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江还真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他在修车铺淘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便立刻投入到纺车的生产中去。
这一回他们甚至没麻烦农具厂帮忙,就一堆男知青凑到一起倒腾。
别说,不知道是现在学校的课堂设置让中学生们动手操作的机会多, 还是因为眼下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 即便是城里娃也不能十指不沾阳春水, 真当少爷小姐, 基本上都得帮忙做家务;反正这帮知青小伙伴们的动手能力的确挺强的。
大家集思广益, 反复试验, 只用了不到十天功夫, 杜忠江就造出了一台纺车。
那纺车是脚踩式的, 瞧着有点像裸露版的缝纫机,又像是倒扣过来自行车, 只不过轮子是木头的, 而且前轮极小,如同滑轮。
杜忠江脚踩纺车下部的踏板,带动木头轮子转动。他左手抓着处理过的蓬松的不带丁点儿油脂的羊毛, 右手往小滑轮侧边的入口送绒线。随着木头轮子的转动,羊毛汇聚成线, 缠绕在小轮滑后面的纱锭上。
比起用纺锤纺羊毛,他的速度当真要快多了。没用多长时间, 纱锭上就缠绕了厚厚的一圈羊毛纱线。
头回见到这般操作的知青都傻眼了。
跟他们混熟了的食堂大师傅是陕北人,当地有纺线的习俗。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大生产运动留下来的习惯, 他们并不遵循男耕女织的传统, 反而都是男的纺线织毛衣。
大师傅原本在旁边抽烟看热闹, 这会儿见状也跃跃欲试, 撸起袖子上阵:“我试试。”
结果他一上手就啧啧称赞:“这个好, 比我在老家用的更顺畅更好使。”
杜忠江个性腼腆, 这会儿却免不了带上了些小骄傲。他认真地解释道:“脚踏纺车要比手摇纺车效率高。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做了点儿改良。这里加上了搭片,这样纺线就不容易断,速度也更快。”
田蓝对于纺车的具体结构知之甚少,她也没搞明白他的改良究竟是在什么基础上进行的。但有一说一,依靠纺车,捻毛线的速度的确上升了。
如她这般的手残党,一天居然也能纺二两毛线。这还是她利用出操训练编写教材以及上课之外空闲的时间干的活。
她攒了一个礼拜就凑齐了斤把重毛线,够织件毛衣的量了。
薛秀琴平常一副小妹妹的做派,什么事都跟在姐姐们身后,却是位织毛活的高手。她会打线衫会织套头毛衣毛裤,还会平针、上下针、竹节针等好几种花样。
当初她还没下乡的时候,跟她妈一道猜拆了整整50双厂里发的纱线手套,就为了凑齐线织毛衣。
田蓝只能拱手表示佩服。她就向薛秀琴拜师,准备一鼓作气织上六件毛衣。自己留一件,其余五件给陈家人,不管是胡阿姨还是她未曾谋面的陈家大女儿,她都没落下。
陈家记挂着她,从她来宁甘农场后,各种吃穿用的好东西都没断过。她现在能力有限,还报不了恩,但是最基本的礼尚往来她得懂,礼轻情意重。
薛秀琴问她:“你就这样直接织吗?先染色吧,染上颜色再织多好看啊。”
田蓝顿时羞愧,都说六十年代朴素,可跟这群总是想方设法让生活更精致清爽些的小姐姐相比,她实在是真·猪猪女孩。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一茬。
戴金霞也劝她:“还是染色吧,你看染出来的多好看,多鲜亮。咱们都穿一身红毛衣,到时候上台表演多精神啊。”
田蓝看她拿出来的红毛线,不由得惊叹:“可以啊,都能拿到商场卖了。”
瞧这颜色鲜亮的。
其他知青也拿出自己的产品展示,黄的、蓝的、绿的都有,好几种毛线摆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小型毛线专柜。
徐文秀信心十足:“咱们的毛线拿出去卖都不愁没销量。”
哎,等到下回发工资,还得再去趟城里,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寄给家里好好瞧瞧。
杜忠江刚好过来还问戴金霞借的书,闻声忍不住问:“纺车真好用?”
