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跑到第二节卧铺车厢,白衣男子喘着粗气一股脑地将大门死死锁住。
听着紧随而来的脚步声,他蹲下身子,用力拽住门把手。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
白衣男整个手臂都在颤抖,他喃喃自语:“那混蛋小子的位置比我更靠前,要死也该轮到他!”
“开门!”
门外突然响起的一声怒吼让白衣男混身哆嗦不停,他用力咬紧嘴唇,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
“嘭!”
一声实打实的闷响,似乎有人撞在门上!
见此情形,白衣男更是把心一横,直接背过身靠住大门!
“谁他妈都别想进来!”
白衣男心中暗骂几声,双脚共同发力,牢牢地依在门边。
害怕地闭上眼睛,白衣男子的心中升起无数个声音……
“这批材料有质量问题……老板,要不这活咱别接了?”
“修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买卖……万一到时候……老板你想过没有?”
“承蒙老板你当年救我一命,我才有幸活到今天……这个祸,我帮您背了!”
重重叠叠的回忆如同电影一样在白衣男子的脑海中来回穿梭放映,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冷汗也顺着额角滑落至嘴边。
“继海……”
白衣男小声呼唤着一个名字,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也幻化成了旧时的景象。
张继海,原本只是化工厂里的一名检修工人,人长得黑壮黑壮的,工友们平日里都喊他一声“老黑”。
老黑为人善良老实,工作也十分卖力,再加上他天生力气就比同龄人大,干活效率高,每个月的工钱自然也就比其他人多出一截。
风里来雨里去,张继海这一干就是十年。
有道是傻人有傻福,老黑虽然脑袋不聪明,却生了个天生丽质的女儿,取名张蕊。
凭着一身蛮力和多年攒下的圈子,老黑虽说没能发家致富,但也算衣食无忧,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直到有一天,工头说镇里批下来个大项目,是修桥的活。
老黑二话不说,拎起行李就跟家里妻女辞别:“到嘴的肥肉,可不能让它溜了!”
来到工地,老黑第一次碰到这个项目的材料供应商,梁老板。
对方一身白色衬衫,头发短寸笔挺。此时他双手插着口袋,一袭黑灰色的西裤,看起来好不潇洒!
工程说起就起,材料说来就来,一转眼春夏交替,桥梁已经支起大半。
某日,老黑如常起早上工,却恰巧碰到了低头沉思的梁老板,两人打过招呼,因时间距离开工还早,老黑索性就跟他聊起家常。
老黑憨厚,老板幽默,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结成朋友,虽然张继海明知自己和对方不是同路人,可热情善良的他也并未就此多想。
就在大桥即将建成之际,工头有天突然叫来老黑,说这材料里面有问题,将来肯定要出事,打算跟他商量商量跑路的事。
一开始老黑还不相信,面相英俊说话谦逊的梁老板居然会兑假料给他们!
后来一打听,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工头早就知道假料的事,除他以外的工友们也都先后得到分红,只剩他一个人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如今工头要跑路,这才提醒老黑赶紧卷铺盖走,别等到时候出了事被抓进去顶包!
原本工头的一番好话在老黑这里却变了滋味……自己的好朋友,梁老板,居然是个靠卖假致富的黑心商人!
躺在床上,老黑一连几晚都睡不踏实,要是解不开心里这个结,他寝食难安!
下定决心,老黑在家中做了几道拿手饭菜,准备借着女儿升学的由头请梁老板来家中做客,一是真心实意请他吃席,二是打算摊牌,喊他收手。
这一日,正是明月团圆节。
梁老板提着礼品如约赶来张继海家中拜访,张蕊小跑过去开门。
老黑女儿本就天生丽质,婀娜多姿,再加上正处双十年华,亭亭玉立,这一开门,直叫三十出头的梁老板看呆了眼睛。
“这是……你的女儿?”
梁老板坐上正位,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张蕊粉嫩嫩的面庞。
“啊……是,让兄弟见笑了!”
老黑连忙起身倒酒,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么多年,宝贝女儿张蕊就是老黑前半辈子最大的骄傲!
