜楚衣小心收好,念叨着,“如此,就可以回去跟怜怜交差了。”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千渊听了个清楚,好一对狗男女!

    又是一阵气得头晕眼花!

    两人回到山脚下,与以清和萧怜汇合。

    胜楚衣扬了扬那张血书,献宝一样给萧怜递了过去,“怎么样,夫君能赚钱不?”

    萧怜看了看,跟他挤挤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出场费挺高啊!”

    以清始终惦记着千渊,见他并未受伤,但是似乎神色疲累,就知道是中了歪门邪道,慌忙将他拉到一边,“笙,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入了销魂阵而已。”

    以清一听,销魂阵,不得了了,摧残心智啊!“你要不要紧?”

    千渊气得胸口疼,“我不要紧,国库要紧!”

    他将那张欠条的事简单一说,以清立时比他心口还疼。

    这还得了!

    里外里七八千万两真金白银,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紧了紧扶着千渊的手,“放心,皇姐给你把场子找回来!等着!”

    众人稍加修整,到了天明,就继续启程,锦都的大门敞开,百官出城,迎接太子和大长公主凯旋,不费一兵一卒,解了西陆之争。

    久卧病榻的老孔雀王,听说木兰芳尊竟然亲自降临锦都,挣扎着派人请神一样,将胜楚衣给请了去。

    剩下萧怜一个人,悄然进城,有白圣手接应,径直从角门入了皇宫。

    等到进了安置北珩的一处僻静的小宫殿,萧怜脚底下就几乎抑制不住地快了几分,想要飞起来一般地奔进去。

    刚到门口,被黑寡妇拦了,手一伸,“钱呢?”

    萧怜愣了,“什么钱?”

    “抚养费。”

    “……”

    “五千万两!”

    萧怜不让劲儿了,“……,我珩儿多大个孩子,要吃你五千万两?就连梨棠吃得都算上,五万两管够!”

    “云极太子此言差矣,”白圣手从后面进来,手里竟然提前准备了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首先,梨棠郡主,我们殿下给您照管了半年,吃穿住用行一溜水儿的下来,都是用的整个西陆最好的,不说别的,单说她那小脑袋上每日簪的绒花,都是我们殿下请了神都一等一的老师傅,一枚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出一朵的,今儿一早,咱们盘点了一下,前后大概定制了三百六十四款,每款又有七七四十九色。”

    “为了配这四十九色的绒花,殿下又专门招了西陆最好的裁缝,为小郡主定制了近千套衣裙,从常服到吉服到礼服,用的最好的料子,缀了最好的珠子,镶了最好的玉石,光是这一项开销,就不下一千万两。”

    “同时,两位小殿下在锦都期间,厨子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人厨子,婢女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黑寡妇,御医用的也是西陆最可怕的区区在下我,我们三个人这半年来不干别的,就是奶孩子,云极太子,您可知道我们每个月从千渊殿下那里领取的俸禄是多少?”

    “还有……”

    萧怜受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懂了,五千万两是吧,给你!”

    “拿来!”

    “什么?”

    “我家殿下的血书!”

    啪!萧怜将那血糊糊的一块布,糊到白圣手脸上。

    “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珩儿了吧?”

    她抬腿要走,又被白圣手拦下,“慢着,”白圣手掏出一方手帕,“这只是三千八百万两的欠条,还有一千二百万两的现钱,麻烦云极太子也写一份字据。”

    萧怜瞪眼睛,“拿笔墨来!”

    “为显诚意,还是血书比较靠谱!”

    “白圣手!”

    “云极太子,珩儿可是很想念您的哦!”

    萧怜深吸一口气,我忍!

    等到萧怜终于心疼万分地轻轻抱起北珩,亲了又亲,门口的白圣手和黑寡妇相视一笑,胜利完成任务,奥耶!

