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黎睡好了,也就到了镇子上。为了减少驴车负担,沈来秋决定先将这些叫葛根的什劳子送到镇上最好的药房问问收不收,要是收了,便卖了,不收就丢了,省得占地方。怕男娃哭,沈来秋还决定花点钱买几块枣糕给沈黎吃。沈黎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父亲用一种爱怜的眼神望向他,打了个寒战。爹,您这五大三粗的样子,真的不适合做“林妹妹”的表情,沈黎简直停不下来自己的吐槽。
到了药房,就看见留着山羊胡子,穿着长袍的郎中在配药,沈来秋咳嗽一声,粗声粗气道:“老先生,我这里有些药材给您过过目,您看您这里收不收?”他忐忑不安地搓了搓手,故意粗着嗓子掩饰自己的不安。
郎中上前接过背篓一看:“咦?居然是葛根?都是野生葛根啊,看品相都还不错。”
沈黎脆生生开口道:“老先生,这是我在山里挖的哩!”
郎中看着这个机灵的男童长得嫩生生,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人参娃娃一般,心里喜欢:“嗳,我知道。这样吧,我们这里全要了,价格就订在一年生一斤三十文钱,两年以后的订在四十文钱斤吧。”
一斤三十文钱?二年生的一斤还有四十文钱?我的天爷呀,沈来秋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这会子来了小伙计称重,算完了重量和品类,居然算出了十二两银子的高价!
郎中道:“我姓李,您贵姓?”
沈来秋脸激动得都红了,这可是十二两银子啊,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姓沈,家住沈家村。”
“你是全要银子还是?”
沈来秋想了想,“麻烦老先生给换七两银子,剩下都给铜钱吧!”
铜钱毕竟太重,而且不易藏,还是银子好,家常用的铜钱,三千文够了。
沈黎道:“谢谢李伯伯!”
李郎中笑呵呵道:“你若是还有这样品相的,都可以给我。”
沈来秋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来的路上就听到沈黎说,山里还有许多,假如卖了,该赚多少钱?想想他一年到头都在码头做苦力,还种庄稼,一年才勉强赚个五六两银子,除去开销加上交给公中的,能剩下一两银子就算不错了。如今儿子认出了葛根,一天就把两年的收入赚回来了!儿子是家里最大的福星啊!
和李郎中告辞出了药房,沈来秋觉得自己来城里这么多次,头一次腰板能挺得那么直。
他寻思着,这么赚钱的葛根要是都摘光了,来年没了,倒也可惜,不如留种来年种着试一试,说不准是个稳定的进项。他高兴地这样想着,还不忘将沈黎抱起来狠狠亲了两口!
“好小子!爹买肉给你吃!不是馋肉吗?”这小儿,这些天蛋吃腻了,馋肉吃,只是家里造宅子,不剩钱,就没给他买。如今有了葛根,还怕没钱没进项?买!鸭子,鸡,猪肉,样样买了许多,统共花了五百文钱,还被商贩送了些鸭苗鸡苗,屠户送了下水和骨头。沈来秋没忘记要买粮食,甚至给余氏买了两朵绢花。枣糕和米糕之类的点心也买了些,沈黎以为自己不喜欢这些甜味的点心,没想到这个身体很少吃糖,如今可以说是非常喜欢这些甜味糕点了。
沈黎看着他爹身上满是补丁的短褂,心里酸软:“爹,买些布吧,叫村里做衣服的张裁缝给我们几个做几件贴身的衣服,外面穿的等新房建好了再说。”
沈来秋想着余氏身上破破烂烂的里衣,点了点头。这些年,他们夫妻田活,家里的活,外面接的私活,哪一样做少了?可是一年到头,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可怜黎小子,糖都没吃过几回。有次过年,个个孙子都有糖葫芦吃,就他们黎儿在旁边站着看着其他人吃,口水把领口都淋湿了,他爷奶却当没看见。可能皆是因为他时运不好吧,投身到这家来,也不得爹娘喜欢。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他摇了摇头,好歹将自己养大了,没给扔掉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于是架着车去布庄买了三匹布,够做好几套里衣。爹娘那边孝敬一只鸡就行了,左右不年不节的,寻常给一只鸡,已经能被称为孝顺了。
布庄还有卖鞋的,照着余氏的尺码买了两双软底加厚的兔毛布鞋,给自己买了一双长筒且不漏水的靴子,沈黎的鞋子暂时不缺,只是见这个小子稀奇地看着那些兽皮做的鞋子,一时不忍,也买了一双给他,好家伙,他这一双鞋比他们夫妻两个加起来的鞋还要贵上一倍。
买完了这些,驴车也快装不下了。沈来秋没有逗留在这里,他心里还惦记着林子里的葛根,就带着儿子回家去了。
这么多东西,肯定会被村里人看到。可是大家只会联想到先前分家,他手头上有银钱,而不会想到天上掉了馅饼给他。
村口好事的人看着沈来秋满载而归,都议论说:“乍一分家,就看出来了来秋不会过日子,他爹娘是分了多少银子给他?他敢这么摆阔?别连上梁的钱都祸祸没了!”