“好用。”
他喜形于色,带着点小雀跃:“那我就在咱们的夜校课上讲怎么做纺车了啊。”
大家立刻催促他:“讲讲讲,你早就该讲了。保准受欢迎。”
女知青们还真不是吹彩虹屁,杜忠江在课堂上一展示,原先还拿着纺锤捻毛线的大娘大婶们集体看傻了眼,个个都脖子伸得老长。
大家围着小杜老师看纺车的工作过程,又被迫学习纺车的结构示意图。
不学不行,没人给你做,你得自己来。你要是真不肯学也没关系,让你家孩子学。再不济,你掏钱买也行,一架做好的纺车十块钱,童叟无欺。
别觉得这要价贵。搁在城里,一个普通的木箱子都要5块钱呢。何况这么精致还能纺羊毛的纺车。
农场里虽然有不少双职工家庭,但是家家户户花钱的地方也多呀。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每个月主妇算起开销来能愁秃头。10块钱呢,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谁当去。他们可不干,他们绝对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很快新兵连所在的团部就刮起了一股旋风,人人动手,男女老少齐上阵。
小孩学习操作原理,大人上手实验,不消几天功夫,家家户户都多出了一台纺车。一时间,嗡嗡的纺羊毛声,萦绕了整个团部农场。大婶们都顾不上蹭小礼堂的灯光,拿纺锤捻毛线啦。
不过知青们顾不上遗憾了。
因为除夕逐渐逼近,团场的路口都用钻天杨和松柏树搭起了高耸的牌楼,横幅上挂着“欢度春节”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商店的牛拉轱辘车也推着商品天天到各个连队推销日用小百货;食堂大师傅曾经吹嘘过的农场自产沙枣酒、葵瓜子、水果糖、挂面,甚至还有老饼干跟红光油亮的老腊肉也悉数登场。
春节来了呀,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呢。
知青们一边咽口水,一边准备自己的主要任务:为联欢晚会排练节目,哪里还有心思为农场人节约了时间,结果他们还是不过来听课的悲伤啊。
只是关于报什么节目上去,大家没能达成统一意见。邵明的芭蕾舞,田蓝的二胡,郭向东的口技还有就是女声合唱《红梅赞》,男生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看着是不错,但戴金霞他们总觉得不够出挑。他们知青的头一炮不能这样蔫蔫的。
田蓝提议:“要不,就把我们到宁甘农场后做的事情编成话剧,直接展示给大家看吧。这样直观。”
谁知道知青们居然害羞起来,因为他们做的事还没瞧见成果呢,完全体现不出来什么。倒是田蓝做的那个掠子可以好好弄个小歌剧什么的,掠子打败了割谷子老手,科学技术提高了劳动效率。
田蓝赶紧喊停,算了,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高连长。再说,掠子已经在整个农场推广开来,不需要再借助兵团的舞台宣扬一回了。
她眼睛珠子一转,伸手指着杜忠江,直接点名:“要不你上,你上台表演捻毛线。”
“我?”杜忠江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田蓝立刻瞪眼睛:“怎么就不行啊?你看,手脚麻利的人用你的纺车,原本一天一两两,现在一天能三两。这有6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直接变成了两个月,剩下的4个月能做多少事啊?”
她认真地强调,“你别忘了,咱们宁甘军垦农场可有百万亩盐碱地。大家把时间省下来,可以开垦多少荒田啊!”