    北珩许久没见到娘亲,就有些认生,张着一对大眼睛,一边吧唧吧唧地啃着自己的小胖手,一边直愣愣地看着萧怜,看着看着,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怜立时两只眼睛都笑弯了,“果然是娘亲的小鱼儿,娘亲和爹爹来接你,带你回家!”

    ——

    孔雀王的寝殿中,胜楚衣由千渊和以清陪着,进了幽深的寝宫,里面四下遮了严严实实地帐子,透着一股浑浊的药味,还有一种濒死的气息。

    孔雀王单字一个冕,一生纵横,将王朝推向盛世,最后临近终点,却是这样的令人嫌恶不堪。

    人生垂死之时,缠绵病榻,任谁都没了尊严。

    胜楚衣来到御榻前,垂眸俯视日冕,眼光之中颇有怜悯,却无慈悲,不似救世之主,倒像是接引的死神。

    日冕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想要触碰一下神祗,可到了一半,又停住了。

    “尊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当年第一次见您,正值盛年,虽心生敬仰,却有几分不服气。再见时,已是中年,历经坎坷,终有所成,而你,依然一如当年,容颜不老。”

    胜楚衣静静地看着他,任他停在半空的手垂下,默不作声。

    “如今最后一面,我已腐朽如枯骨,而您,却风采依旧,不减半分,”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胜楚衣一周,“只是白衣褪尽……”

    日冕苦笑,“原来即便是真神入世,也逃不过沧桑欺凌。”

    胜楚衣俯身,拾起他那只垂落的手,“既然明白了这一点,你又何须留恋,不如安心去了。”

    日冕如回光返照一般,朗声而笑,“是啊,终于可以去了。谢尊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安然辞世。

    床前一双儿女,默默跪下,并无该有的哀恸至极,哭天抢地,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

    等到胜楚衣从那满是药味的宫室中出来,回头看向千渊,“恭喜孔雀王。”

    千渊面容平静,“父王大行,脱离苦海,得以升天,才是可喜可贺。”

    胜楚衣笑意颇深,“没错,可喜可贺。”

    他触碰过日冕的那只手,不自在的拈了拈手指,辞了千渊,由宫人引着,去了下榻的宫苑。

    萧怜已经抱着北珩在院中等他许久,见他回来,举着北珩道:“快看,爹爹回来了!”

    北珩被举了个高高,口中哈赤哈赤地,向着胜楚衣手舞足蹈,萧怜喜道:“他还认得你呢。”

    胜楚衣凑近看了看北珩,“爹爹这么好看,如何不认得。”

    他也不抱北珩,先进屋去净手。

    萧怜跟着进去,“怎么了?”

    “碰了死人,不干净。”

    “刚才听见了丧钟,老孔雀王被你看死了?”

    胜楚衣将手反反复复洗了许多遍,才伸手要过珩儿,抱在怀中,一小团儿,疼了又疼,“他早该去了,只是不甘心罢了。”

    “奇怪了,你居然肯摸个临死的人,转性了?”

    “我只是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萧怜脸上的笑容凉了一下,“你是说……?”

    胜楚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猜的没错。”

    萧怜不语,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胜楚衣逗了逗北珩,“锦都绝非久留之地,既然接了珩儿,就尽快启程吧。”

    “好!”

    胜楚衣带回来的消息,令萧怜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当初千渊曾对她说过,他是踏过尸山血海,才走上皇权这一条路,现在来看,他这条血腥之路,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忍。

    第二日,两人借口国有大丧,不便叨扰,便匆匆辞行。

    千渊和以清也不多做挽留,只是将那只金贵的十六只銮铃的马车借给他们,以便路上照顾北珩更加方便。

    千渊虽身着重孝,却已是孔雀王的服制,并不回避胜楚衣,直面萧怜道:“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锦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胜楚衣抬手将人给捞到身后,“有本座在,怜怜不会有那一日。”

    千渊骄傲的头微微一点,“恭送尊上。”

    胜楚衣几乎是拎起萧怜,上了马车,不多做停留,径直出了锦都。

    马车一路不停,奔了一天一夜,直至出了孔雀王朝的疆土,进入那片海棠林,才稍作歇息。

    萧怜下车活动腿脚,望着被胜楚衣摧折地只剩下光秃秃树枝的海棠林,“千渊和以清真的亲手弄死了自己的父王?”

