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也很奇怪。
这几日,秦军竟然坐视他将整个半岛的大军都汇聚到陶鲁斯,这里的陶鲁斯指的是位于巴赫堡与比洛赫斯之间的一个小堡,后世克里米亚省省府辛菲罗波尔所在,此时是阿兰人大酋王帐所在。
此时的陶鲁斯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大草原,阿兰人大酋的王帐就依着陶鲁斯山脉而设,柯蒂斯能将半岛上草原资源最丰富的山坡北麓草场全部给了阿兰人,显示了他对阿兰人的信任。
是的,虽然柯蒂斯出自哥特部落,但他却始终对同样来自欧洲腹地的巴伐利亚人、萨克森人保持着警惕,而对也是来自欧洲腹地,但却一直是游牧部落的阿兰人情有独钟。
阿兰人虽然还是信仰者多神教,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哥特人世代联姻。
孙秀荣的卫尉军三大营除了三个轻兵营留在切尔松尼斯港,剩下的全部来到了陶鲁斯,而对面的柯蒂斯手下的人马更是蔚为壮观,他在几日内竟然汇聚起了近五万青壮!
其中,来自哥特部落的有五千重骑兵,一万重步兵;
来自巴伐利亚、萨克森部落的有一万步骑兵,其中骑兵有三千,轻重步兵有七千,当然了,作为半岛的掌控者,柯蒂斯显然是不会让巴伐利亚人、萨克森人做大的,这三千骑兵实际上大半都是能骑马的步兵;
来自达契亚部落的步军一万,他们都是农军,一个人数约莫几十户的村落形成一个庄园,庄园主就是贵族,战时也是百夫长;
来自阿兰部落的轻骑兵一万,整个半岛的阿兰人户数也就一万上下,看起来阿兰人是准备拼命维护柯蒂斯了。
据说还有五六千匈人轻骑兵正在路上。
而对面的秦军没了三个小营的轻步兵,人数正好在一万五千左右,柯蒂斯的部队依旧是秦军的三倍!
在以前匈人帝国阿提拉时代,匈人骑兵在陶鲁斯半岛受到了顽强的抵抗,战后自然遭受到了匈人的残酷报复,公元五世纪末年,这里的人口十不存一,大一点的城堡也被匈人拆毁,然后将整个半岛当成了牧场。
人类总是顽强的,三个世纪过去后,这里的人口通过繁衍、移入竟然又恢复到以前的盛况,之所以有此景象,科萨汗国相对温和,罗马帝国与大食帝国长期对立也有不小的关系。
如果此时黑海北岸再度崛起一个像匈人帝国那样的“残暴帝国”,半岛是不可能有此盛景的,而后世的蒙古人则完美地继承了匈人帝国的风采,此乃后话,不再赘述。
大秦国虽然在欧亚大草原崛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从来没干过灭族、屠城那样的勾当,对于这一点,半岛的人显然都听说过,于是,在没有“后顾之忧”(屠城)的情形下与他们决一死战绝对是上策。
真实情形是这样吗?
双方隔着一道低矮的丘陵摆开了阵势,那到丘陵只有二三十米,由于长期放牧,上面只有灌木丛和草原,策马就能冲上去。
丘陵以东,柯蒂斯既兴奋有紧张。
兴奋的是前面居然发现了大秦国国王孙秀荣的大纛,如果己方能够利用这千载难逢的人机会击败孙秀荣,然后将其驱逐出去的话(他并没有狂妄到准备将秦军歼灭的地步),自己还有可能取代科萨人在里海、黑海的地位!
紧张的是,据说凡是有孙秀荣出现的地方还从未打过败仗!
但无论如何,对于一个从未与秦军大规模交手的势力来说,不奋起一搏,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而在他的对面,孙秀荣大大咧咧策马冲上了丘陵,举着望远镜就对前面密密匝匝黑压压的哥特人大军仔细查看着。
实际上,这就是他惯用的手段了。
由于秦军威名赫赫,如果他将五个大营一股脑都带到了半岛,莫说柯蒂斯了,就算柯蒂斯与布兰斯联起手来也不敢有过分的想法。
但如果只有两三个营头,万余人,虽然有火器加成,但对于敌对势力来说,终究有战胜的希望不是?
故此,虽然明知是陷阱,但一个个都乐此不疲地扑上来准备“决一死战”,唐军、回鹘军、大食军、吐蕃军概莫如是,从未例外。
由于通讯和地理相隔的因素,这个时代所有的势力都只能通过道听途说得知异势力的消息,于是,畏惧与希望始终交织着存在,此时,就算孙秀荣遇到的是罗马人和法兰克人,还是他们历史上优秀的君主君士坦丁五世、丕平三世,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那是因为,战争,本就是实力与冒险并存的活动,何况己方还在明面上占优呢?
而在孙秀荣的眼里,眼前的哥特人大军却并不简单:
位于中间井然有序的显然就是柯蒂斯的本部了,他们都有铠甲,约莫三成还有板链甲、锁子甲这样的铁甲,手中的武器也在眼光下熠熠闪光。
对于所有掌控陶鲁斯半岛的势力来说,刻赤(潘缇卡彭)附近丰富的铁矿资源都是必须掌控的重点,这一点,从遥远的博斯普鲁斯王国开始就是了,有铁矿、有陶鲁斯山脉茂密的森林资源,有广袤的农田和草原,唯一与大陆相连处又是一处沼泽纵横的地峡,两三万平方公里的领地,温暖湿润的气候,这样的地方确实是称霸之基。
后世的克里米亚汗国占据着此地就能与沙俄帝国、波兰-立陶宛王国对峙几百年,还不断越过地峡北上掳掠大量的白人奴隶,而实际上他们能够有效控制的地盘也就是半岛而已!
