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镇这边, 一直到十月份，还有很多人穿短袖，夏天比较长。
所以冰棍冷饮生意, 至少还能再做两个月。
两个月后，天气变冷, 就该改行当了，不过那冰柜, 还是用得上的。
有了冰柜，摆摊用的各种食品才好保存, 其实不止他需要冰柜，他爸摆摊卖炸串，也需要冰柜。
不过暂时, 他爸是没钱买的。
现在的电器, 真的太贵了。
石振想雇人，最先想到的, 就是石星火的弟弟，石星朝。
石星火是他大伯最大的儿子，之后他大伯和大伯母又生了一儿一女, 其中那个儿子，就是石星朝。
石星火天生有点笨，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 石星朝却很伶俐，他上次回村里接人，石星朝和村里其他一些人，还想跟着他出来。
但他那时候身上没钱，没法安顿他们，也没有工作机会提供给他们, 就没有同意。
他们自己出来，不管找什么工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不用承担责任。
但要是他把人叫出来，最后给不出人家想要的，那他是要遭埋怨的。
这种事情，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过。
那会儿他把村里的年轻人叫出来，干工地上的活儿，就有人觉得这活儿太累，另外去找了别的工作，还说一些诸如他克扣他们的工钱之类的坏话。
石振愿意帮村里人。
但如果他给人找活儿干，人家反而埋怨他……那他何必吃力不讨好？
石星朝的话……他跟石星朝差不多年纪，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石星朝上辈子跟着他，也没什么二心。
不过石星朝本身，存在一些问题。
他特别抠门，按照这边方言说，就是刮进不刮出。
石星朝不是关建国他娘这样，因为经历过困苦年代，以及手头不富裕，所以舍不得花钱。
他是跟葛朗台一样的，哪怕有钱，也不愿意花。
上辈子石振不做包工头之后，一度想让石星朝接手，但就石星朝这样的性格，压根干不来。
他太抠了，没办法跟那些老板处好关系。
后来石星朝改行，带着几个村里人包了一个小区的物业，做的倒是不错，就是他们小区绿化总是种果树，他还在那条穿过他们小区的河边种满竹子，然后石星朝这个总管物业的人，不仅带着小区保安摘小区里的果子，挖小区里竹笋来卖，还在小区群里搞团购，今天卖西瓜明天卖玉米，冬天问大家要不要他们保安自己做的香肠……
反正他一个劲儿捞钱，只进不出，干得很欢乐。
石星朝跟石婷的关系也很不错，他热衷于跟石婷要旧衣服等等，拿回家去穿——他唯一愿意花钱给自己买的衣服，可能就是内裤。
对了，他为了省钱，小区里缺保安或者保安请假往往是他顶上，保洁辞职他也亲自顶上，至于小区维修工？那就是他！
他们小区有些人都被他震惊了。
早上进门他在门口站岗，中午拿外卖瞧见他在打扫电梯，晚上家里水管出了问题喊人来修，来的也是他。
上辈子他们村里出来很多人，石星朝算是其中发展的最好的，不过他也有遗憾的地方。
石振想到石星朝最后悔，最喜欢念叨的事情，有点无奈。
他上辈子，是跟大伯家借钱发家的，赚钱之后，就双倍还了钱。
石星朝当时特别抠门，工资全部存下来一分不花，吃住全在工地……有那么几年，石星朝其实比他有钱。
只是后来，他为了安顿家里人买房，又为了做大生意买地，石星朝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当时觉得外面物价太贵，想赚了一些钱之后，回村里生活。
石星朝……他一直不买房。
后来他总算决定留在外面，为了孩子读书还买了房子……但那房子特别小，全家蜗居。
眼瞅着房价越来越高，石星朝才终于买房，而那会儿，长溪市的房价已经在几个月里，从六七千猛涨到一万多。
然后他见天儿难受自己没早点买，每次见着石振，都要说几遍，顺便又狠狠心买了几套。
他也算是买着了，后来长溪市的房子涨到了两三万。
就是他把他儿子惊着了，他那个一直觉得家里很穷，打小没买过什么好东西，一直过得抠抠搜搜，一边上大学还一边打工的儿子，突然得知他爸买了总价值过千万的房产，不免“呵呵”。
父子两还为此差点反目，后来石星朝给首付，给儿子在省城买了房子，才终于和好。
不过吵架也还是吵。
石振死前，石星朝的儿子每次回家，都忍不住扔石星朝的破烂东西，也都会给石星朝买东西，然后石星朝见不得儿子扔东西买东西，双方就吵。
至于石星朝的妻子……嗯，她各方面跟石星朝一模一样，真的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说起来，石星朝的妻子，还是安山镇这边的人，她和石星朝消费观高度一致，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火速结婚为了省钱还连婚礼都不办……
