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沁雪这时候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喊:“鬼……鬼……刀疤脸的鬼……”
雪白光洁的脑门上,沁出汗珠。丫鬟给她擦了,很快又冒出一层来。
看到她那么可怜的样子,雷玮不禁难过。
成甯端起碗,闻了闻:“这药虽然对症,药效太过温和,见效慢。”
“她是受到了惊吓,故此高烧不退,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来帮帮她吧。”
说罢,成甯缓缓揭起了罩在脸上的幕遮。
剑眉星目,五官凌然,脸上一道狰狞的大伤疤打横而过,暗红凸出,看起来好像活着会跳动的一般。
耿沁雪猛一看到他的脸,尖叫:“鬼啊!!”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身上的汗更多了。
伺候的御医、丫鬟、嬷嬷……乱成一团,雷玮把成甯拽出去,责备道:“阿成!你太胡闹了!”
成甯说:“不是胡闹,吓吓就好了。”
雷玮用眼神表示不信。
成甯说:“信不信由你。”
他们被迎到花园亭子里,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奇迹发生了,传来耿沁雪退烧的消息。
“退烧了!郡主退烧了!”大嬷嬷提着裙子飞奔出来,“太子殿下洪福齐天!托了您的福气啊!”
雷玮这下,看着成甯的眼神,顿时不简单了:“你怎么会……”
“很简单,她不知道我是人,以为我是鬼。所以被自己心魔魇住,乃至病体缠绵。”成甯说,“等发现我只是个很丑陋的人之后,自然不药而愈。”
雷玮听成甯坦然地自称“很丑陋的人”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喜悦之情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他拍了拍成甯肩膀,说:“阿成。等你助我大业成功。我定还你一副绝世英姿。”
成甯正想说“我不需要”,雷玮已去远了。
再次回到房间里,退了烧的耿沁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衣服,躺在床上,虚弱透了,但眼神也灵活多了,看见雷玮也不呆滞了,懂得行虚礼:“沁雪见过皇兄。沁雪见过……”
眼睛盯着成甯,沉默了。
成甯说:“臣成甯,见过郡主。刚才无礼,让郡主受惊,臣罪该万死。”
话说得软和,态度却不卑不亢的,特别是腰杆子,挺得笔直。
宛如一杆修竹。
耿沁雪一泓秋水般的美眸,一霎不霎地,凝在成甯身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怪你。”
雷玮又问候了几句,未来太子妃来了。
雷玮即将于今年年底大婚,太子妃是当朝大学士孟峥之女孟巧巧,孟峥是孟子的二十几代嫡系子孙,正儿八经亚圣之后,当之无愧的仕林魁首。皇帝替雷玮选择了孟巧巧,未尝不存在拉拢仕林之心。
既然是亚圣之后,各种礼数必须严格遵守,比如说婚前不见面,夫妻相敬如宾,等等。
所以孟巧巧一来,雷玮为了尊重回避,就带着成甯告辞离开。
一场风波,就此消于无形。
回到东宫,雷玮屏退左右,坐在屋中,满脸虚脱。
成甯说:“既然带着我会不舒服,为何刚才坚持那么久?”
雷玮拿出一粒药吃下,摆摆手:“罢了。我顶得住。阿成,你有没有发现,刚才我们逗留在宁昌王府这么长时间,一个耿泓书的亲兵都没见着?”
成甯拧眉:“没错,我也发现了。”
雷玮沉着脸:“耿泓书去年护送耿玉镰进京充当九皇弟的陪读。之后就一直逗留在京师不曾离开。如今忽然不见了,你说,他会去哪里?”
成甯说:“要么帮耿泓墨办事,要么溜出去惹事。”
雷玮说:“第二个可能性大一点?”
成甯想了想,说:“很难说。近日有人发现,耿泓书出入烟花柳巷的时候,和江湖中人有异常来往。这人表面轻浮浪荡,实际心细如发,和耿泓墨之间的兄弟关系也并非表面那样恶劣……反正,宁昌王病重,如果熬不过这个月,那么发丧之后,耿泓墨将会成为新的宁昌王。到时候就会知道,他到底要当忠臣,还是想要……”
成甯没有说下去,雷玮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浅色的琥珀眸子内,闪过冷厉。
“看来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雷玮一惊:“你回去?不怕打草惊蛇?”
成甯说:“不怕。”
雷玮说:“成甯,你不要太冲动。”
他看着成甯,忽然之间,生出一股直觉,看着成甯的眼神变了。成甯微微点头:“没错,是因为二丫”
雷玮想不出来,“二丫怎么了?她都很快要被父皇亲自封赏了呀!”
“她要及笄了。”
身为夫君,成甯怎么可能不回去参加。
……
在古代,女子及笄是一件大事,那意味着她正式成人了,一般来说,女子是及笄之后,才议亲的。叶怡然就是这种情况。
但叶斐然这儿反过来了,全因为当初周氏贪财。
出嫁的小妇人要举办及笄之礼,应该由婆家来办。然而叶斐然也没有婆家……
这个两难时刻,里正娘子出现了,她大手一挥:“由族里给二丫办及笄之礼!她给咱们村挣下了那么大一个恩情,难道还受不起这个礼吗?”
确实,叶斐然为火山村做的事太多太多了,她在村子里的人缘和人气都极高。
一听说二丫要办及笄之礼,火山村上上下下,都轰动了。
“二丫及笄了!”
“哎哟,我们得准备一些好吃的做礼物!”
金桂嫂子捋袖子:“我出工出力!需要人就叫我!”
旁人笑:“金桂嫂子,你家多少口人啊!”
金桂嫂子自豪地一扬下巴:“三个儿媳妇,三个儿子,加上我!加上我俩闺女!小闺女还能帮忙捡柴禾!”
多生多育的金桂嫂子,今年丰收了,又喝上了好水,已经成为叶斐然的脑残粉。旁人一听她那庞大的家族,掐指一算,顿时甘拜下风:“行行行,金桂嫂子,你行你上!”
唯独是叶家的大门紧闭,静悄悄的。
看起来倒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这才有人想起,貌似很久没有人看见周氏和张氏了。
叶里正命人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庭院里长了草,鸡窝空了,东西也搬完了。
叶老三一家,悄悄地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