    胜楚衣用手指戳了戳北珩鼓溜溜的小脸蛋儿,“那寝殿中的药味,一嗅便知。我又亲手替他把了脉,不会错。”

    “他们有白圣手这样的人在身边,想不动声色弄死个人,倒也不是难事。”

    “我们的确低估了这姐弟两的心性。”

    萧怜就有些紧张了,“那棠棠和北珩会不会已经被白圣手……”

    “不会。”胜楚衣毫不犹豫。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他给孩子下了无色无味的慢性药,用来以后要挟我们……?”

    胜楚衣有些含笑,又有些自嘲地看着她,“他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孩子们,他若要动手,一定是我,所以,我就赶紧带着你逃了。”

    萧怜见他这样笃定,反而放心了,“你会害怕?”

    “我怕徒生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珩儿还小,禁不起变故。”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害我和孩子?”萧怜跟着他上车,追着问。

    胜楚衣敲了她脑门,“怎么?你还很得意?”

    他不想告诉她,千渊在销魂阵中所见的,必是他心中最最重要、最最珍爱之人,即便如此,他依然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所以,他不对她动手,只是没到万不得已。

    倘若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一切就难说了……

    这世间,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

    ——

    东煌,天澈宫中,薄薄的水帘后,映衬着繁花似锦的花厅。

    正是暖意袭人的五月天,悯生却前所未有地觉得,这天澈宫如此地寂寞,如此地凉。

    新的大盛宫总管跪在水帘外,“君上,选秀吉时已到,请您移驾长乐大殿。”

    悯生缓缓张开眼,站起身来,身形比之前更显清瘦,“好。”

    长乐大殿上,燕瘦环肥,各个妙龄红妆。

    胜楚衣在亲君宴上杀生无数,他就做了好人,将肝胆俱裂,心怀怨憎的人重新聚拢在麾下,朝堂一番换血,铲除异己,一如当年他为胜楚衣所做的那般。

    只是当初,他坐在轮椅上,俯首称臣。

    而这一次,他是坐在皇位上,接受万众顶礼膜拜。

    女子一轮一轮地在脚下的玉阶前走过,搔首弄姿,眉目传情。

    悯生有些困顿,“不用看了,都纳了吧。”

    于是,新的帝君,便是新的一轮八千后宫。

    当西陆传来千渊太子登基为王的消息时,悯生这边也刚好正式称帝,号参商。

    参者,参星,在西方。

    商者,商星,在东方。

    东西相隔,遥遥相对,永不相会。

    登基大典之后,他一人醉卧天澈宫,横倚在皇位之上,独饮如梦令,直到执杯的手垂落,一人凄遑入梦。

    “尊上!尊上!我求求你,此去上邪,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不能留下阿莲一个人在白莲宫中!”他梦见年少时的自己,跪在木兰芳尊的脚边,死死拉着他的衣袖恳求。

    胜楚衣推开他的手,“她是圣女,是天命神皇,紫殊他们,不会将她如何,本座去去就回,你们只要好好地看着她便是。”

    “尊上,这件事只怕没这么简单,阿莲那么依赖你,又是个性子激烈的丫头,你就这样走了,我怕她会出事!”

    “她不会有事,十一圣尊不是傻子。”

    悯生膝行几步,“可是尊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准许我带阿莲走,我会寻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安置妥当,等您归来!”

    胜楚衣看他的眼光便稍加迟疑,“你?”