石振一直都不是乱花钱的人，但他也理解不了石星朝他们夫妻两个。
现在让石星朝来帮忙的话……
石星朝吃他的住他的在他这边抠点钱，这是肯定会有的事情，不过石星朝不会拿不属于他的钱，干活也勤快，人还是不错的。
至于这人的葛朗台行为，习惯就好。
石振跟村里人借了电话，打到自己村里。
接电话的是村长，他一时半会儿没法把石星朝叫过来，石振就跟村长约了个时间，等时间到了，再打电话过去。
这次，石星朝就接电话了。
得知石振这边缺人，石星朝二话不说就同意过来，同意之后又问：“阿振啊，包吃住吗？”
“包。”石振道。
“你等着！我很快就来！”石星朝道。
石振挂了电话，有些无奈。
石星朝那抠门的性子，在村里的时候其实不明显。
毕竟那时候大家都穷，都抠。
但等出来之后……算了，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
石星朝自己开心就好。
至于他……他只想关白羽好好的。
石振联系石星朝的时候，关白羽正为梁秦轩的大方震惊。
梁秦轩简直……不把钱当钱。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梁秦轩太有钱了。
梁秦轩的父亲，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发家了。
发家前梁父当老师，梁秦轩就已经过得不错，发家后之后……梁秦轩别的不说，钱绝对不会缺。
如今在市一中，大部分人一星期的生活费是二十到三十。
早餐五毛内能搞定，毕竟食堂里一碗上面放了点咸菜的粥只要一毛，咸菜肉丝面蛋炒饭之类也只要四毛。
午餐和晚餐，一元也能吃的不错了，甚至很多菜只要两毛三毛，再加上米饭，五毛就能吃一顿。
石振给关白羽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一百五十，已经不算低。
但梁秦轩和关白羽一起到了食堂之后，他上来就把今天食堂卖的四个荤菜全买了，一口气花了快四元。
关白羽：“……”
一中的食堂，菜都是一碗碗盛好的，学生们过去，普遍是买一碗菜，一碗饭。
关白羽看了看，最便宜的菜只要两毛，比如带一点点肉丝的咸菜烧绿豆芽、红烧土豆，就都卖两毛。
而那些八毛乃至一元的荤菜，其实都是两个菜组合的。
比如红烧土豆上面，放一些红烧肉，红烧豆腐干上面，放一点红烧鸡肉什么的，加起来卖八毛，比在外面吃要划算很多。
梁秦轩一口气买了这样四个菜，他一个人绝对吃不完，更别说他买饭都买了两份。
梁秦轩看向关白羽：“你看，我买多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关白羽没拒绝。
梁秦轩一开始觉得关白羽是故意撞自己的，但现在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人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故意撞他！
知道关白羽是一年级的新生，他给关白羽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情，等得知关白羽是实验班的，又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实验班的，也太厉害了吧？我是我爸花钱买进来的，”梁秦轩低声道，“我中考考的也不算差，但跟一中录取分数线差了十分，我爸就花了一万块，把我送进来。”
“一万？”关白羽震惊了，差几分进一中，这么贵？
“一般要不了这么多，不过我爸不想我进全是买进来的那个重点班，把我送到了普通班，”梁秦轩道，“这真的很没意思，我要是去重点班，在班里怎么都能中不溜，进了普通班……倒数前五里，肯定有个我。”
梁秦轩打小没吃过苦，他母亲又宠爱他，他读书并不刻苦，更喜欢玩，成绩也就一般。
他家里又有钱，吃穿用度在班里挺招人眼的，少不得还有一些人看不惯他。
不说别的，就说他每次到食堂吃饭，荤菜都拿好几个，大部分学生就觉得他炫富。
陈少津不一样，他是他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长得还帅，在学校里特别受欢迎。
他们两个起冲突，大部分人都站陈少津。
陈少津说的，他也不能反驳，他爸确实不是人，勾搭人家有夫之妇。
不过，梁秦轩虽然跟关白羽说了一些学校里事情，但家里的事情他没怎么提。
他觉得太丢人了。
一中是个学习为重，不管老师还是学生，更推崇学习好的人的地方。
