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惊扰村民，大军只行进至村子外围便驻扎下来，只有宋仪、蓝玉等人带着春香和几个侍卫赶去了村医家。此时已经将近天明，将士们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早已苦不堪言，纷纷卸下防备就地休息起来。

    村医进了家门也顾不上歇口气，马不停蹄的一边在储药箱中搜寻着草药，一边唤醒睡眼惺忪的妻子儿女帮忙烧火煎药。

    村医有一儿一女，年纪看上去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这两个孩子分明身体瘦弱，肚子却不协调的鼓出来一块，像是怀孕了三四个月一样。女孩倒还可以理解，男孩怎么也这般模样？

    宋仪刚想问，视线转向村医夫妇时，发现他们二人的肚子也突起了一些，但没两个孩子那么明显。之前村医一直穿着厚棉衣，因此看不出来，直到进了家门脱掉外衣才发现。

    村医此时挑拣好了药材，刚一回头便注意到宋仪的目光集中在自家人的肚子上，便主动提起：“唉！让军爷见笑了……早些年闹饥荒，连草根树叶子都被啃光了，饿极了的时候就只能去山上刨些白善泥来饱腹，我们夫妇二人倒还能忍忍，可这俩娃当时年纪小忍不了吃了不少，如今……唉！”

    “不必惋惜，活着就是万幸了。”蓝玉坐在一旁，同样神色黯淡的安慰了一句。十年前的饥荒他也是见识过的，正是那些年的艰难让他走上了反元的道路。

    “白善泥？那是什么？”宋仪见村医一家人都很神伤的样子，也不便再问，只能悄悄向一旁的蓝玉求教。

    “就是观音土。”蓝玉有些惊讶，那些年灾重时，谁人没听说过观音土的大名？那是一种和陶瓷泥相似的粘土，吃下去后虽然饱腹感极强，但却无法被人体消化、无法排出，吃得多了之后就会积攒在肚子里将人生生撑死，所以蓝玉才说活着就好。

    “观音土？”宋仪面露难色。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原本不属于他的身体后，虽然给他留下了不少这个时代的记忆，但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都记得，至少这观音土他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没听说过？”蓝玉上下扫视了宋仪一遍，疑惑地说：“听说你从前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没吃过这玩意儿？我当初都吃过一点，幸好从了军分得一口军粮，才不至于吃死。”

    当初的穷苦人家谁还能没吃过几口？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见宋仪依然摇头，蓝玉只能将这玩意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听得宋仪面色越来越凝重，心里不禁庆幸自己的前二十几年生长在红旗下，可惜的是那样的好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一会儿，村医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说：“各位军爷，药煎好了。”

    村医一家丝毫不敢怠慢，在几口人的分工合作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将几味药草煎出了淡褐色的汤水。

    此时村医

    的女儿已经将药汤盛了出来，晾入了边缘破掉一个口的小碗中，双手别扭的掐着滚烫的碗站在一旁等候。

    “是军爷们自己来，还是让小女代劳呀？”村医继续询问。

    “不急，她不喜欢苦味，就先麻烦您家姑娘……帮忙试试这药苦不苦吧。”宋仪没有急着让春香吃药，而是如此说道。

    “您这话说的，是药哪儿有不苦……”村医的妻子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笑道，却被村医在身侧拍了一把，示意她住嘴。

    村医还是反应快，听出了这几位军爷分明是怕自己在药中动手脚哇！因此才在喂药前让自己家人试药。

    “喝吧。”村医扭头看向一脸不情愿的女儿，无奈的吩咐道。自己只是用了几株普通祛风寒的药，总不至于喝出毛病。

    那姑娘年纪小，哪儿懂其中的意思，只是疑惑自己又没病，怎么喝药的突然就变成了自己。但她素来不敢违逆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只能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往嘴里灌去。

    这季节，即使屋子里面的温度也高不到哪儿去，就在刚才说话的功夫，药汤的热量就随着一缕缕白气儿散发到了屋中，因此喝起来并不烫。

    两口下去，小姑娘被苦得直伸舌头，五官都向一起挤了过去。

    “苦么？”宋仪见状便放下心来，又被她这模样也被逗乐了，微笑着发问。

    “苦……”小姑娘连连点头，

    感觉全身上下都写满了苦字。

    “哈哈，苦也没办法，只能让那位姐姐也忍忍了，幸苦你去喂她喝药吧。”宋仪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又派给了她活儿。

    他见小姑娘走到了床边，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摆在了面前的破木桌子上，对村医说：“幸苦了，这些银子是给你的药钱。”

    “使不得军爷！举手之劳哪敢受此钱物！”村医看见银子，虽然无比想要伸手去取，但又想到刚才试药的事儿，不禁有些惊惧，生怕自己这一伸手惹出祸来。

    “怎么，嫌少？不过也是，救命之恩哪是这点银子能报的。”宋仪说罢，手又伸向了怀中。

    “不不不，够了够了，足够了！”村医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抓过银子，连声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此恩就留给以后再报吧。”宋仪无所谓的笑了笑，又将手放下。其实他身上只带了这么点银子，其余只剩下几个铜钱。不过他料到村医不敢再让他继续往出取了。

    “军爷，不知您们准备在寒舍停留多久呀？小的也好出去置办些酒菜……”

    “不必，等她病好我们就走。”宋仪指了指躺着的春香。

    床边的小姑娘没什么喂药的经验，春香意识又昏昏沉沉，一番折腾下来将一碗药汤撒了不少在前襟上。

    “你这孩子，笨手笨脚的！”村医见状骂道，赶紧撺掇妻子上去接替，以免惹这

    些当兵的生气。

    小姑娘悻悻的躲到了一边，见宋仪向自己走来，深深低着头，心中祈祷着千万别被责罚。

    “喏！这些你拿着，买糖吃。”宋仪张开攥着的手，伸到小姑娘面前，手心上放着几个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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