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珂在医铺的客房中暂留了一晚,翌日清晨,王溪亭离开前叫醒任语堂时,老头只是翻了个身就又呼声连连,王溪亭无奈,只好留下信条后先行离开。
二人回到府中,道士张正随已在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府中,王嗣宗也已按他的要求安排好了作法的所有事宜。
王溪亭出门在外拜师学艺,很久没有回过家,看到长日未见的女儿归来,王嗣宗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平日里严肃端庄的眉眼如今也舒展起来,整个人喜气洋洋,还特地命令膳房徐娘准备些虾仁包、樱桃毕罗、环饼、槐叶冷淘和花生糕,这些虽也不算丰盛,但都是王溪亭的最爱。膳房里的人忙上忙下,热闹起来,仿佛过年一般。
王溪亭却不得不打破这种喜悦的氛围,直截了当地将昨晚与吕珂所见之事告知与父亲大人。
又是一起血光之灾。一起与帽妖紧紧相关的血光之灾。
府衙已经派去两批县衙捕快,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找寻线索。而另一旁,作法的事情依旧不可耽搁。
西京府衙位于永淮街中段,是整个西京城比较核心的区域,地处繁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此次作法的道场就正设在府衙门口前的空地上,眼看着时间将至,这里已经吸引了来往的许多人,人们一听说这是施法降妖的道场,都纷纷前来围看。
此时,做法的桌椅香炉,烛火祭品都已摆好,吕言和王嗣宗都已在道场场地一旁入座,道士张正随正在后院中准备。府中十几名衙役都身着灰色的短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场四围,阻隔住了人头涌动的人群,却还是无法阻隔不绝于耳的鼎沸人声。
哎,你说,这帽妖一事,官府本来不是置之不顾吗,可为何如今却突然请来道士要在府衙门口办道场呢?挤在人头攒动前列的一个蓝布衣裳的男子侧身向身旁的人问道。
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吧,旁侧的几人中立马就有一人将话接了过来,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却丝毫不降低说话的声响,我听闻,此次乃圣上下旨,因帽妖一事,如今特地命知府大人协同张正随道长办置道场降妖!
王大人不是向来不信鬼神吗?怎么?如今竟改了心思?蓝衣男子惊讶道。
若说不信,自打帽妖一事兴起到现在,帽妖的出现是越发的频繁,这帽妖杀人害人的事件也越多,想如今,死伤无数,必是到了无法制服的地步,官府都束手无策,才不得已要作法请各路神仙相助吧。接话的男子哀叹了一口气。
啊?是这样啊!我原本还和王大人一样,相信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妖物,可这几日看来,帽妖引发的血案不断,大家心中都是恐惧万分。今日听小兄一言,才知如今朝廷都对此束手无措,看来真的有妖邪这种东西存在啊!
哎,我就说嘛,这肯定是妖物所为,常人怎么能作出如此不可思议之事!那人得意洋洋地说着,他尽了嘴上的痛快,却也不知道这样说后情况会有什么好转。
真的是妖怪,真的是帽妖啊蓝衫男子口中喃喃道,那如此说来,岂不是人人都很危险?
是啊,这又有什么办法啊,只能看看今日作法,有没有什么效果了吧。
人群中类似的谈话不绝于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到道场旁侧的座位上,吕言听闻依旧若无其事一般喝茶,王嗣宗却心中暗暗担虑。
王溪亭自然清楚的听到了人群在谈论什么,她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看出了父亲的无奈。她深知,她和父亲都是绝对的不信妖邪,可如今的形势,却把父亲推到这样一个迫不得已的位置,想必父亲心中并不会比自己少几分怒火。
大家请安静!此时王溪亭已站在众人之前,面对众说纷纭的百姓,她站直着身子,面不改色地大声说道,及腰的发丝在微微泛起的风波中飞扬着,加之她坚定的神情,整个人都是一种十足的令人生畏的模样,她的声音一出,人群也因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王嗣宗听到女儿的声音惊讶地抬头看去,却见女儿继续说了下去,今日大家聚集在此,我就借此机会当面向大家阐述清楚一件事情——此次帽妖一案并非妖邪所为,我和我父亲也都是向来不信妖邪这类东西,即便当今形势如此,也并不见得就是妖物所为。
此次设场作法乃是奉从圣上之意,至于此案的根本,绝不会是什么妖物,必定是有凶手暗藏其中,大家不要轻信谣言令凶手逍遥法外,同时也应做好自身防范,免受凶手侵害。
你说不是妖邪,你有什么证据啊?人群中已经有人显然是很不服气了,其他人听到此言,也觉得有理,纷纷跟着起哄。
王溪亭的睫毛微微一颤,很快又显得面无波澜,整个人的气势依旧不减,证据我们会尽快找到的,此案府衙会想办法解决,如今形势紧张,大家切记,凶手决不是妖......
不是妖是什么?王溪亭话音还未落,身后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须道士,上顶芙蓉冠,身着黄色对襟袍服,下穿黑色高筒白漆道靴,十足的高功法师模样,正眯着眼睛站在她身后仅三步之处,脸上还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若说是笑意,却冷人心魄。
道人昨日方来此地,察觉附近确实有妖气萦绕,仔细算了一算,特地针对此帽妖设置今日的道场,好驱除妖物,逼走邪气,还大家安宁,看着听后哗然的人群,他似乎很满意,但随即又突然看向王溪亭,眼神犀利,可这位姑娘竟出此言,歪曲事情根本,混淆众人视听,道人不知,她是何用意!
道士阴阳怪气的声音早就听得王溪亭很不耐烦,她暗暗咬牙,却尽量不使自己展露出任何心情,你虽是道士,却不能左右所有人都信道,而你说此事是妖邪作祟,我也同样可以有权利不去信从,王溪亭眼神似有一种无形的威慑感,直直地看向张正随,这位道士,你奉旨作完法事便是,没必要在这里宣言论道。
哼!一个小女子,谁会相信你的不稽之言?道士眉眼之间有了明显的怒意,他咬牙切齿地狠狠反驳道。
此处是西京城,众人是西京子民,我们河南府清明数载,想必大家都心中有数。如今,谣言不息,我看看你们是信一个无头论道的道士,还是信我们河南知府的言辞!
王溪亭依旧直直站于众人之前,笔直的身躯如同自己坚定的内心一般,在威胁面前纹丝不动,她特意将声调提高,难以掩饰的威气直攻众人被蒙蔽的心神,一句话说出,竟没有人再有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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