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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连绵几日的风雪终于停了,可背阴的地方积雪并没有融化,早晚都让人冷的直哆嗦。
村正裹紧了棉袄,进屋后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还有三日就是县试了,这老天怎么还不放晴。”
“村正,你喝点热水暖暖。”李氏倒了一杯热茶水递了过来,从下雪之日起她这心就一直揪着,好不容易雪停了,偏偏还是这般冷。
“娘,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怕冷,再说我衣服也厚实。”湛非鱼笑着安慰,比起真正的农家子弟,自己已经好太多了。
今年有点倒春寒的势头,而参加县试的蒙童年纪都偏小,在考棚里一坐就是一天,的确很遭罪。
尤其是清贫的农家子弟,只能多穿几层单衣保暖,毕竟有夹层的衣裳是进不了考场的。
村正也好,李氏和沉默坐在一旁的湛老大也罢,再心疼也不能让湛非鱼不去考试。
“不过小鱼读书好,这一次一定能考中!”村正浑厚的嗓音里总算多了点轻松和笑意。
抛开天赋不说,小鱼读书那真的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勤奋,再加上陈县令有看重小鱼,这通过县试是肯定的。
湛非鱼抿着嘴角笑了笑,“娘,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吃过饭我就回庄子,十六直接去考场,太冷了,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这一次的县试陈县令决定考五场,再加上进考场之前要核查身份,还要搜身等等,折腾下来要耽搁不少时间,所以都是天不亮就要出发,比起住客栈肯定是住农庄更方便。
湛老大想开口,可李氏一记目光看了过来,湛老大又低下头,却是打定主意十六号一定要去县里,让小鱼一个人去考试,湛老大怎么都不放心。
等到中午时分,何生赶着马车来村里接湛非鱼,而此刻,马车两旁黑压压一片站满了村里人。
“小鱼,你好好考,不要怕啊,你年纪还小,今年不行明年接着考。”
“你这婆娘会不会说话,小鱼肯定能考上。”
“哈哈,就是,小鱼是我们上泗县的小神童,她考不上谁能考上?”
村民们朗声笑了起来,这会也顾不得天气寒冷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语里都是最真诚的祝福。
“不用下来,别冻着。”老族长抬手把要下马车的湛非鱼拦了下来,满是皱纹的慈祥脸庞上露出欣慰的笑来,“第一次考,别慌,你平日里读书用功,一定能考上的。”
“太爷爷,我知道,您老快回去,这天太冷了。”湛非鱼赶忙开口,下午起了风,吹到脸上就跟刀子刮了一般,太爷爷这把年纪可经不住冻。
“好,太爷爷一定保重身体,等着你的好消息。”老族长笑呵呵的直点头。
“小鱼,风太大,你进马车坐好。”村正说了一句。
看向四周来送行的村民,村正吆喝着开口“大家把路让出来,等小鱼考上后,村里摆个流水席,大家再好好乐呵。”
半晌后,马车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谁能想到两年前的小姑娘会走到这一步。当初村里族里要供小鱼读书,不少人心里都有意见。
可如今家家户户都能卖蔬菜,而且作坊也在后山脚建好了,去作坊做工每个月也能赚一两银子,银子越来越多,金林村的人对湛非鱼那叫一个感激。
“等小鱼有了功名,日后我们金林村会更加兴旺。”有感而发的老族长声音哽咽。
“老族长,我扶着您。”村正搀扶着老族长的胳膊,笑着接过话“等天回暖后我们把私塾盖起来,到时候村里会出更多的读书人!”
湛氏一族的兴旺不能只靠小鱼一个人,但小鱼带了个好头,以后会越来越好!
“哈哈,都说县里那些小娃娃三四岁就读书,到时候我家俩兔崽子也三岁就送私塾,多读几年总比别人强一些。”
“三哥,你这是显摆自己有双胞胎儿子吧!”
“老五啊,你家小丫头也机灵着,私塾建好了,你可别舍不得银子!”
“老子是抠搜的人吗?村正之前说了村里孩子读书不要束脩,读的好还有奖励,我家二丫肯定要读书的!”