    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喜欢阿莲,喜欢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若是容他将她带走,那么,此生此世,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是!尊上,我一定可以保护阿莲,避开圣尊们的眼线,带着她,安稳地等您回来!”

    胜楚衣声色就有些沉,“阿莲不能走,走了,便是坐实了秽乱神宫的罪名,她是圣女,不容有污。”

    “可是您不在,他们一定会逼迫阿莲!”

    “让她忍!让她等!”

    悯生蹭的站起来,质问道:“尊上,是不是圣女两个字,比她的命还重要?”

    胜楚衣看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羽翼未成,竟敢与他直言相向,“不!阿莲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就因为她重要,所以,她不会有事!你们只需安抚她,耐心等本座回来便可!”

    “尊上!”

    “无需多言,按本座说的去做!”

    悯生几人,眼睁睁看着胜楚衣跃入海中,掀起滔天海潮,踏浪而去。

    弄尘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辰宿:“回去!守好阿莲,等尊上回来!”

    几个人回到神皇殿时,正撞上温庭别在白莲宫想要动手动脚,等到将他轰走,悯生的脸色就更阴沉了一分。

    待到阿莲一个人在房顶上等胜楚衣时,他曾上去陪过她,坐在她身边,“阿莲,我带你走吧。”

    阿莲目不转睛地望着东边的海平面,“去哪儿?”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我和你,凭我的本事,一定能保护好你,你不用做圣女,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儿,过你想要的日子。”

    阿莲将目光从海上收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是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跟叔叔在一起啊,没有叔叔,我哪儿都不去。”

    悯生不说话了,看着她恍若一朵白莲般圣洁,又无与伦比的美丽脸庞,良久,“阿莲,你若是现在不跟我走,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阿莲重新看向海面,十岁的孩子,哪里听得出话外之音,“就算走,也是去找叔叔啊,我永远都不要跟他分开!”

    悯生从白莲宫的房顶一步一步走下去,越走,心思就越沉。

    没过多久,正在摆弄花草的温庭别身后,悄然立了个少年。

    “你来干什么?想提他辩白?”温庭别回头看了眼悯生。

    悯生不卑不亢,“我来,是想告诉你,阿莲性情激烈,若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庭别笑道:“我对他,会比木兰芳尊更好,她是圣女,我只会哄着她,如何会逼迫?”

    “是吗?那若是你做了至尊,也会将她奉上神坛,嫁与九幽天?”小小的少年,立在他身后,眼神有些阴鸷。

    温庭别停了手中的剪刀,“你什么意思?”

    “阿莲此生,最希望的,就是如平凡的女子一样,有人疼爱,过烟火的世俗生活,而她最怕的,就是被献给九幽天,从此枯守神坛,红颜白发,孤独一生。”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尊上一心要将阿莲献与九幽天,我看着她长大,疼爱她的心情不比旁人少半分,她不愿做得,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温庭别审视地看着他,年纪不大,神情坦荡,不像是在说谎,也不像有什么阴谋,“我知道了。”

    悯生点点头,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又道:“天命神皇,万物不侵。阿莲被向来被尊上娇惯,有些调皮任性,偶尔给些小小的训诫,稍加调教,或许就听话了,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只要不太过分就好。”

    他说完,悄然隐没于神皇殿重重叠叠的宫室之中。

    温庭别稍加寻思,想不出这少年对自己说这番话能有什么企图,不过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小孩子而已,总不能事事都顺着她,稍加恐吓,利诱和逼迫,也就乖了。

    然而,这一逼迫,他就将小女孩儿逼上了千丈崖。

    就在小女孩儿已经满心凌乱,无所适从的时候,悯生带着几个少年适时地出现了。

    他扑到紫殊掌下,硬生生受了那一击,断了双腿,将已经崩溃的萧白莲推向了绝境!

    炎阳天火借着木兰树,轰然而下,将一切焚烧殆尽!

    萧白莲竟然自己请下了天火,了断了一切!

