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山上山下
十几年来几乎都藏于塔林中的虚谷与秦萧楚一齐来到黄粱寺那条通往寺外的宽敞大道,显得格格不入的本该是秦萧楚,但寺中弟子注意力都集中在虚谷上,秦萧楚错愕不已,频频回头去望,虚谷这头忙着回应师兄师弟们的招呼,还要紧跟在秦萧楚后,看得出来虚谷对于人世故有些生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秦萧楚思量了许久也猜想不到这位浓眉大眼的僧人有何特殊之处能引起这番不大不小的阵仗,便趁着附近僧人渐少时才拿捏不准的问道:守塔僧在寺中地位不低?
虚谷显然享受这种闹的气氛,至少比在孤寂的塔林中要好上许多,傻傻的笑道:施主,别说你看不明白,小僧也不知道。
瞧着这位年轻僧人无奈的傻笑,秦萧楚也能看出虚谷并未说谎,也就不纠结太多。
对于这位私自出了塔林的僧人,寺中也没人前来阻拦,虚谷也适应了自己新的自由,秦萧楚不免露出一丝苦笑,塔林不小,是困了这位僧人十数年的牢笼,黄粱寺不小,倘若不能披上袈裟,又何曾不是一座牢笼?但虚谷自己知道,即使塔林是牢笼,黄粱寺是牢笼,只要足够栖,便心怀满足。
一路相安无事令虚谷乐的这般自在,原本怀有一丝的拘谨也顺势没了踪影,秦萧楚似走马观花般走在这条僧人来来往往的青石板路上,对周遭各式佛式风格的建筑毫无兴趣,只是莫名问道:这寺内僧人都不欺你,那就不怕慧礼大师怨你?
虽说已经临近寺门,即使也已没有师兄弟们前来问礼,但虚谷心依旧大好,都说佛门弟子不打诳语,在秦萧楚看来,虚谷显然就是这类读经书把脑瓜子读傻了的那一类,因为虚谷很老实的交代道:施主,你是不知道,是师父喊小僧偷偷来寺门前看一看的,而且师父老人家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小僧原本还有些心虚,慌,嘿嘿,现在倒是没感觉了...,眉宇间尽是洋洋得意。
虚谷还再度开口发表些此时心中的感言,受慧礼大师一篇之恩的秦萧楚急忙抢先一步捂住这位僧人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虚谷嘴巴被堵的难受,发出一阵支支吾吾的怪叫,秦萧楚又在虚谷耳根子前说道:既然你师父说了是偷偷的,那就要偷偷的,这说出来多不好。
被堵住嘴的虚谷拼命点头,秦萧楚这才松开了手,脱离了魔爪的虚谷连连咳嗽几声顺顺气,稍加平缓后也不敢造次,便小声嘀咕道:施主,劲可真大。
秦萧楚趁势一脸怪笑,虚谷顿时毛骨悚然。
秦萧楚继续望着自己方才堵住虚谷的那只右手,故意加大语调自言自语的说道:可不是,在林中为了逮一只狡猾的兔子,抓了一手毛不说,还摸到一团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
虚谷闻言,感觉一阵恶心直冲脑门,立即蹲在地上干呕,奈何嘴中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怨恨的缓缓起,满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秦萧楚,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远远的跟随着后,离这位施主远些准是没坏处。
看虚谷灰头土脸的样子,秦萧楚也觉得有趣,调侃说道:你信?
虚谷嫌弃的朝着秦萧楚上下扫视了一遍,郑重的点了点头,似乎都懒得开口理睬了。
秦萧楚自得心舒畅,双手负后姿飘逸出尘,只不多时已经来到寺门处。
随着秦萧楚与明目张胆走出寺去的虚谷出现在寺门处,黄粱寺内佛门前,两位伫立了许久如同不动劲松般的老僧人,也跨着年迈的步伐,转走进后那座铸有十八座金罗汉的佛内,其中一位老僧人语重心长的问道:慧礼师弟筑了几座塔了。
另一位老僧人稍加思考了一番便作答道:二十三座了。
前者惊讶而不显露,继续问道:慧礼师弟为何只说了十七座?
后者神态沉重,说道:师兄,慧礼师弟这是要用余生把虚谷的那十八座塔一并给筑了。
二人中的前者,正是寺中方丈灵苍大师,后者则是慧壬大师。
灵苍大师微闭双目,问道:执意要换虚谷十年红尘逍遥?