有明理人道:“左右是人家的钱,我看来秋不是那等没成算的人,他们那房,数来秋最能干了!没道理还像孩子一样胡闹,你们少操人家的闲心吧!”
沈来秋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叔叔伯伯地喊了一通,也没怎么停下来,很快到了家门口。随便在院子里围了简易栅栏,将小鸡小鸭放进去。又将捆住了双脚的鸡鸭拿下来,放在自家房间窗户底下。余氏吃惊地看着一车的东西,她瞧见了沈来秋给她使眼色,就将一声惊叫咽了下去。不声不响地一样一样往家里搬。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家里的人都出门去了,因为村中一户人家娶妻,沈大满和老妻去吃酒席,其他人都没有闲在家里,有活的有活,去私塾念书的去私塾念书。
余氏今天难得清闲一次,只要家里没人为难她,哪怕把全家的衣服带去河里洗了她也不觉得累。如今看到沈来秋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骇了一跳,要不是男人老实她知道,还以为是去偷东西去了呢!她忽然想起沈黎说的那什么葛根老天爷呀,那种树根一样的东西,不是真能卖钱呢吧!那她不休息也要把这好东西搬回来,大房供家里的孩子念书,她也想叫她的黎儿有书念!她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没什么见识,可是大房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读书若不是啥好事,像黎儿大伯娘这么抠抠索索的人愿意花这么多钱供两个男娃念书?
只是眼下没功夫想这些,她回房里拉着沈来秋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那东西卖了得钱了?”
沈来秋笑得眼睛都没了:“可不是嘛,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值钱,你瞧瞧——”说着就把怀里的银锭拿出来,又将装铜钱的木匣子拿出来。
余氏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完整,这么雪亮的银锭!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真的,这是真的”
沈黎看到娘亲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愿在心里笑话,他拿过一块糕点,给他娘递过去:“娘,你快吃糕点,吃完我们去山上多挖一些葛根,我们还能多赚钱买糖吃哩!”
“对对对!当家的,我们去把家里的筐子都带着吧,等乡里人都知道了,咱们就赚不到什么银钱了。”
沈黎知道葛根这样的东西是藏不住的,过几天山上就会有人去挖,然后葛根的价格说不定会被降下来。若是拿到李郎中对葛根效用的书面介绍,做成广告牌,再将葛根磨成粉,在码头集市找个地方支个摊子改卖葛粉,寻几个托大声宣传葛根的妙用,说不定会被来往的行商看中,买一些带走。葛根粉定价绝对比葛根贵,而且避免了商人们加工的麻烦,卖相也好看不少。再不行,还可以做成桂花葛粉羹,桂花市面上有,如今秋季正是桂花便宜卖的时候,寻找合适的货源就能做,做好了摆在官道驿站允许商贩买卖的集市上,估计一惯奉行“穷家富路”的人们愿意买上一罐子尝一尝,定价合适,说不定比单纯卖葛粉还赚钱。
之所以现在不说,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独立的空间,厨房是公用的,没有办法施行。沈黎叹了口气,还是要尽快把村里的房子建起来才好啊。
当务之急,便是去山里挖出葛根。沈黎被留在家里看门,沈来秋夫妇则换了身最旧的粗布衣去了山里。
等到了傍晚,务农的人们差不多要回来的时候,沈来秋就已经将自己挖出的葛根卖出去了。他原本打算多挖些出来,攒着,然后一次性卖给药房,想了想这东西终究保密不了多长时间,所以还是将挖出来的这些卖出去了。这次挖的基本上都是两年生的,加上两个成年人挖的葛根比沈黎几天挖的还多,居然直接卖出了二十两加上半贯钱的价格!
沈来秋回来的时候,面色还算正常,余氏整个人都软了,靠沈来秋搀扶着才能勉强站起来。
沈黎想着,这才哪到哪呢?这么点钱,也就够起个大点的房子,买几只鸡鸭,置办冬衣,外加办办宴席,买几亩好点的水田。
幸好村中没有人知道沈黎的这个想法,不然沈黎可能会遭到村人的毒打。那可是二十两银子!一户五口之家,不必节俭,正常花用,都能用三年!眼下沈家村除了自家种地外,收入来源主要靠在码头做苦力,或者去做小商贩。好在朝廷意在休养生息,减轻赋税,不然凭着大房在城里做烧饼,卖包子的营生,怕是不能供着两个孩子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后可能会捉虫,不用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