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亲爹柳相,位列三公,就是言官头子啊!
景熙帝骂骂咧咧地,老半天,说:“成甯那厮不是很有本事吗?为什么会被一个四品官儿弄死下属这么窝囊?”
这么说来,景熙帝刚才骂的该是段维民了。
柳贵妃背脊凉飕飕的。
雷玮说:“这是成甯第一次巡查盐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来,琼州御史早就盯上了他。说起来,还是闺阁私仇引起的。”
他又把段维民背后,段氏和叶斐然那些恩怨,一长一短说了,倒是让景熙帝吃了个瓜。
景熙帝啼笑皆非,说:“嗨,我以为什么大事儿。那行,明儿个那弹劾奏折才来,朕按实际情况批下去,申斥那御史一番,不就结了。”
他觉得这样处理没毛病,不成想,却看到自己儿子似笑非笑的。
景熙帝又不高兴了,说:“玮儿,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雷玮摇头:“儿臣没有。”
“那你为何摆出那副表情来?”
雷玮说道:“儿臣担忧,父皇一片好心,反而为那些御史创造机会,到时一个个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出来死谏,议政殿内的柱子可能不够用。”
这个讽刺十分辛辣了,景熙帝一听,乐了:“嗨,管他们触柱还是自刎,反正明年春闱,又一大批人打破头的挤来考试了!这些读书人啊,最爱玩儿当立那套!”
雷玮深深鞠躬在地,说:“父皇洞见。”
说罢,雷玮告退了。
雷玮告退之后,景熙帝在柳贵妃处歇下。
次日一早,等景熙帝上了朝之后,一封密信从柳贵妃的宫内送了出去。
……
御史奏疏有优先权,直达天听,等皇帝御笔朱批快马送到,也不过十日之后。
这日恰好琼州郡内百官齐集,商议州郡内大事。
段维民和成甯一前一后抵达衙门,见到成甯,段维民笑了:“成大人最近可好啊?”
成甯说:“过得不错。吃得香睡得好。”
段维民皮笑肉不笑:“成大人,盐仓亏空严重,亏你还如此心大。”
“我才刚上任不到两个月,亏空严重自有其历史原因……”看着段维民又想要插话,成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更何况,我又没有逼死无辜的同僚,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为什么睡不着?”
段维民脸一白。
可巧这时,琼州总督在几个官儿簇拥下过来了。
冤家路窄,有一位白沙府的刘知府,曾经吃过段维民苦头。听见成甯提起王知事的事儿,笑着说:“成大人,说的是日前莺海盐仓那名王知事么?可怜他一个老实人,兢兢业业守了盐仓二十年,却临老吃冷饭,最终这样走了啊。真是可惜、可惜。”
他的话,顿时引起一片唏嘘。
说到底,官场里跟红顶白很正常,但把人逼死,就忒不厚道了。
段维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琼州总督打了圆场:“大家进去聊正经事吧。”
但是,议事的时候,不知道是大家故意还是怎么的,段维民身边空出一大块地儿来,似乎被有意孤立了一般。
段维民又气又恨,倒没有反思自己是否什么做得不足。只管心里暗暗咬牙:“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等我有机会了,一本一本全部参一遍!教你们知道我老师是谁!”
顺便提一句,段维民的老师就是柳相。
“圣旨到!”
门外响起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顿时把屋子里给炸了。
琼州众官一阵忙乱,纷纷下跪迎接圣旨。
那传旨太监进了屋,左右环视一圈,趾高气扬道:“从四品御史段维民何在?”
段维民心头一阵狂跳,赶紧越众而出:“臣在!”
“接旨!”
段维民领头跪下,看着那些比自己官高几品的总督、布政司、转运使诸如此类等等,都落在自己后面,不由得飘飘然起来,自觉走上了人生巅峰。
那太监展开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日前朕收到段维民弹劾都转盐转运司转运使成甯的密折,里头罗列种种,或许有道理,或许没有。账本存疑,但段维民无故查封盐场,到底谁给你的权力?”
“更过分的是,逼死无辜官员王历。人命关天的大道理自不必细说,每个官员都是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才脱颖而出的国之栋梁,哪个不是人才?朕要处斩个官员,尚且三思后行,最多贬损蛮荒,你倒是借着御史的特权,把朕的人才给逼死了?”
“朕为了广纳良言,特设言官,允许你们直达天听,难道你们就是如此滥用权力?我可去你的吧!段维民,你别干这御史得了。从本日起,你留在州郡里,做个书库编修,重新温习一遍圣贤书吧!”
景熙帝写的圣旨,句句大白话,甩将出来,好像一个个大鞭炮在众官员脑袋上炸响,直接把他们炸懵了。
段维民更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太监念完之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这么大白话的圣旨,还第一次念呢。特别是“我可去你的吧”,等同于污言秽语了,皇上却是从哪里学来?
一时之间,大堂内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穿堂风:“呜呜呜——”
段维民试探着,问宣旨太监:“公公,这圣旨,是真的吗?”
宣旨太监牛眼一瞪,受到奇耻大辱道:“你瞎了眼?这泥金的黄缎子,这火漆封印,你意思洒家假传圣旨?”
段维民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我该死!我不是这意思!”
“我倒是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总督说,“段御史,你上的密折被皇上驳回了,并且因逼死王知事一事,被贬官到书库做编修。公公,不知道我这意思有没有领会错?”
宣旨太监颔首:“没错。”
段维民瘫软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不、不可能!他们的盐仓确实有出入啊!皇上这是徇私!这是维护赃官!我不服,我不服!”
他之前在琼州官场得罪人实在多,加上王知事死得太冤太惨,众官兔死狐悲,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全都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