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沈来秋把村里的、庄子里的、以及皇帝赏赐的那些好地,种了上了水稻, 大麦,大豆等常吃的粮食, 等收获了的时候, 光是粮食就能赚他们一家十年的口粮钱。
沈黎没有少爷脾气, 跟着他爹在田里种地,但是沈来秋心疼他,不叫他总是下地。
“你以后不缺吃, 不缺穿,不用这样辛苦,我是做惯了活的。”沈来秋把沈黎抱到田埂上,叫沈黎一边吃果子一边瞧着他种地。
沈黎确实不喜欢下田,如果他穿越过来的身份是个世家子弟, 他是不会下地种田的。但是他依然是个农家子, 他爹是农民, 哪怕现在家里田地钱财都很多,也改变不了这个本质。他爹是农人, 他自然不会是什么贵族。
吃完果子,他爹叫沈黎给他拔去正在吸他的血的蚂蝗。这种东西在田地里特别多,而且吸人血的时候悄声无息的, 又恶心又烦人。沈黎看着他爹腿上的小疙瘩和细细密密的血洞, 就特别想念现代的长筒胶鞋, 有的地方也叫胶靴。
沈黎在现代没有种过地, 如果他种过,就会知道穿着胶鞋种地特别不透气,能在春天的时候就把腿上都悟出痱子来。不过穿着胶鞋种地确实比不穿好,至少不用在腿上裹着厚厚的麻布来防止被毒蛇咬到,不至于被毒虫或者蚂蝗叮咬。
山地种上葛根,苎麻,茶树,还有枸杞。都是上好的经济作物,尤其葛根,根部值钱,茎可以编制篮子,或者做绳子,抽出纤维还可以织布。苎麻也可以做成麻布,就是工序有点多,但是古人不怕工序多,苎麻价格不算昂贵,但是种植一点都不麻烦,所以多的是人家种。等时机成熟了,再拿到布庄卖掉,也是一个进项。
沈来秋没有种过茶树,镇子上有人懂,沈来秋就把人请来了,在山脚下搭了一座像模像样的茅草屋子,能遮风挡雨,能休息,一间卧室,一间堂屋,一间厨房。那人是专门种茶叶的行家,一般人请不动他,就是听说过沈来秋做肥皂的名头,才觉得同是技术人员,可以帮个忙。当然,沈来秋给的工钱也是极好的。
枸杞是沈黎在行商手里进货来的,他碰巧看到有南边的商人手头上有好几株枸杞树,就都收来了。这东西在沈家村或者清河县都不多,枸杞是好东西,以前沈黎在现代经常会买些回来泡茶喝。这种灌木类的植物,做篱笆也挺好,就是怕村里有鸡过来啄食,所以还是种在山上吧。
“你这收获了,不知道能赚多少钱?”族长好奇地问道。
“一斤可以卖十几文吧,这东西好养,族里要是愿意种,我下次叫那南商多带些过来,想买的现在可以过来告诉我爹。”沈黎回答道。
族长一听一斤十几文钱,肃然起敬,好东西啊,可以种。
“这个上边长啥样的果子?”
“红色的小果子,摘起来不太方便。红色,而且很甜,可以泡茶,也能入药。”
沈黎拿出南商送他的枸杞,给族长过目,族长捻起一小颗,尝了尝。味道有些像他年轻那会儿走南闯北吃到的葡萄干,但是又不太一样。
“好东西!我家也种得!”
族长愿意种,那村里都得跟着种了。沈黎就是单纯觉得山地空着浪费了,钱如今够花,对于他来说,支配这一大片地怎么种植是一种快乐。
等差不多种完地了,整个春天差不多也过去了。沈家村的炊烟从来没有断过,因为熬制皂液,做豆腐都需要大量薪柴。这时候村人就特别庆幸这附近的山头都是沈家村的,去砍柴划草来烧火用不会有别的村争抢。
不过,沈黎跟沈来秋说了,山上的树不可以没有节制地砍伐,否则留给后辈的只能是荒山了。这时候山上啥都不多,就是树多,好多人仍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族长发话了,得听沈黎的!小树不给砍,得砍大树的废枝丫,一户人家砍了树,春天就得种点补回去!
族长人老了,可是不糊涂。沈黎这个孩子,在他们村里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如今成长为一个连皇帝都嘉奖的人,可见他说话是有根据的,只是他们这样的白丁,不懂罢了。不懂没事,愚人只需要听从智者教导行事,哪怕不会有大出息,只要别做出错事便可以了。
沈黎得知族长这样推崇自己的决定,怀疑族长是不是对自己有超级厚的滤镜。但是族长愿意约束族人,这是好事。因为这项决定,沈家村的村人甚至养成了没事就去自己的山头种点树的习惯。其他村的人看到了,居然也有样学样地种树。
“他们村发达了!跟着他们村学准没错!”