    事后,吓得炸了毛的温庭别,一不做二不休,将白莲宫屠了个干净。

    四个少年也被软禁起来,不得随意出入。

    断了双腿的悯生,坐在床上养伤,弄尘和司命、辰宿几个,要么抱着脑袋痛哭,要么在屋里乱转。

    “怎么办?阿莲死了,尊上回来,咱们怎么交代?”

    “尊上让咱们守着阿莲,结果咱们不但没守住,还眼睁睁看着她引火自焚!”

    “我没用!我不如跟阿莲一起去死!”

    “你不用求死,尊上一定会把咱们全都宰了祭阿莲!”

    ……

    悯生淡定地翻着一本古书,听得实在不耐烦,啪地将书合上,“阿莲的死,不是我们的责任,是谁逼死了她,谁就来承受尊上的怒火。”

    几个少年,为求自保,商量一番,决定一口咬定,是十一圣尊引下了炎阳天火,对阿莲施了火刑!

    果然,胜楚衣回来后,滔天的怒火席卷了整座神皇殿。

    他只顾着对十一圣尊兴师问罪,竟然无视他断了的双腿!

    他虽用了苦肉计来为自己开脱,可毕竟已经为了阿莲,彻底成了废人,他竟然都无动于衷!

    原来,在胜楚衣心中,只有阿莲,而在阿莲心中,也只有胜楚衣!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这个天纵之才,神都娇子,是不是存在,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根本不重要!

    一种无名的怨恨,悄然而起,如毒蛇攀附在肩背,挥之不去!

    悯生寻了机会,抓住弄尘的肩膀,力道极大,“弄尘,你听我说,以尊上的心性,那般疼爱阿莲,只怕用来祭阿莲的,不止是十一圣尊。”

    弄尘年纪最小,就有些慌了,“你是说,他还是会杀了我们?”

    “不止是我们,在尊上眼中,除了阿莲,世间一切,都如粪土,生死不论。我担心,他会将整个神都都拿来给她陪葬!”

    “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弄尘就有些要被吓哭了。

    “不用怕,我还有个办法,但是我的双腿不能走路了,尊上又一直很疼你,所以这件事,就要你去办。”

    “好,你说!”

    “我曾在古书中读到,上邪魔国有一件镇国之宝,名唤方寸天,只有魔国之君可以使用,传说有起死回生之能。你只需要陪在尊上身边,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告诉他这件事,便是拯救整个神都和咱们大家的壮举!”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试试!”

    “不,不能试!而是一定要成功!你若失败,沧海诀之下,我们全都要死!”

    弄尘咬了咬牙,“好!我一定能拯救神都和大家!”

    悯生目送弄尘离开,再看看自己断掉的双腿,面无表情,冷静地连他在梦中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都不寒而栗。

    他浑身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清冷的天澈宫中。

    回望四周,空无一人。

    七年。

    他折磨了胜楚衣七年,看着他痛苦了七年。

    他用了七年,最后终于得到了整个东大陆,成了真正的皇帝。

    可是为什么还不开心?

    因为胜楚衣七年前就将阿莲据为己有,七年后,阿莲依然还是他的?

    还是因为,所有的人都斗不过时间,而胜楚衣有那样漫长的生命,可以不疾不徐地逍遥快活,而他却用不了多久就终将衰老,如同孔雀王朝那个老皇帝,最后腐朽地哀求一个了断?

    悯生缓缓坐起身,走出天澈宫,立在飞瀑之上,俯瞰三百里大盛宫。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脚下。

    现在,实至名归,坐拥江山,却唯独缺少两样东西。

    第一,长生。

    第二,阿莲。

    “来人啊,将本君新拜的大国师请来。”

    守在下面的总管听了,飞快去请,没过多久,一个身披大氅,头戴深深兜帽的男子,立在了悯生身后。

    “君上,本座来了,您终于想通了吗?”

    悯生转身,“说说你的长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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