杜忠江满脸茫然:“可是要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用咸水冰呀。那时候大家羊毛早纺好了。再说就是我不上台,他们也能自己跟场里的职工学会。”
田蓝竖起手指头,满脸严肃的:“ 非也非也!为什么非要咸水冰呢?宁甘夏天就不下雨吗?6月到9月都是雨季,典型的半干旱性气候。今天咱们把台田做好了,等到夏天雨水冲刷上几个月,到了秋天就能再种上庄稼了。”
其他人都顾不上她的非也非也了,跟着恍然大悟。是啊,咸水都能洗盐,雨水更加没道理冲洗不掉盐碱了。
杜忠江陡然来了精神,立刻抬头挺胸,当场保证:“好,我上台,正月大家做好纺车,全家一起干活,20斤羊毛肯定能做成毛线。等春天到了,所有人就能去挖台田了。”
田蓝立刻竖起大拇指,跟疫情期间帮她家小学生表弟辅导功课时哄孩子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太棒了,杜忠江,这就是为了大我克服小我。”
男知青兴兴头头地走了,剩下女知青们颇为担忧:“杜忠江能行吗?他唱歌都要站在最后一排,基本上就是跟着其他人哼哼。”
戴金霞笑道:“放心吧,他眼睛近视,镜片度数有点不够用。到时候一上台,捻起毛线来,台下那么多黑压压的人头,他肯定看不清。”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的等待1966年的春节。今年农场可是相当大方哩,整整给大家放了5天假。
啊,他们终于可以过上吃吃睡睡的小日子啦。
大年三十上午,团场的司务长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棒小伙子在打谷场上给老职工分年货,有猪肉,羊肉,还有蔬菜,完全够各家各户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了。
不过这些年货并不免费,而是会计记在账上,后面再从大家的工资里头扣。但谁也不在乎这些,所有分到的人都喜气洋洋。
至于他们知青,则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身新军装和一双新鞋。真的是新的,不是之前那种被淘汰下来的旧货。所有人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天啦,他们终于穿上新军装了。
团长在旁边看热闹,见状就乐呵呵,还故意逗他们玩:“呀,都这么高兴了,那场里头就不给你们发年货了啊。这个瓜子、花生、干枣、糖果、苹果还有梨子,我们就都拿走了啊。”
大家哪里肯,一个个争先恐后:“要要要,我们都要!”
团长哈哈大笑,招呼他们:“快把东西拎回去,早点跟你们高连长出发,别赶不上去兵团吃午饭。”
按照军垦农场的老规矩,年夜饭是全年队的干部职工跟家属一块儿过的,叫做春节大会餐。但是知青们是军垦新战士,所属关系属于农场本部,只是暂时在这边呆着而已。所以今年过年,他们得去本部,在那里表演节目,和大家伙儿一道吃年夜饭。
“好好表现!”团长一本正经,“别到时候叫人笑话,我们团把娃娃们都带孬了。”
大家赶紧立正,敬礼,响亮作答:“保证完成任务!”
军团总部的礼堂也没有特别的高大上,跟团部农场一样,就是个高高大大的泥胚屋,能容纳好几百号人。
他们到的时候,礼堂中间摆着的大火炉里,枯树枝正熊熊燃烧着。火炉是用废旧油漆桶改造的,木材毕博直响,筒身跟烟筒也烧得通红。整个礼堂都暖烘烘的,从寒风中走进来的人顿时浑身舒坦得不行。
因为下午还有联欢会这个重头戏,所以参加表演的同志们午饭吃的都相对潦草。一盆孜然大葱羊肉片,葱多肉少,一盆熬白菜,油光也不多。不过大米饭还有花卷跟馒头管饱。大家还是吃得开开心心。
待到饭盆端下去之后,礼堂中就更加热闹了。军垦农场驻扎的解放军还有各个团场以及各部门的优秀职工代表齐聚一堂,等待着晚会上演。
要上台的演员们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熟悉自己表演的内容。
徐文秀看着走来走去的杜忠江,又忍不住替他犯愁:“他到时候会不会呆在台上呀?要不,咱们换个人吧。找位女知青上去纺羊毛。反正咱们只是展示而已。”
戴金霞摇头:“没事,他能撑住。这个纺车主要就是他做出来的,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嘿,都说大夫讲究望闻听切。都给学生讲了个把月草药的戴医生看人还真挺准。
真正上台演出时,报幕员一说:“下面请欣赏表演《纺羊毛》。”,杜忠江就将纺车搬上台,然后一板一眼地开始捻毛线。
台下的观众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个小话剧。结果他们等了足足三分钟,惊讶地发现台上仍然只有杜忠江一个人,他做的也只有仿羊毛一件事。
大家先是窃窃私语,然后女职工代表发现了关键。这辆纺车捻起毛线来快的很呢。看看,这才多会儿功夫,那纱锭就绕了厚厚的一层。而且纺羊毛的人一点儿也不累,姿态惬意,简直就像是踩缝纫机,轻松的很。
捻毛线是冬闲时期农场职工的重要工作之一。在这个基本上,所有东西供给都得凭票的年代,能够用场里发的福利做成毛线,自己织衣服穿上身。是多少人羡慕的好事啊!
