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继国家派给椎名绫的专属侍女领着她去往她接下来的处所。
继国家的府邸虽不及椎名家的精致,但胜在气势恢宏,条条走廊纵横相接,各个院落错落有致星罗棋布。
走廊两边的竹帘垂下,遮挡去部分夜风。
除却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其余人也只当做椎名绫的确是来暂住一段时间的客人,态度温和恭敬,这反倒是没有想象中成为人质的感觉了。
侍女的脚步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椎名绫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绕了多少弯,又穿过多少座其他院落。但看样子,她的院落坐落于这继国家的最深处,环境清幽,甚至于主卧后头就是大片花园,东靠绵延群山,南朝布置精致的庭院。
仔细听似乎还能隐约听见山林间的幽幽回响。
“绫姬大人,这就是您今后的住所了。”
话语间,那个名叫阿杏的侍女替她点亮和室内的主灯,再一一将放置于房间四角的灯烛点亮。
屋内霎时灯火通明。
今日傍晚运来行李一并放在和室内,还未开封,在征得同意后阿杏才开始整理椎名绫的东西。
屋内透着股许久没住人的沉闷霉气,椎名绫用衣袖轻轻掩鼻走出和室,目光在庭院内徘徊。院子里只栽种着些常见的花卉,例如绣球花之类的。
茎秆粗壮的樱花树直直地立在庭院正中央,只不过经过前些天的雨霜打击,姿态是恹恹的。枯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待到来年抽开枝芽恣意舒展花瓣。
这里地势略显偏僻,但采光却是一等一的好,偌大的主卧将后头那个藏在花园里简陋屋子遮蔽得照不到一点阳光。
也不知道那背阴而又苔藓丛生的屋子是谁在居住。
铿地一声,后头传出的动静惊得椎名绫回过头,她径直走向屋内,只见阿杏已经跪在一旁,额头死死地贴着地面,身子不住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万分抱歉,小的刚才不小心将绫姬大人的东西……”
椎名绫闻声看去,太刀落在地上,被摔得剑鞘分离,锐利刀身凝聚起屋内的暖光,并转化为一点刺目的寒光。
当时事态紧急,行李都是典子收拾的,但椎名绫万万没想到她会把五条苍赠予的太刀一并带来。
“没事,并不是阿杏的错,不必自责。”女孩想要直接拿起太刀还有些费力,因此她只是跪坐在刀剑旁,手捏住刀鞘,轻轻将其推至刀柄。
咔哒一下,太刀完全没入刀鞘,寒光都被吞没。
指尖摩挲过刀鞘上的鹤纹,椎名绫垂下眼睑,柔光漫过她的眉眼,眼中隐隐约约地泛出些许愧疚。
在愧疚什么呢……
只是很抱歉没有履行和苍的约定。
她别过头,不再注视这把太刀,转移话题似的开口,“屋后头花园里的屋子平日有谁在住吗?”
“那个啊……”阿杏的声音不太自然,她压低声音,“那是给岩胜大人的双生子弟弟的。”
已经避讳到都不愿提及姓名的地步了吗?
纵然贵为公主,但实质上还是孩子吧,阿杏这般心想,念及对方待人和善,便又没忍住补充道:“绫姬大人平日里还是不要靠近那里,家主一向不喜欢那个孩子。”
但彼时的阿杏没想到对任何一个孩子说不要去哪里,不要做什么,不亚于循循善诱他们去往那儿,而后打开潘多拉宝盒。
主卧旁是专用于沐浴的小间,洗完澡后的皮肤微微泛红,热气源源不断地化为白烟飘向空中。
一把小间的门推开,在里头攒聚已久的烟雾倾巢而出,在门口徘徊游荡,再向两边扩散。椎名绫在一片朦胧中回到主卧,阿杏则是守在外头。
走向榻榻米时,椎名绫的脚突然接触到一片冰凉,低头看去,先前已经被阿杏收起的太刀赫然出现在脚边。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正要弯腰把刀鞘收拢,刀锋上寒光一闪,指腹霎时连出一条细小血痕,伤口不深,血液凝聚成一颗血珠,啪嗒一下落在刀身之上。
宛如水珠落于炽热的生铁上,血珠甫一接触刀身就迅速蒸腾,下一刻又被吸收。
这一系列转变就在短短一瞬间。
仿佛是拥有了生命一般。
伤口很快愈合,只留下一条红线,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没有任何征兆的,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你就是我新的主人吗?”
欸!?
怎么会突然出现?
椎名绫一个扭身,跟着一起转动的右脚不慎被沉重的刀鞘绊住,眼看着她一个踉跄就要向后倒去。
着一身白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勾住她的肩头,把她扶正。
“真是吓到我了,小主人你给我的惊吓可不小啊。”这位白发男人半跪在椎名绫面前,“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鹤丸国永。诞生于平安时代,活到现在辗转侍奉多位主人。不过……”
他拖长调子,“年纪这么小的主人还是头一位呢。”
“鹤丸国永……?”是那把太刀鹤丸国永吗!?椎名绫睁圆眼睛,看看面容俊朗的男人,又低头看看太刀,惊得哑口无言。
“啊,没错,我就是五条家的太刀鹤丸国永。这次介绍的比较详细了吧?”
男人金色的眸子里看似剔透实则积攒着时光的沉淀,他等待着椎名绫的回话。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椎名绫说话磕磕绊绊,“啊、额,可您不是刀剑吗?又为什么好端端地会变成人类?”
“不是人类啊,是付丧神。付丧神哦。”大概是觉得半跪着太累,他索性盘腿坐下来,“器物放置百年不理,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而得到灵魂化作付丧神。”
“是刚才血液的缘故吗?”椎名绫及时想到刚才的诡异之处。
“没错,但也不是所有人的血液都可以啦,自平安时代延续至今,神逐渐消隐退于高天原之上,于是神在人间留下的痕迹也逐渐消失。与此相伴的便是灵力的匮乏。”他比出个手指,“匮乏到我在遇到您之前一直处于沉睡。”
“这么说来,我的血液里有一点灵力?”
男人托腮,浅笑不语,岂止是一点灵力,她的灵力磅礴得就像是……
神的化身。
但鹤丸国永很肯定面前的女孩并非神祇,她只不过是接受了神的恩赐而诞生于世的承载体。
“可我又为什么会拥有灵力呢?”她低头喃喃自语。
清浅的月光穿过窗户透入屋内,散在她的身周。
同一片月光的笼罩下,白发男孩疾步于环廊间,大步流星地走向一扇门前,唰的拉开门,对着里头的佑介质问道:
“绫呢?”
逆着皎洁月光,他的眼底是一片阴翳,连同那眼瞳也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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