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妆娘这一开口,胖老板娘就知道又一个大主顾了,还是能够长期合作那种,顿时好像饿了十天的狼狗见到肉骨头,小眼睛冒光:“有!有!我这儿还一箱呢!你要几盒?”
黄妆娘说:“都要了。”
那些香粉和胭脂,是同一批次带过来的东西,都是积年的劣货。可能它们刚做出来的时候是好的,但存放时间久了,有点儿快过期的意思。胖老板娘也就上回卖了一些给叶斐然,再没在这批货上发过市,听见黄妆娘不要别的就要这两样,既意外惊喜又疑惑不定,试探地问:“妆娘您要这么多……莫非是接到什么贵人大活?我这儿有些细巧货,要不要搭配着要点儿?”
黄妆娘摇头:“不用。我就这俩就行。多少钱,现结。”
说罢拿出了钱袋子,听见钱袋子里银子摩擦发出的细碎声音,胖老板娘眼睛恨不能伸出八只爪子去,一叠连声道:“行行行,立马安排上!”
扭腰回转梗着脖子直喊,“伙计,点货!”
俩小伙计应声而出,给黄妆娘点货。
黄妆娘抱着一大盒香粉胭脂,来到门口,跟叶斐然告别:“感谢县主出手相帮!县主事儿多,不打扰您了。”
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叶斐然拦住黄妆娘,带着看穿一切的表情,说:“妆娘,你我是熟人了。就没有必要跟我说谎了吧?什么外地来了官儿要采购……谁不知道,大凡有个到京城来的官儿,要么自己带着师爷采买,要么就寻摸相熟的伙计带路?你可以告诉我,你用这些香粉胭脂要干什么去吗?”
谎言被拆穿,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黄妆娘还不死心,掩饰着说:“寻摸相熟的伙计,不就人托着人,寻到我头上了。别的也没什么,县主千万别多心了,您这是信不过我么?我不会害你的哈。”
叶斐然说:“你放心,我素来信得过你。但是……你的熟客,恰好我全都认识。我还知道她们最近家里都忙着清明祭祖诸般杂事,并无空闲招待客人。而且,最近宴会少了,妆娘你反而赋闲了许久?这种时候采买大笔胭脂香粉,甚至连价都不压一下,必定是有别的用途吧?”
简直心悦诚服了,放弃挣扎,黄妆娘无奈地笑:“县主这脑瓜子真真儿是……女诸葛……什么都瞒不了你。行吧,跟我来。”
叶斐然弯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跟了过去。
到了绒线胡同黄妆娘家里,进了门,只见暌别数月之后的院子变了样子,占着原本院子的位置,间出一间青砖玄瓦的房子,叶斐然才进了门就上阶梯,这房子地板是垫高的,异常干爽。
黄妆娘指着屋里整齐排列的十来个娃娃说:“呐,我就是给它们化妆。”
这一排娃娃,每个做得半人高,惟妙惟俏,冠帽鞋袜俱全,单夹皮棉齐活,可可爱爱的,叶斐然从不好这一口的,也不禁对其中一直胖娃娃一见钟情,拿到手里把玩:“好可爱啊。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你打算拿去卖钱?”
“嗯呢。”黄妆娘点点头,“最近生意清淡,我又等钱使,没法子被逼急了,只好把从前丢生的手艺拾起来了。”
“那你找到了买的人没?”
黄妆娘眼神一阵躲闪,说:“只卖掉了两个。”
叶斐然顺着娃娃一个个看过去,赞叹折服黄妆娘的心灵手巧,嘴里问:“你打算怎么定价啊?”
黄妆娘说:“三两银子一个吧……再便宜就没赚头了。”
叶斐然说:“三两银子也不便宜啊。”
“没办法,再便宜就没赚头了。这京城里贵人富户多,买两个娃娃回去给女孩子玩儿也买得起的。可惜……我没有门脸房,只能做做熟人生意。”
然而叶斐然并不赞同黄妆娘的办法:“你一个孤身女子在京城,能有多少熟人?你说的熟人,也就是你的客人吧?人家来找你化妆,本就是光顾你了,你还夹带卖娃娃……不妥啊不妥……熟人哪怕看在多年认识份上买一点,估摸着也不会多。并且熟人人脉总有用尽的一天,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一席话,说得黄妆娘眼底星星黯淡。
她叹气道:“成本都已经丢进去了,总不能浪费啊……”
“容我多口问一句,”叶斐然说,“你在京城厮混许多年,又有如此手艺。怎地连点积蓄都没有?这一时之间的生意淡季,靠着积蓄度日也是可以的。劳逸结合,才能长久啊。”
她是真这么想,眼底语调都透着天真,倒是把黄妆娘逗笑了,笑容苦苦的,“你聪明伶俐,唯独心底太善良,对人世间许多险恶还不知道。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幸运,有疼爱你的娘亲、相公,亲如手足的姐姐、弟弟,孝顺懂事的儿子。叶县主,你这是天生好命,令人羡慕。”
越发说得没影儿了,叶斐然很想辩解,自己也并非事事如意,但她看到了黄妆娘那凄然的眼神时,话到了嘴边,如鲠在喉,再也倾吐不出。
行吧,还是来点儿实际的,不过眼珠子转了两转,就有了办法:“有了……”
“砰砰砰”,门外传来拍门声,“开门!查户籍纸啦!”
声音喧嚣,不止一两个人。黄妆娘几乎没原地跳起,身子肉眼可见的抖搂起来,叶斐然满腹狐疑,跟着黄妆娘去开了门。
大顺朝的户籍管理很严格,在村子里,主要以宗族门房进行管理。在大城镇,就有专门的保甲长定期巡查。查到了没有盖红印户籍纸的,二话不说先投入牢里,让家人或者朋友来交钱赎身才放人。他们疯了才回去大户人家拍门查户籍,一般来说,挨年近节或者什么时候保甲长家里手头紧了,就喊上两个熟悉的衙役,去查户籍纸。
这事儿拿捏尺度纯粹在他们手中,好坏全凭一张嘴。也就给一些立心不正的人钻了空子,如说想要欺负孤儿寡妇、吃绝户、欺负天聋地哑残缺人……搞几个“活泛钱”花用的话,也有胆子大的流氓冒充保甲长去查户籍。被欺负了的多无依无靠的弱小之辈,也不敢找保甲长对质,只能吃哑巴亏。
开了门,隔着黄妆娘单薄的身子,叶斐然看见三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在门口,秃脑壳泛青,泼皮无赖之相毕现。
p+PApkVdHvB6yHo91aXfw/woesoUm6rQlm45swEpoKRauujxs+Z45cFpQmLgxh4YvXvEviiZuNxz1xfdFkHjzQ==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