坐在后面的职工代表,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还有人索性站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杜忠江捻完了手上的羊毛团,站起身朝台下喊:“这就是我们新兵连改造过的纺车,平均工作效率能够提高三倍。现在,我们把它介绍给大家,希望他能够为更多的人提供便利,节约所有人的时间,好让大家可以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农场的生产劳动中去。”
刚刚表演完的女知青和男知青也派了代表上台,指着自己身上的红围巾和蓝围巾给大家看:“这就是我们用自己纺的线织成的,一点儿也不比商场卖的差。”
其实他们一开始想的是织毛衣,这样穿上身的效果会更好。只可惜织毛衣可不是做衣服。即便是熟练的老手,也得花上一两个月的功夫才能织好。何况是他们这些知青。好多人还是第一次拿起针线呢。
算了算了,就人手一条围巾吧,好歹是这个意思。
反正他们亮相的效果已经够震撼了。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好!”,然后掌声雷动。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知青们瞬间笑成了夏天的向日葵。他们成功了,他们又将一项新技术推广了出去,他们为农场的生产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个时代文娱活动少,农场放一场电影都是大事件,更何况是文艺汇演。大年三十的这场联欢,大家伙儿从吃过午饭一直忙到吃晚饭,看节目的和表演节目的,谁也没嫌时间长。
听说以前都是吃过年夜饭看晚会。但是因为难得有喝酒的机会,好多人都在除夕宴上喝醉了,最后看节目时呼打成雷。
领导觉得这样非常不尊重精心准备节目上台表演的演员们,所以就调整了先后顺序,先看节目再吃饭。
等到晚会结束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青们身为单身汉,就留在军团大食堂吃年夜饭。
哈,果然是过年啊。军垦农场这回是下了血本哦。桌子上摆子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硬菜。瞧这一大盆一大盆装的,热气腾腾。
有大块的红烧猪肉还有大盆的萝卜烧鸡,胡萝卜炖羊肉和土豆炖牛肉的分量也扎扎实实,跟它们比起来,红烧鲫鱼以及韭菜炒蛋完全属于素菜啦。
桌上还摆了酒,是果汁兑的酒,瓶盖子一打开,那浓郁的香气就弥漫开来。田蓝都忍不住想要伸手了。乖乖,果子好,酿出来的酒也好。
待到桌上的人每人满上一碗酒,政委过来招呼大家:“同志们,都辛苦一年了,不要拘束,都放开肚子吃吧喝吧!”
哎呀,这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知青们都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捞起筷子,快准狠稳地对准大肉。
入冬以后,因为不再开垦荒田,所以他们的小灶也取消了。虽然这些天农场有腊肉卖,但是大家也基本上买到手就给家里寄回去了。似乎工作了,拿到了工资,所有人都瞬间懂事起来,意识到自己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如此一来,那大家的伙食质量肯定不咋滴。好在不做重体力活,倒不像之前那样觉得饿了。
就是没油水,寡淡的慌。
田蓝咬了一口胡萝卜炖羊肉,顿时想竖大拇指:绝,绝绝子的绝,特别有那个缸子肉的感觉,真香。
还有食堂大师傅烧的东坡肉,也很得真传嘛。谁说大锅菜不好吃来着,绝对是以偏概全。就这一桌,放到什么地方都不拉胯。
大家吃着喝着,人人欢声笑语,开心的不得了。田蓝还用红烧肉的汤汁拌饭吃,感觉超级过瘾。
好放纵啊,完全不担心身材的大吃大喝,实在是太爽啦。
酒过三巡,桌上的大份菜都快见底的时候,饭堂里突然间又热闹起来。不少老职工都站起身,纷纷跟来人打招呼:“陶军长,军长你来了啊。”
身上穿着军大衣的陶军长同众人打招呼,笑道:“你们吃,吃饱喝好,争取明年更上一层楼。”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他们应该主动点儿,给军长敬个酒什么的。
嗐,其实他们之前也该给政委敬酒。不过那会儿美食当前,所有人的魂都被勾跑了,谁还顾得上礼节呀。难怪老职工说他们是娃娃,他们的确很不懂人情世故哩。
大家刚琢磨着要补偿一番,不曾想,陶军长居然主动到他们各个桌上打招呼:“吃的怎么样啊?吃饱喝好不想家,安心留在咱们宁甘农场过大年。”
大家赶紧纷纷表示,吃的很好,不想家。他们是军垦战士,应该以农场为家。
陶军长笑呵呵的:“想家也正常,以后在咱们农场安了家,就有自己的家啦。今年是来不及,等明年看吧,看后面有探亲假,也可以回家看看嘛。叫家里人瞧瞧你们现在的精气神,就不担心了。”
知青们大喜过望,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回家过春节。
主要是这个时代交通极为不便利,别说是在军垦农场了,就是一般在外地偏远地区工作的人,逢年过节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没办法,条件限制嘛,大家也习惯了。
陶军长喝了一碗果酒,然后笑着问:“你们那个纺车很不错呀,谁做的?”
