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睛的丑恶女子舔了舔黑刀上的红血,砸吧砸吧,神情恣意,而满是陶醉之色,好似吮吸着甘露美酒。
如此近的对立,风驰电掣的身手,戎胥牟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紧紧盯着她旁若无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既紧张又不甘。
如此强敌以刺客之道都未必能抗衡牵制,何况自己最不擅长的正面抵御。
在他这个老刺客眼中,对方浑身都是破绽,但他清楚得很,不可能有偷袭得手的半分机会。
“好小子,能让人如此尽兴!我破例允许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她龇出白白的牙,似乎在笑,咧开的嘴能容下整只拳头,“见到阎摩大神时,提我阿闼(ta)瓦,迦梨。”
迦梨!
戎胥牟深深记住了这个来自昆仑之西的名字,同时也留意到她并没有用‘师弟’来称呼自己。
这时,她念起一串串不知哪里的言语,听不懂却又节又律,好似巫士的祭祀之语。其间双指从刀刃上抹了一把鲜血,自上而下,涂在额头的猩红夜目上。
她这是要干甚么?
但见竖眼猛然眨动,令全神贯注的他心口一紧,一瞬的震荡扑面而来。他慌忙后撤两步,好在对方并没有趁虚攻击。
正暗自奇怪,忽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两人之间多了甚么说不清的连系。
甚至来不及惊疑,就见迦梨一刀插入自己的上臂。
疯了吗?
戎胥牟疑念刚起,骤觉自己大臂传来猛烈的疼痛,只如刀扎一般,手捂痛处,却不见丝毫伤口和血流。
“她伤自己,我为何如此痛,是手臂的同一处?不好,是巫血秘法!”
他当即明白过来,本能下就要反击,可还是慢了一步,她的另一柄弯刀已深深扎在了大腿内侧。
发力的腿被剧痛打断,更随着她进一步运刀向下切剖,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多亏了多年的生死搏杀,让身躯硬生生撑住。
两处都没有伤口,但传来的疼痛远比自己扎一刀,痛上数倍。
自身疼痛持续不断,然而迦梨的伤口不仅没有鲜血流出,更以眼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
如此自残自复,却能转嫁疼痛,甚至加重痛感的巫血秘法,实在匪夷所思,更令人恐惧。这是比陶魂御道的魂杀之法更邪异的杀人秘术。
那迦梨的脸上,寻不到半丝痛楚之色,反而露出阵阵欢愉的神情,透着痴邪之态。
他牙关一咬,不退反进,寻着空门,出刀挑刺,气巫合一。
迦梨微侧,避过心口要害,竟不抵挡,任由这一刀深深扎入胸口。
戎胥牟骤觉胸骨暴裂般剧痛,几乎席卷全身,痛入每一块骨肉。他闷哼一声,脱刀疾退。心中甚至庆幸,若一刀刺准心脏,自己怕要活活疼死。
她伸手握刀,将刀一点点拔离胸口。
而他只觉一波接一波的痛挛,全身的气力都似乎在被抽出身体。
迦梨兴奋之色也似到达了顶峰,身躯竟在微微抽搐。
她一刀回刺自己的肚腹,双脚踏地,猛如箭射,纵掠向前,一刀全力斩出。
戎胥牟却犹如肚腹被刺,不自觉俯首低身,而刀风已至头顶。
“啊!小心!”后面的杜宇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
戎胥牟已然力不从心,“我就到这里了吗?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爷娘族人的、四鬼三兄弟的、黎师的、小杜宇的、两女的,不……
他的眼中,树叶缓缓而落,尘土缓缓而溅,水花缓缓而起,一切的缓慢中,一柄杀意巨刀,劈向自家头颅,眼见要被一刀两分,而他也在穷劲竭力中缓缓而退……
已经避开了绝大部分刀锋……
就差一寸……半寸……分毫……
性命攸关的一刹……
嗖~
一只箭破空而来,清脆地击打在弯刀月锋之上。
距离很远,却能转瞬即至,仅仅尾势便将刀击飞。
“谁?”迦梨扫了眼脱手落地的利刃与一只寻常铜箭,勃然大怒,转向来箭方向,以目光搜寻。
“是大湖边的那位神秘前辈!”戎胥牟因死里逃生而喘起粗气,脑海中闪现出女娃与玄武兽。
嗖~嗖~又是两箭,分击迦梨,她只得一退再退,身形万分狼狈。
神色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彷佛一顿即将到嘴的美餐被人搅砸,那种憋屈与不甘让她愤怒,更让她疯狂。
哧~哧~哧~哧~
神秘的不速之客,哪会顾及她的心情,竟是四枚石子以更疾之速先后射来,力道也不弱铜箭几分。
她一个没躲开,打在一处要穴之上,闷哼一声,身体出现迟滞,显然受了伤。
而戎胥牟赫然发现竟然不再有相应的疼痛传来,之前的几处也仅仅剩下余痛,似乎与对方的身躯彻底断了连系。
是那前辈的缘故,还是秘法本身的限制,他来不及细究,忙回身掠向杜宇,夹起他就走。
他看到了迦梨的虚弱,猜测疼痛已返回了她自身,气机已乱,再无之前的必杀之势,又有那神秘前辈的援手拖延,正是他二人脱身之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后偶有飞石之声,始终再没有听到迦梨追赶的动静,直到远离数里。
全力奔行中,完好无损的手臂、大腿、胸中三处仍有隐痛,自己明明不曾受伤,却承受了比刀伤本身更大的痛楚,这等巫血秘法是他见过的最邪恶之法,比姚宾的魂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上他不敢停歇,似乎又回到了带着四伯逃遁的那两日。
东出昆仑,依然觉得不稳妥,干脆拐向东南,直奔蜀中而去。
三千里路途,他凭着比之两年前强大许多的体魄与真气支撑,仅奔行了不到三昼夜,便再次穿过了柏灌氏的领地,来到了冉人聚集之地。
一来是这里的方言杜宇熟悉,二来这里的民风朴实,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当初下水救杜宇的那名好心渔夫,给了些财贝,便将他寄留在了渔村。
杜氏满门在蜀中被湿瓦门下屠杀,这里就是族人长辈葬骨之地,杜宇便也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他跟着几人学了大半年的拳脚,炼体、炼气都已入门,寻常村民远不是他这孩童的对手,也算安危无虞。
临别之际,杜宇哭得象泪人一般,从被灭族的孤苦无依时被几人相救,到一起经历河伯的猎杀,从昆仑的日日夜夜,到如今生死逃亡,大半年的经历让他成熟了不少。
也难怪戎胥牟每每看着他,直如看着昔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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