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策马在深沟对岸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当看到深沟对面左军的抵抗十分坚决,他面上神情略显狰狞地说道:“明远,你率骑兵从右边绕过去,直击左军中腰,务必将其拦腰截断。今日咱们就算不能把左良玉留下,也要狠狠撕他一大口肉下来!”
刘芳亮也是大声接令,率领骑兵马队沿着深沟往右边奔去。
“总爷,官军虽仗着有壕沟相隔,可他们军心不在,士气丧尽,只要你一声令下,补之定能突破他们的防守,将左良玉那贼擒住送在总爷马前。”
“不必。”
刘宗敏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他气定神闲地说道:“权当左良玉命该如此吧。”
他看着前面壕沟两边不断倒下去的战士,对身边李过说道:“补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他左良玉这一回本该是在劫难逃,咱们千般布置还不是为了将他彻底击溃,好教朝廷再无力来与咱们为难。”
“总爷,就这般放那左贼遁去,补之心有不甘啊!”
“又岂是只有你小子一个心有不甘嘛?”
别看李过也是闯军中以勇猛著名的战将,可在刘宗敏跟前一向以子侄辈自居,谁让他是闯王李自成的侄儿呢?
所以,刘宗敏对他也如对自家子侄一般,平日里多有耐心教导,今日也是如同往日一般,十分耐心地继续对他说道:“补之,照闯王和我,还有宋军师此前谋画,今次就是要将左良玉这厮做掉,以为将来打天下,扫除掉一个阻碍。
可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谁能想到那个宣大的边军,他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朱仙镇,这岂不正是天意,他左良玉不该亡命于此。”
“傅宗龙、汪乔年的陕军如何,还不是都被咱们给做掉了,怎的就怕了他宣大来的边军不成?”
“倒也不是怕。”刘宗敏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形势不同,闯王将来是要龙登九五,统掌天下的人,且咱如今又是家大业大,行事越要求稳,断不可再似从前那般啥子事都敢拿来赌一把。”
“这些补之省得。只是闯王和总爷为何对这宣大来的张诚,十分谨慎,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的骑兵颇为能战,遮蔽了北面大片战线嘛?”
“这只是一个方面。这个张诚在十一年就曾与咱们在开封城下交过手的,确实也有些本事,同旁的总兵大将们是不太一样,这些你也是知晓的。
再有就是细作探知,这个张诚在辽东杀败了建州鞑子,虽说咱也没拿建州鞑子太当回事,可宣府军能杀败鞑子,想来必有其特别的地方,想来还是谨慎以对的好嘞。”
就在这时,对岸的左军一阵大乱,防守稍微松懈,便被闯军将士突破冲了上来,本就无心作战的左军,就像是一大群惊弓之鸟般,狼奔豸突起来。
而刘芳亮的骑兵马队也在此刻从西面绕路包抄过来,虽然左军已经在之前崩溃,但骑兵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追击败退之敌嘛。
左军人马就好像没头苍蝇般四下里奔逃,有些甚至迎头逃进了闯军阵中,更有许多左军官兵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举手投降……
田见秀一直在与左军缠斗,原本还是游刃有余,可随着左军越来越多,个个都发了疯般地猛冲狠杀,他已然渐渐感到难以支撑的时候,不知为何,左军竟斜刺里往西狂奔而去。
见此良机,田见秀怎会放弃,他忙指挥着众骑兵追杀、拦截,可逃命之军最是凶猛,即使是田见秀都无法阻挡这一股溃逃的激流。
后来,田见秀接到了总哨刘宗敏的将令,便不再穷追左良玉的逃兵,一个营中小将问他道:“田爷,为何不追啦?难道就地让老左从咱们手里逃掉不成?”
田见秀笑了笑,道:“咱们先搜剿这边的散兵吧。那边的事儿刘总爷自有布置。”
那小将一听事刘总爷的布置,悄悄吐了吐舌头,便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
左军的骑兵大部分都随着各自主将逃脱,可那些步卒们就惨了,他们成功逃脱者竟已不足半数,连同骑兵一起也就剩下四五万人马而已。
当初浩浩荡荡的十余万人马,往援开封,而如今连开封城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已经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左良玉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毕竟如果继续在水坡集坚守下去,其结局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左良玉虽然心知肚明是朱仙镇北边的张诚救了他,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感激感谢张诚的。
…………
十八日,戌时,各路追击官军的人马才踏着初升的星辰陆续回到朱仙镇。
从昨天后半夜起,闯曹两军就开始分路追击溃逃的各股官军,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追击、截杀、混战中度过。
虽然获得了空前的大胜,一举击败水坡集官军的十七万人马,更缴获了不可计数的军资,当然粮草是一分也没有的,可现在的闯军最不缺的恰恰也是粮草。
而让李自成最满意的地方,则是此战中俘虏了大批的官兵,对于李自成来讲这些都是他最优选的兵源,经过简单的分伍和操演,即可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
不过,仍有几股骑兵在外面继续追击败逃的官兵,同时收拢散在各处乡野间的溃兵。
同时,高一功和宋献策在水坡集这边也是大有收获,除了官军遗弃的军资外,还有许多没有焚毁的重要文书,以及督师丁启睿的一颗大银印、一柄尚方宝剑和一道黄颜色的皇帝敕书。
现在击溃了水坡集这边的十七万官军,再也不怕他们与北边的宣大军夹击自己,李自成在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离登基大业不远啦。
又过了不久,刘宗敏也率领刘芳亮、李过、田见秀他们回来啦,他一见到闯王就骂自己没有捉到左良玉。
闯王并不以为意,对他说道:“捷轩,你不要心里悔恨,这怪不得你。虽说我们谋划甚为周密,可有两点是我们没有算到,第一北面会突然出现数万宣大边军;其二就是没有料到左良玉会突然撤兵遁走。
所以我们临时调派人马,总不如预想那般完备,这才让他逃遁,这世上事多不能筹划得十全十美,何况是大军作战呢?
今日没有将左良玉给捉住,这或许也是天数注定,凡大将都上应星宿,可见他的将星还不到陨落之时啊。”
刘宗敏在旁骂道:“要真是天数,我看老天爷一定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