聚拢的村民慢慢的往家走,读了书,明事理!即使不能像小鱼这样考科举,也能去作坊做工,说不定还能当个管事的,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
一转眼,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天还不曾亮,何暖提着热水进了卧房,并不意外湛非鱼已经穿好衣服了。
“阿暖,你先给我梳头。”湛非鱼快速把衣裳带子系上了,为了适应这天气,这两天屋子里都没有烧炭,大早上冷的人直哆嗦。
看着乖巧的坐在梳妆台前的湛非鱼,何暖眼中有笑意闪过,小姐这双手能写出一笔好字,偏偏不会梳头。
何暖一边梳头一边开口道“时间还早,我让厨房下了小馄饨,煮了鸡蛋,小姐早上多吃一点没事,少喝水就行。”
“行。”湛非鱼摸了摸已经固定好的发髻,佩服的不要不要的,不但漂亮还稳当,不像自己梳的头发,大幅度动作后肯定就散开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马车两侧挂了灯笼照亮,何生赶着马车向着县城方向而去。
两刻钟后。
“吁!”何生一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官道上突然涌出一群衣裳破烂的乞丐来,乍一看足足有三四十人,把官道都给堵上了。
“大爷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披散着头发的老乞丐扯着嗓子嗷嗷叫着,可听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绝对是吃的饱饱的,否则哪有力气喊叫。
“我们已经饿了三天了!实在是走不动了!”乞丐往地上一坐,似乎真的累瘫了。
“马车上有吃的!”
乞丐群里,不时有声音传了出来,突然的,有人向着马车方向扔了一把铜钱,这一下现场彻底混乱了。
“这是老子的,滚开!”
“不许抢,谁敢抢老子的钱!”
“还有碎银子!马车里有银子!”几把铜钱足可以让一群衣裳破烂的乞丐疯狂,更不要说是碎银子了。
何生眼神一冷,手中的鞭子抽退了挤过来的乞丐,随后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痛的高昂一声,扬起马蹄往前奔驰而去。
“啊!”正捡钱的乞丐惊恐的叫出声来,谁也没想到何生竟然敢用马车撞人,一个个吓的往官道两旁滚了过去。
“马车撞死人了!别让他跑了!”也不只是谁喊了一嗓子。
捡铜钱的老乞丐突然被推了出去,砰一声摔在了路中间,整个人都摔蒙了。
这一瞬,马车若不停下,老乞丐必定要丧命在马蹄之下;可一旦停了下来,这二三十个乞丐一拥而上,马车再想走肯定是不行了。
不远处的马背上,湛非鱼被厚实的披风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剩下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大哥哥,难道是仝家或者秦家的人指使的?”
这几天上泗县管的格外严,捕快不时在街上巡查,地痞流氓都被警告了不准闹事,乞丐责备统一安排到破庙住着。
几个家有考生的商贾还在破庙施粥半个月,给家中孩子积善,以求能通过县试,所以这么多乞丐肯定不是上泗县本地的。
“和秦家有关,坐稳了。”殷无衍沉声开口,一手揽住湛非鱼的腰,一手握着缰绳,骏马瞬间奔驰起来。
乞丐们把马车团团围住了,都没注意到有骏马飞驰而过,即使注意到了他们也拦不住。
“空的?”随着马车帘子被掀开,混在乞丐中的一个人眉头一皱,快速的回头看向已经远去的骏马,脏污的脸上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啊!”突然的,正把地上铜钱捡起来的乞丐惊呼一声,“有官兵来了……”
一群乞丐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南宣卫所的官兵包围了,晨曦的光亮里,闪烁着银光的大刀让所有乞丐吓的直哆嗦。
“都带走!”为首的小旗一声令下,官兵一拥而上,片刻的时间就把这群故意闹事的乞丐都绑了起来。