在哥特人大阵的左侧,靠近陶鲁斯山脉的地方就是阿兰人的大军了,全部是骑兵,此时已经是夏末秋初了,正是战马最为膘肥体壮之时,而春季诞下的幼畜也基本上长大了,牧户们的食物也不缺乏,一个个也是精神抖擞着。
阿兰人,是来自欧洲本土的游牧部族,与从亚洲过来的游牧部落相比,他们在武器上更多样化一些,弓箭、标枪、盾牌、骑刀、长枪都有,也大致分成了好几队,说明他们并不是乌合之众。
而巴伐利亚人、萨克森人、达契亚人组成的步军大阵显然也受到了罗马步军的影响,基本上都是短剑加盾牌的组合,处在最前列的则是拿着巨斧、大剑等日耳曼人传统兵刃。
四万多人,密密匝匝铺在前面,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阵势,对于柯蒂斯来说还是生平第一遭,虽然人多势众,但战力真正如何,他也不知道。
此时,孙秀荣身边站着四个人:
亲卫营都尉曹令忠;
按察使苏希杰;
行军司马高郢、韦应物。
孙秀荣指着前面的敌人说道:“依你等来看,我军如何行事最好?”
曹令忠,这位真实历史上大唐都护府最后一任北庭节度使是正经的府兵出身,还是后来河西曹家的家族,统带孙秀荣的亲卫营也有两三年了,他率先答道:“大王,敌人看似无边无际,不过以职部来看,最有威胁的还是中路的哥特人大军”
“我军以主力正面进攻这一路,两侧用少量军力牵制,只要尽快击败当面之敌,其两侧的军队将不战而溃......”
这自然是纯粹武将的分析了,他这么说也没错,以秦军眼下的能力,若是一个大营正面进攻,另外两个掩护侧翼,也能受到类似的效果。
韦应物说道:“职部倒是觉得,既然敌人都是密密匝匝凑在一起,不如先隔着这倒丘陵使用弩炮,让其先乱,然后在大举进攻,必定一战而胜之”
高郢也说道:“职部也附议,将火炮的炮口仰角调到最大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孙秀荣未置可否,他看向了苏希杰。
作为一个西突厥余部的后裔,苏希杰能够长期待在仁勇都/按察司的高位上,并不是他又多勇猛,或者多缜密,能够在每一次行动中做到算无遗策,当然了,这样的能力他也具备一些,但显然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与宇文邕奴一样,对人心的体察才是孙秀荣所看重的,对于这一点,苏希杰心知肚明。
于是,在刚才孙秀荣问向几人时,苏希杰就在暗自琢磨:“论起真实实力,哥特人比起大食人差远了,甚至科萨人也比他们强,否则以其人数之众也不会偏隅于半岛一地,而不是称霸黑海、里海一带了”
“于是,以秦军的实力,击败他们不在话下,但大王想到的肯定远不止这些,眼下抛去阿兰人,日耳曼诸部、达契亚人的核心恐怕全数在此了,如果此战最后打成了击溃战,这些人又逃到了各自的领地,难道我军要一个个杀过去?”
“显然不可能,但想聚而歼之,我军的人数又不够......”
于是他说道:“大王,此战如何进行,以职部愚见,还是要提前想好对眼前诸部的定位”
“定位?”,曹令忠、高郢、韦应物都看向他,这个词他们显然也听过,但出身大唐的他们终究未能融会贯通。
“是的”
孙秀荣露出了些许微笑,“哦?那依你来看,我等该如何定位?”
苏希杰说道:“以职部来看,眼下半岛诸部都称得上当地的土著,但都勉强以哥特人为主,为何?据说是因为哥特人在种地、制作器具、营造诸方面都擅长,从而能够养活率先养活一支常备军”
“余下诸部中,达契亚人擅长种地,巴伐利亚人擅长制作器具,萨克森人勇猛,作为兵卒最佳,至于阿兰人、匈人,都是游牧部族,自然擅长骑兵之术”
“这几个部落都在半岛共存至少两百年了,显然柯蒂斯家族将他们捏合的不错,但捏合是一方面,彻底服从又是一方面”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以柯蒂斯家族为首的哥特人除了有一支相对于其它部落强一些的常备军,就是有效地利用了宗教因素了”
“哥特人本是信仰多神教的,几百年前抵达半岛后当即全数皈依了基督教,随着科萨汗国的兴起,又改宗犹太教,也就是说他们始终与周围最强大的势力信仰保持一致,进而得到了大势力的信任”
“但眼下科萨汗国本身风雨飘摇,这一个因素也就不存在了,但眼下为何这些部族依旧愿意围在柯蒂斯周围,自然是因为害怕一旦柯蒂斯战败,我国进入后会改变当地的秩序”
“于是,击败他们,但又不能打成击溃战,让其纷纷逃回原地就成了关键,我的意思是,各部的千夫长以上的大酋自然留不得,但也不能将其大部歼灭,我国眼下缺的就是人口,何况他们还是松散的联盟”
“直接说出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