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肃穆气氛，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死去的人丢了魂魄，只剩一具会不断**的躯壳，经受着虫蚁的啃啮，渐渐消失于这个有天地山水的人世间。

    故人亡去不再回，到底是魂魄轮回还是蓄势重生任人都不可而知，只是将对故人的怀念盘绕在脑海中，于是人死后会有魂魄鬼魂，在天有知，会对在世之人予以惩罚或者保佑。

    世人对亡人尤为重视，所有的白事，事无巨细都要紧紧贴合着老祖宗留下的套数来操办，这些或许真的如他们所想一般，可以告慰亡魂，祈佑平安。

    于是，人们从简单的金银元宝开始添置，加上一些时令水果和吃食为祭品，更为复杂的是去纸扎铺里挑选物品供亡者使用。相应的，各家纸扎铺子竞相弄出花样，于是沿街看去，物品多样，应有尽有。

    张伯带着府里的小童逛了好几天却迟迟没有着手去买，听说街尾的冥铺最为齐全，东西也最灵验，张伯一直等的就是这家店开门。

    这个时节，相较于以往的年份，一切的准备都晚了许多，于是今年的七夕并没有多么的热闹，那些祈福袋子和锦囊一类的精致小玩意儿的摊子很少，反倒是被中元节的冥钱纸币的摊位给淹没了。

    七月初五，太阳正殷勤非常，卯时未到就将东边的天际染得异常红艳，仿佛是还在回味帽妖一事的血腥颜色，又像是在召唤几天后漂泊于街的游魂。

    辰时时分，街道上的温度已经开始炙热起来，路上斜斜地躺着树木被拉长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斑驳碎影拼凑起一片片的阴凉。各家商铺陆续开门，早餐铺子开门最早，送走了一**客人后依旧忙碌着。

    从西京府门出去，整条永淮街是西京城的正街，旁边林立着许多店铺，之前吕珂在天天光临的胡饼店，可能是因为清晨尚未过去，门前依旧站立着几个等候胡饼出炉的人，袅袅的烟气环环上绕，和天顶上的云合在一起，天气晴朗，天幕异常湛蓝干净，漫天的云只郁结了那么一大块白，乍眼看去，会让人们以为天上的云都来自这家胡饼店的烟囱似的。

    再往前就是一些布店和当铺，还有一些铁匠铺子，但是门前人都不多，唯有远处几家铺子早早的便围满了人。

    张伯拄着枣木拐杖走在前头，小童拎着篮子跟在身后，夏季暑热正盛，石墙内伸出片片榴火，就像天上太阳掉下的火焰一般，鲜明欲燃，热闹非凡，这一片片亮红在这个时候倒有些显得不合时宜了。

    钱家冥铺在街尾的转弯处，那里位居十字路口，人流量本身就大，如此一来，却不小心把街门堵的水泄不通。

    这店也早已有百年之久，具体经历的年头却无人得知，只听老一辈的人说这店是一代代接手过来的，盛唐时期就已经存在，而因其制作工艺独特，众人都信奉于此，认为最为灵验。

    到了这一代，守店的是一个姓钱的六旬老者，从张伯进府起，就一直在这里添置清明中元的物什，他们也算是有些年的交往了，一来一往，时间久了也成了平日里寒暄问暖的老熟人。

    名气有了，十里八里的百姓们都不辞遥远，纷纷来这里求得一些灵验的冥器，以告慰亡亲在天之灵。

    张伯和小童走在街上的时候，迎着的是烈焰燃起的方向，斜斜的光影投在地面，把一老一小的身影投射得长长的即便走出去很远，那影子还铺展在府衙门口那边。

    跟着张伯出门的小童名为九天，平日常为张伯分担些事宜。

    九天没有那些从小生活优越的富家子弟的灵巧头脑，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天分，唯独脾气秉性颇佳，耐心细致，勤劳本分，自打进府以来，默默地为府中做了不少事。

    于是，众多仆人之中，张伯明显是偏爱九天的，出行采买或是诸多操办事宜都会带着九天。

    两人还未行至店前，就远远的听到了声响，人群中散发出的声音嘈杂，依稀可以听到有讨价还价的，有几人商量着买的，还有一些人大概是好久没有聚在一起，站在墙角的位置叙起旧来，有的念起亡人，不免抹几下眼泪，弄得眼睛红红的。

    张老弟！快进来快进来！

    还未走近，隔着人群传来一阵略有沧桑沙哑的声音，若是单单听到这么粗糙的声音，会令人不自觉地感到喉咙发紧，极为不舒服。

    钱老兄！张伯听到声音便知道那时钱掌柜的声音，立马应答道。

    九天拎着篮子跟着张伯挤过层层人群，才终于看到刚刚说话的人，此人就正是这冥铺的掌柜。

    钱掌柜比张伯还要大上几岁，故而二人熟识之后便都已兄弟相称。

    钱掌柜算来也该有六十几岁了，只是脸上的褶皱令人无法辩识他的真实年龄，干枯的双眼深深地凹陷进眼眶中，眼珠上似乎是结了一层薄薄的茧，略显浑浊，加上蜡黄的面色，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的压抑感。

    张老弟，你看你需要些什么钱掌柜嘶哑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仍旧刺耳。

    哎，对对对！年轻人好眼光，这个是今年改进了的纸扎，你可以看看这些纸人和纸房子，绝对灵验啊！还没等张伯说出，旁边就有人问起了店里的东西，钱掌柜立马热情的解释起来。

    这家冥铺本来就小的占不下多少人，如今第一天摆出今年的新货，就招来了如此多的客人，一时间堂内堂外都挪不开步子。

    哈哈哈！瞧把他给忙的！张伯笑着对九天说道。

    人群谈论声太大，张伯可能是担心九天听不清，便转身对他挥手往店外挪去。

    再次回到街上，二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后的人群依旧嘈杂着，不由得相视笑了起来。

    张伯，钱老板那个人怎么那么奇怪！九天看着人群突然间收起笑意，若有所思又略有几分扭捏地说道。

    你是说他的样貌和声音吧?张伯笑了笑，缓缓说道，自我认识他时就是如此，他呀，多年来其实并无多少改变，你之前不也见过他很多次吗，对他也不算陌生吧，怎么今天突然间问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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