而同一时间,通往考场的东大街上,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拥堵着,悬挂在车上的灯笼把黑夜都照亮了。
“我知道人多,却不知道这么多。”湛非鱼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一眼都看不到头,似乎整个上泗县的马车都聚集在这里了。
“上泗县是中等县,每一次县试至少有三四百考生。”殷无衍回了一句,放慢了马速从街道最左边缓缓通过。
三四百的考生可最后通过县试的不足五十人,关键这只是第一场,后面还有府试、院试,最后能考取秀才功名的也就百人而已,湛非鱼不得不感慨科举的艰难。
考棚面人流聚集,考生足足有三百多人,再加上送考的大人,嘈杂声汇集在一起,看着倒也热闹。
“大哥哥,我自己去排队就可以了。”湛非鱼抬头看向身侧的殷无衍。
刚刚有人过来把马牵走了,把考篮和暖炉留了下来。
湛非鱼这会裹着厚披风,手里抱着暖炉倒是不怎么冷,可她担心提着考篮的殷无衍会感觉太吵,而且人太多,不是有人从身旁擦过,他必定不习惯。
“无妨。”低沉冷漠的两个字,殷无衍左手拎着考篮,右手落在湛非鱼的肩上,把人护在身侧往前面去排队。
考棚坐北朝南,最南有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为正门,叫龙门,龙门后为一大院,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
而此刻每五十人排成一队,湛非鱼来得早倒也不急着往前面站,反而是在队伍的最末尾,而殷无衍依旧站在她右侧。
“小兄弟,这是你家闺女?也来考试?”裹着狼皮袄子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的问了一句,第一次看到小姑娘来考试,足足盯着湛非鱼看了好几眼,又看稀奇一般看着殷无衍,这一定是有钱人!
湛非鱼压着笑,肩头一抖一动着。
殷无衍今日穿着黑色长袍,面容做了伪装,肤色显得黑了一点,看着也有二十五六岁,再加上那冷漠的气息,有个岁的女儿也不奇怪。
“小兄弟,前面那高个就是我小儿子,我前些年打了一头老虎,这不才有银子送我家幺儿读书。”中年人是山民,消息蔽塞,并不知道湛非鱼的名头。
但看着她胖乎乎的小脸,男人热情至极的开口“俗话说相逢就是缘分,要不我们订个儿女亲家?我家幺儿可聪明了。”
呃……湛非鱼笑容一僵,这话题跳跃的也太快了。
依旧没理会身旁的人,殷无衍接过铜制的暖炉把考篮递给了湛非鱼,顺手把她的披风也给解了下来,“过去吧。”
“嗯。”乖巧的点点头,湛非鱼提着考篮快步往前走。
费捕头笑了笑,示意湛非鱼把考篮放桌上,负责给湛非鱼搜身的是个胖婶子,之前在县衙是负责看守女犯人的。
考篮里除了食物和水之外,也就是考试用的笔墨,费捕头一一检查了。
搜身的胖婶子对湛非鱼很是客气,检查了没有夹带,她里面的衣服是单衣,最外面则是一件保暖的银色狐裘,没有镶里子,“好了,湛姑娘请。”
湛非鱼走向考棚的正门,也就是龙门,倒真的应了鱼跃龙门这好兆头,脚步一顿,湛非鱼回头向后看了过去。
灯火阑珊,殷无衍的身影赫然立在灯光之下,隔着远,湛非鱼却还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才大步跨进龙门。
站在院子里,湛非鱼向四周看了看,收到不少善意的目光,她虽在县学读书,可经过万云浩被毒杀的案子,她的名头早已经传遍上泗县。
看到不远处的湛大郎时,湛非鱼微微一怔,随即就想明白了,谢老爷打算把自家小女儿嫁给大郎,不管二房现在状况如何,谢老爷必定会供大郎读书。
猛地别过头,湛大郎攥紧了手,脸上有忿恨又仇恨,可最终又化为不甘心的冷漠,以前在湛家他是长孙,是能考科举的读书人,可湛非鱼进学后一切都变了。
之前,湛大郎也恨过,甚至还想报复,可随着湛非鱼的名头越来越响,湛大郎就怂了,也只敢在心里暗暗的咒骂几句。
钱平潮收回目光,对湛非鱼能准时进入考棚并不奇怪,只不过黄老伯不想让她县试,想必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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