冯祥生立刻拽杜忠江的胳膊,让人站起身,介绍道:“他,是他做的,他去修车铺淘了工具呢。”
杜忠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开始磕碰:“不,不止我,大家都出主意了。是我们大家一起做的。”
陶军长笑了起来,点点头,肯定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愧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就是要有这种精神,就是要有这股劲,这样才能力争上游,把我们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
大家立刻鼓起掌来。
陶军长又开始关心大家的思想状况:“你们当中谁是团员谁是党员啊?”
约摸有15的人举起手,他们是团员。党员倒是还没有一个人。
陶军长点点头,笑着招呼他们:“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好好学习,增加自己的党性修养,争取早日入党。入党申请书要写,不能让党组织还追在你后面要。”
团员们赶紧点头,一个劲儿称是。
陶军长的目光又落在那些没举手的知青脸上,笑道:“我看你们的年纪也够了,怎么还不积极加入团组织呀?”
他指着杜忠江道,“你十八还是十九?大小伙子了,这事可不能落后。”
杜忠江的脖子一下子缩了下去,刚才因为激动而泛红的面庞更是瞬间恍白。他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我出身不好,我入不了团。”
他就是那种黑五类分子,他爸爸是资本家。可天地良心,当年他爸在外面就有个小公馆,连家用都不给他妈。后来逃去台湾的时候,他爸也没管他们母子俩,直接搜刮了家里的财产,带着小老婆跑了。可怜他妈那个时候还怀着孕呢。
他这个资本家的少爷,一天福没享过。却因为那样的出身,替那位他恨之入骨的父亲遭着罪。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投胎。谁叫他就是这么个出身。
陶军长盯着杜忠江,一直看到人都快哭了,他才挑高眉毛道:“人的出身是自己能选择的吗?谁都选择不了。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也是开着工厂呢。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是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却可以选择。只要你一颗红心向太阳,永远都不忘为人民服务,积极参加生产劳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我看你就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嘛。这样的好青年,为什么不能加入共青团呢?”
石破天惊。
陶军长的这番话,在1966年,完全可以用石破天惊四个字来形容。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些出身不好的知青,瞬间就红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些话,从他们身上烙下黑五类分子的烙印开始,他们受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歧视。
团组织党组织这些,哪里轮得到他们沾边?他们需要的是不停地改造自己,像劳改犯一样为自己的出身赎罪。好像他们投胎当人就是最大的罪过。
陶军长的浓眉往上挑,声若洪钟:“怎么,你们没信心?”
“有!”杜忠江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其他先前没有举手的知青也跟着喊:“我们有信心!我们一定以团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
陶军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用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的塑料普通话开口:“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就是要一颗红心向太阳。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将来终究有一天还是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有主人翁的姿态,永远向好。”
他的目光扫视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语重心长道,“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国家和人民把你们交给我们,就是相信你们是好样的。就是有不好的,那也是旧社会的错。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能把鬼变成人,何况是你们这些一心想好的青年呢。都写申请书啊,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不是光嘴上说说,而是真的有信心,有魄力。”
饭堂里突然间响起了哭声,好几位知青都哭着喊:“我能入团了,我也能入团了,我是社会主义的新青年。”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大姑娘小伙子都哭成了一团。由他们带头,在场的好多人集体哭出了声,一个接着一个抹眼泪。
他们是好青年,他们是真正干革命的人。总算有老革命,总算有长眼睛的人能够看清楚这件事。
杜忠江还一边哭一边表态:“我要给我们家写信,让我妈跟我弟弟都过来。我妈不是资本家的阔太太,我妈一直干活,我妈就是劳动人民。我弟弟也会干活的,我们一直都干活。”
陶军长还关心了一句:“哦,你妈跟你弟弟现在在家做什么呀?”