梁秦轩这样的暴发户的孩子，在一中不怎么受欢迎。
再加上梁秦轩住不惯宿舍，天天回家住不上晚自习，就更没有朋友了。
关白羽虽然比他低一届，但是实验班的……梁秦轩还挺乐意跟关白羽聊天的。
不过，关白羽记得自己在暑假的时候见过他，他却不记得他曾见过关白羽。
关白羽打小跟他奶奶一起住，他奶奶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死前瘫在床上那两年，更是每天都阴晴不定。
时间长了，关白羽就很擅长察言观色，也知道要怎么得到别人的好感。
只是以前，像他养父母，像闫江涛这样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他做再多也没用。
现在则不同。
石振的家里人，除了赵冬娟，就都挺喜欢他的，那还是在他不怎么跟这些人交流的情况下。
现在梁秦轩对他印象不错，他又刻意经营……梁秦轩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
尤其是在他给梁秦轩说了自己的身世之后。
有时候想让一个很惨的人开心，比惨真的是个好办法。
当然，比惨之后，肯定要想办法把对方从这种糟糕的情绪里拉出来。
关白羽通过和梁秦轩的聊天，发现梁秦轩对自己的父亲的行为，应当是非常不赞同的，但那到底是非常疼他的父亲，所以他特别痛苦。
关白羽想了想道：“那个陈少津真的很讨人厌，我觉得他是故意针对你，说不定就是想让你不能好好学习，好让你父亲对你失望……你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啊？”梁秦轩有些茫然。
关白羽道：“你要不要努力一把，在成绩上超过他？”
“他是班级前五，我是班级倒五。”
“听不懂可以补课，”关白羽道，“你想想，要是你成绩好了，到时候去奚落他……是不是想想就开心？”
梁秦轩没说话。
关白羽又道：“还有你爸，他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觉得你可以努努力，将来方方面面表现得比你爸厉害，让他只能看你的脸色！”
梁秦轩有点意动。
关白羽又道：“你现在还是个学生，再生气也动摇不了你爸的决定，你想要有话语权，需要自己变强大，需要自己有钱才行。”
“我做得到吗？”
“你爸都做得到，你爸都能赚到钱，你为什么不行？”关白羽斩钉截铁的，“不管怎么样，总比你自暴自弃好！对了，你就算真的不想学，成绩上不去，你也可以试着去做别的，比如开工厂……就是你不管做什么，总要学。”
梁秦轩深吸一口气，心动了。
谁不想变厉害？
关白羽这时候又道：“不过最要紧的，是你一定要跟那个陈少津分开，他整天在你面前晃，你心情变差，还怎么学习？你今天回家就跟你父亲说，要是陈少津还跟你一个班，你就不读书了……让陈少津转班！”
梁秦轩眼睛一亮。
“要是你转班，好像你怕了他似的，就让他转，哪怕你爸顾着他，把他送去实验班，也是他见了你要躲，不是你见了他要躲。”关白羽又道。
关白羽本来不想说这么多，但梁秦轩一副懵懂样子，他不免多提点几句，又有点羡慕。
梁秦轩绝对是备受父母宠爱，才会这个样子的。
就像关金金，她一定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出轨，但换成他，却不至于因此而痛苦。
而梁秦轩的父亲……关白羽觉得他多半会答应梁秦轩的要求，给那个陈少津转班。
那人能把生意做大，就算美色上头，也不至于不理智到完全不管自己的儿子。
关白羽就这么跟梁秦轩成了朋友。
不过关白羽的心思，并没有全花在梁秦轩身上。
他更重视的，还是自己的学习。
他来一中，就是来学习的！
一中入学有摸底考。
大概是这个暑假，他教石婷学习之余，把初中知识又过了一遍的缘故，摸底考关白羽考了全班第五。
关白羽可以感觉到，所有的老师都很喜欢他，班主任对他尤其喜爱。
他们寝室住了八个人，另外那七个人什么性格的都有，但都不算难相处，至少没有故意跟他过不去的。
他快速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就是……
他特别想他哥。
也不知道他哥想不想他。
石振做饭的时候，又多下了一把米。
做完饭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有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不能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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