忙着收回目光,梁老板随便岔开话题,小酒杯一端,也和老黑喝了起来。
两人从工作聊到生活,再由生活聊回工作,三杯小烧下肚,老黑见梁老板脸色红润,这才终于步入正题。
“我最近总听人说,咱们厂的材料好像有点问题。”
老黑盯着梁老板的眼睛,试探性地发问。
端杯的手略微一抖,梁老板狐疑地望向老黑,语气突然急转直下:“谁说的?”
老黑虽不聪明,却也不傻,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人心里这点小九九还是拿捏的清楚。他一看对方面色阴沉,语气冷峻,就知道,这事断然无错……黑心商人的帽子,他梁老板是戴定了。
见老黑不说话,梁老板脸色渐缓,小声道:“你也机灵些,那材料都是经过工头的手上的架子,有问题也是他的问题……我只负责给工程进货,材料到我这可还是好好的!”
话已至此,老黑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好朋友梁老板早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算自己再多说什么,对方恐怕也听不进半个字。
几番盘算犹豫,老黑终究还是把话压在心底,只盼着梁老板能迷途知返,大桥万万不要出事。
酒足饭饱,梁老板匆忙辞别,却还在临行时特意告诉老黑:“大桥的安全性是大事,咱们切不可自作主张上报,不然可能会牵连许多人进来,其中也有我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一脚踏出院门,梁老板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回身说道:“明天傍晚你跟我去厂房,我手头正有工头倒假的证据票样,咱们争取人赃并获,一举把这黑心人给送进去!”
送别好友,老黑独自站在院外徘徊至深夜。
回想他信誓旦旦的表情,老黑暗道梁老板看来也不是什么冷酷无情之人,可能真的是自己格局太小错怪了他!
第二日一整天,老黑在工作现场都没见过梁老板的身影,直到收工时候,他才接到电话。
“继海,证据被人用水泥封在墙里,你带好家伙什速来工厂找我!”
老黑一听梁老板说话时气喘吁吁,似乎一个人干活十分吃力的样子……没有多想,老黑拎上平日里干活的工具就往工厂方向跑去!
一路跑到梁老板所说的厂房,放眼望去,除了破砖旧瓦,哪有人的影子!
掏出电话,老黑刚要致电,却不曾发现头顶一块水泥横梁正在缓缓移动着位置!
将电话放在耳边,老黑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接听,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只觉后脑一阵闷疼,随后便没了只觉……
自打老黑受伤已经过了半年时间,这期间张家卖了房子田地,女儿张蕊也辍学打工,只为能保老黑一命。
母女二人相互依偎在医院的长椅上,张蕊看着手上的表格,心口如在滴血!
“再不行,我这身上能卖啥就都卖了吧……”张继海的妻子眼中无神,低头望着憔悴不堪的女儿。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她们母女已经竭尽所能的给老黑凑钱看病,如今面对更巨大数目的金额,她们的努力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这笔钱……我倒是可以先帮你垫付上……”
母女闻声抬头,眼前站着的,正是曾来家中做客的梁老板!
“太,太好了!”张蕊如同获得救赎,连忙起身跟他握手,“真是太感谢您了,梁叔叔!”
梁老板微微一笑,眼神邪恶地盯着张蕊胸前的鼓胀,低声道:“也先别急着谢我……帮他治病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缓缓伸出舌尖,梁老板用指甲轻轻划过张蕊的手心……
望着母亲茫然无措的眼神,想着病床上人事不省的父亲,张蕊含着泪,默默地低下头。
……
或许是命不该绝,老黑在几番抢救疗养之下,居然真的开始有所好转。
望着已经瘦成皮包骨的妻子,老黑的眼泪如清泉般涌出!
……
背靠在车厢门上,白衣男子低声哼笑着:“傻子……我玩了你女儿,更玩了你……最后好不容易出院了居然还真以为是我出钱救的你。”
“那都是你女儿自己赚的钱,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你那么想报恩,抓你进去也是挺好!”
白衣男子一个人不停地自言自语。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梁老板,我到厂里了,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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