这倒是沈黎没有想到的结果,种树不是什么坏事。村人出于小孩子爱吃果子,大部分人种的是枣树、梨树、桃树和柿子树。红果树也种了些,但是红果树爱生虫子,村里随意种了两棵也就算了。
沈来秋打算过秋了把粮店开起来,将多余的粮食卖出去。现在就把镇子上的粮店门面租出去,赚些租金,也能不叫房子闲置落灰。
四月初,沈黎收到了世子的包裹和信件,是他的随从快马加鞭给送过来的,里边包了一袋子红糖,一袋子白砂糖。沈黎看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时机成熟了。说不定如今京城里都有专门卖红糖和白糖的糖店了。
只见信上主要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沈黎,他建造了许多塘坊,目前由他自己经营。产糖的南边世家被陛下骂走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动手杀鸡儆猴。第二件事就是告知沈黎,三皇子参与到了糖行业中,价格不会很贵,但是也不会便宜。一斤红糖二十文已经是最低价格了,再低恐怕会惹皇帝不高兴,如果沈黎想做糖的生意,需要给官府挂个条子,他会护着沈黎的糖坊。
沈黎收了信,还没想好要不要给个回信,就让这随从在客栈雅间住着,等他这两天想好怎么回信,再让他带着回信走。
沈黎:跟权贵说话,权贵还主动提出要罩着他,有点开心,也有点慌。
好吧,他承认看到这封信真的相当高兴,在这个世界,世子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了,讲义气,三观也正,重点是,他长得帅,是个好大腿。
这些天,往来的商人总是能带来许多消息,叫沈黎知道许多接触不到的事情,尤其是坏事。
“听说了吗?南边有个城闹瘟疫呢!哎呀,官府都派人过去‘处理’了!”一个北地商人悄声跟村里人说这件事,满脸的唏嘘。
“处理?怎么处理?”清河县山多,消息闭塞,也就是这一年沈家村发迹了,往来商客才多些。
“嗐,这还能怎么处理?不就是画个圈,叫染病的进去,然后治不好了烧掉吗?”
“可怜啊,怎么就治不好了?”村里人爱凑热闹的人都一脸同情。
“没钱医治啊!那边药材不够用,医者也不够,朝廷倒是拨款了,可是还不够贪官吃喝的,哪里顾得上这些人死活?”
“朝廷没派人看着?”
“这谁知道呢?”
沈黎突然道:“那我捐些钱粮,可以到那儿吗?”
那人摇摇头:“这会子,谁给你送去?你们村以前常来的南商,这几次我进货都没瞧见他,不知他是不是那地方的人。这会子那座城都封起来了,也不知城里什么情况了。”
沈黎摇头,封建社会,平头百姓的命和草没什么区别。但是既然听说了,世子又刚好派人送信,那就整理一下现代防治传染病的一些方法给世子看看吧,希望可以对这样恶劣的情况有帮助。
沈黎不知道,刚派人去绞杀完恶僧的闻柏鹤,正在看那座‘死城’中传来的密报。
闻柏鹤皱着眉头道:“爹,云城告急。城中粮食不够,瘟疫太严重,医者不愿意进去医治,那群狗官也跑了,还贪了救灾的粮食和药物。”
安王叹气:“你我如此情境,太过尴尬。上次进献曲辕犁,筒车,还有制糖方子已经让陛下起了疑心,你若插手他儿子赈灾的事情,恐怕”
闻柏鹤定定看着他爹:“您已经安稳了这么多年,不争不抢,处处小心,连儿子也装病,甚少出门。陛下若是还不放心我们一家,是你我之错吗?”
安王也不忍看到一城尽毁,沉吟半晌,“三天,在等三天,若是陛下还不出手,我就去上朝觐见皇兄。”
闻柏鹤叹了口气,但是看着他爹花白的头发,也不忍心再逼。这些年陛下喜怒越发无常,他爹担惊受怕,一个王爷,竟然不如一个农户活得轻松。
他突然想和沈神童换个位置,不知道沈神童处于他的位置上,会如何行事呢?
沈黎正在奋笔疾书,列了许多条款,从瘟疫的隔离,治疗,还有防治进一步传染都提到了。更提出几个新的东西,比如医用酒精怎么做,口罩的好处,防护服等等。制度上,他无能为力,封建社会,不拿人命当回事很正常,只盼着能有个好官吧。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望君奉劝陛下,重视此事。”
太华丽的语言沈黎也不便写出来,直接用荀子的话告诉世子,相信世子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随从带上信还有特产,便朝着官道疾驰而去。
但是沈黎的心,并没有轻松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