杜忠江抽抽噎噎:“我妈是高中物理老师,我弟今年初中毕业。”
陶军长笑了起来:“来嘛,那就一块来,一家人都扎根宁甘,多好的事。”
田蓝也觉得这事挺好。毕竟就以杜忠江家的出身,后面一旦运动开始,他家就别想有太平日子过。
其他知青也跟着问:“那我们家里能过来吗?我弟弟我妹妹也毕业了,也想有机会建设祖国。”
“来来来,都来,欢迎。”陶军长看上去心情好极了,“广袤的天地,伟大的事业需要人民不断加入。来嘛,怕啥?咱们宁甘这么大。但凡肯干活的,就没有饿肚皮的道理。你们不是刚开垦的田吗?正好,来了人还能快点儿种起来呢。”
类似的话,大家从团长嘴里已经听过一回。现在是军长发话哩,大家更兴奋。
田蓝也替大家高兴。
她从不认为这个时代从城里到农村参加农业劳动,是在祸害这些参与的人。
参加农业劳动有啥好丢脸的。
不说缔造新中国的大佬们大生产运动时个个都开垦荒地种吃的,就是往前数,皇帝老儿跟皇后娘娘每年还要农耕纺织那么一回。从哪个角度讲,谁也没理由觉得自己沾了农业就侮辱了高贵的血统,羞辱了自己的人生啊。
再说了,到农村干活给自己挣口粮,总比陷入狂热,多年以后自己都不愿回首来的强。
况且,上山下乡运动是这个时代社会发展的必然。
田蓝大学时代上过的经济学课堂上,教授甚至将上山下乡称之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史上的壮举。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体现出世界一流大国的担当,体现了社会主义是真正意义上为全人类的进步和发展而奋斗的。
由于当时的国际局势迫使国家必须转移工业,开始三线建设,导致国民经济无法产生正效应,加上国民生产力实际水平相对落后,城市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形成了严重的城市经济危机。所以,国家必须得以下乡的形式来实现城市危机在农村的软着陆。
否则的话,大量人口饿肚皮会形成剧烈的矛盾,从而造成严重的暴力冲突和街头政治。
类似的情况,请参照1929年至1933年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为了摆脱危机,转移矛盾焦点,二战爆发了。
我们国家没这么做,我们没有挑起战争,而是选择内部消化。
这事儿就轻而易举吗?
实际上,就像普通人刚进单位,起码得用半年时间来适应一样;从来没干过农活的城市居民尤其是刚刚从学校走出的青年,最初下乡的那会儿,他们哪里会干农活呀。
国家人口多,耕地少的事实,也从侧面反映了很多地区并不真正需要这些新手劳动力的加入。
是国家,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农村,从集体口粮里,从农民自己的嘴巴里硬生生分出了一部分,来养活这些人。是他们做出了牺牲。
除去政治运动下那些过激行为,从全局角度来说,上山下乡这件事里,农村从来不是罪人,也不曾祸害过这些下乡的城里人。相反的,是农村养活的城市,养活了这些无法在城里找到工作的人。
那句“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当真不仅仅是口号而已。
假如忽略这个事实,要饿死的人,因为没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怨恨为他提供粗茶淡饭的人。不说没良心吧,没资格做人才是真的。
历史的发展终将会证明孰是孰非,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田蓝越想越踏实,感觉咬在嘴里的苹果特别甜,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她在空间里吃到的红肉苹果。
她微笑着看兴高采烈的小伙伴们,啊,他们的队伍又要加入好多新人了。来来来,地少不怕。还有百万亩盐碱地等着你们变成金疙瘩。
所以,她得更加努力开垦更多的荒田,让田里长出更多的庄稼。这样,才能养活大家呀。
哈,这个香水梨也不错,肉软味美,梨香浓郁,吃在嘴里甜津津。真的不比鸟取水晶梨差和南水梨差哦。
哼!这么好的日照条件,没理由不禾香果美。
她有信心,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让她的知青小伙伴也吃上不逊色于空间提供的美味大餐。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