慧壬立即答道:换虚谷十年下山修六度行布施。
灵苍大师疑问丛生,再度问道:守塔僧要做苦行僧,往后谁又去做守塔僧?慧壬知晓灵苍师兄自从在十数年前下令足枯木师弟后,便从未过问这佛之后的事,也不觉得这位寺中方丈是顾此失彼之人,当即平淡说出一个人名:枯木师弟。
灵苍大师沉思片刻,枯木这是要替虚谷守十年?
慧壬大师轻叹一口气:兴许是替自己守十年。
灵苍大师如梦初醒,感怀道:是该好好修回本家佛心,那本毒害他十余年的或许早已被翻烂了。
慧壬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多做掩饰:奇在枯木师弟每回进塔林都不去参悟其中禅文经理。
灵苍大师深陷回忆,是贫僧当年一步错,步步错;他,还是没能放下,心中容不下其他。
慧壬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所说的‘错’在何处,一错当年任由枯木选择了两千里西域取经,导致生出一段孽缘,二错当年亲自下山断了西域佛教的追击,实为助纣为虐,三错当年足枯木禅师无令不得离寺,致使西域、中原两地的两位佛门高僧互相蹉跎了十数年的岁月,而这份蹉跎的岁月,照那位净珠天王上山之后枯木师弟的况来看,还会继续下去,光变得廉价,变得触手而不可及。
都是往事,都是过去式,对错之间并无绝对,谁也无可厚非,唯独灵苍大师自己每每回忆之时总是自责,担心师兄感怀至深伤了佛心,慧壬大师当即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灵苍大师神色从容,挥了挥手示意无碍,慧壬大师这才继续问道:那虚谷这事?
灵苍大师心中已有了定夺,抉择道:一人下山,换一人进塔林,也并非坏事。
慧壬大师稍稍琢磨一番,体会出这番决定的良苦用心,说道:师兄远见。
灵苍大师忍不住自嘲:这远见来的晚了些。
慧壬也知道这人活得越久,看的越穿,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尘埃,这积累而出的尘埃在还未落定时总是会扬起风尘,迷离着老人的心境,慧壬感同受,也就不再多说。
两位老僧人一番对话已将佛后的那片树林翻了个干干净净,当事人虚谷正跟随在秦萧楚后,断然是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规划会是怎样,更不知道何时会巧妙的出现一个契机从而令自己走下山去。
在寺外等候了大半天的舒梓璃一眼就瞧见公子从内走出,急忙走向前去相迎,一双手在秦萧楚手脚上不停揉捏探查伤势,还满怀关切语气焦虑的问道:公子,可伤了哪里?
这类检验伤势的方式仿佛像有吃豆腐的嫌疑,揉捏的秦萧楚一阵尴尬表生硬,这虚谷和尚还在后看着呢,成何体统不说,还有伤佛门风气,当即轻轻拦下舒梓璃那双在自己上游离的手,深谙此奇女子作风的秦萧楚落落大方的嘲笑道:看来是思念红衣姑娘了?
那双纤纤玉手也不得寸进尺,舒梓璃当即回归常态低声下气的说道:本该是公子您上的红衣,但即使公子看不上,奴家也不敢去抢啊。
秦萧楚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后虚谷,发现这位从塔林出来的和尚脸色涨红双眼不停流转也不知朝哪去看。秦萧楚心知肚明,这和尚大概是被舒梓璃的姿色给魅惑到了,秦萧楚自问这寺中僧人虔诚向佛少理山下事,自然也不会拿这事去开玩笑,只是朝着舒梓璃使了使眼色,示意这位奇女子正经些。
看着公子表怪异,这位常年久居风月场的奇女子仅是朝秦萧楚背后看了一眼也是明白事理,神秒变严肃的侍卫四下张望,脚步在不自不觉中竟给退的老远了。
秦萧楚心想,这位奇女子当真配得上一个奇字,再看一眼虚谷和尚,随着舒梓璃的退后,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当即望着天边落将倾,秋季晚霞火烧云,故作深沉的说道:虚谷啊,这你也来寺门看了,可看出了什么?
同样看到了天际晚霞的虚谷老老实实的的摇了摇头,这与在寺内看到的并无区别,同一片天,还能看出个花来不成?
秦萧楚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回去?
虚谷探着个朝着山下瞧了一眼,在晚霞满天红映照下,山下远处近处更是遍地红,除了能看到那位姿曼妙的女子之外,再看不到其他,当即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跑回了寺内,临走前,朝着秦萧楚双手合十敬了道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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