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着红舌的炭炉上玉米粒颗颗焦香,鱼豆腐被烤到外皮龟裂,绽出里面的白肉——齐天指头微捻,细细的一抹椒盐和孜然均匀飘其上,再略微一翻动,热热的咸鲜味四溢,伴着孜然的香气,惹得丁施禾叫:“哇,好啦好啦!可以吃啦!”
齐天先递给丁施禾一串玉米,后掂了两串鱼豆腐——纸巾擦过签子顶部的碳灰,再略微抖了抖多余的椒盐,吹了吹热气,这才递给身边的陈冰:“喏,趁热。”
陈冰头都没抬,接过来就撸。
她应该是饿了,一直在低头吃吃吃,话也不多,偶尔接两句,重点都在吃上。
陈炽皱了皱眉头,想着这是中午没吃饭怎得?
刚待要张口,就听齐天埋怨:“你慢点,没人给你抢。午饭又没吃?”
“出外景来着,回来又赶着修片子,忘了。”
陈炽:……
“那你这样不行,得先垫垫,否则对胃不好,”齐天回头招呼小二,“再加两个梅干菜烧饼,要热的,现在就上。”
再转回,眉头已经敛起来,“你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咋怎么说都不听呢。这样,往后我要有时间……”
说着人已经贴去了人耳边,变成了悄悄话——陈炽冷眼旁观,只见陈冰摇摇头,嘴里还啃着鱼豆腐,嘟囔了句不用。
丁施禾都放下了手里的烤玉米,半是玩笑半是真:“齐天哥,你咋对陈冰这么好呢。我瞧着可太眼馋了。”
齐天眉目一弯,“她这么笨的人,可就不省心嘛。还跟小孩似的叫人操心,该打。”
话说着,一份油亮喷香的鸡翅膀递了过来,“来,烤了一会了,现在应该火候正好。小禾喜欢嫩一点的。”
丁施禾被这份鸡翅惹得心满意足,又被陈冰果断递过来个鬼脸,低头嘴角都抿出了小酒窝。
陈炽发现,齐天是个很周到的人,他会关注到每一个人——便是自己,他都会不时插嘴过来,极其自然的聊些本校见闻。
虽然他们两个其实在学校,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怪不得讨人喜欢呢,的确是个人才。
就是这餐越聚气氛越高涨,齐天一个没管住,连陈冰都灌下了几听啤酒。想来是做了小组长心里高兴——陈炽就见她脖颈都红了,头发也更乱,倒是喝了酒变的爱说话了,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很是学着丁施禾,掰持了一番影楼里各种奇葩客户的奇葩行径。
最后被哭笑不得的齐天抢走了啤酒,硬是喂了一碗醒酒汤。
说是四人聚会,实则只有三个人的狂欢。
陈炽一口口灌着自己的啤酒,听旁边叽叽嘎嘎——他们三个一起长大的交情,便是开个玩笑,其中别有深意的梗也只有他们才懂。
他始终就是个局外人。
始终。
最后陈炽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台面上啤酒罐成堆,连丁施禾都嚷嚷着头疼——直到走到店门外,被冬夜的冷风一吹,晕头涨脑的才清醒过来一点。
齐天搀扶着犹自迷迷瞪瞪的陈冰走过来:“哥,星星有点喝多了,她感冒还没太好利索,别再受了风,我们先打的回去,小禾就麻烦你了。”
说着,人已经拦上车走了。
丁施禾站在陈炽身边,揉了揉鼻子。
陈炽无奈的瞧过她一眼:“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让另一个人送你回去。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了,凑合凑合吧?”
丁施禾声音囔囔的:“小虎哥你说什么呢……我啥都没想。”
陈炽心里叹了口气。
这姑娘也是个傻的。
跟自己一样,装出一幅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就真的能骗自己,真的不在乎。
天早就黑透了,高高的路灯顶在头上,照的人影子一步步拉长。
幽蓝的空中似乎有东西飘下来,落在鼻尖凉沁沁的——下雪了。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陈炽一步步走回到自家楼下的时候,肩头上落着几片不曾化掉的雪花——他在楼下驻足,想看看家里的窗口,是不是亮着灯。
雪夜里,有人在轻声唱着歌。
“雪花,雪花,洁白的雪花,
飘呀飘,飘呀飘,给大地披上银纱。
雪花,雪花,可爱的雪花,
转呀转,转呀转,伴随我一起玩耍。
……
……”
是男生的嗓音,温柔且缱绻,低低在哼唱。
陈炽在楼底驻足,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对面的楼走去——在顶层的楼道窗口,刚好可以瞧见,自家楼顶阁楼的露天平台上,正依偎着一双人。
他们坐在花台上,女孩子的头靠在男生的肩膀上,而男生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一只胳膊揽着她,轻轻哼着儿歌。
像在哄一个孩子。
只有这冬夜的静,无声落的雪,才凸显这原本欢快的儿歌,竟也如此柔软。
女孩似是睡着了,一曲终了,男生温柔摸了缕她的头发,捧在手心里,无比怜惜的,低头吻了一下。
……
陈炽推开房门的时候,齐天寻声从陈冰房间里走了出来,见是他,小声报备:“哥,星星喝多了,我喂她喝了点热茶,现在已经睡了。”
又道,“芳姨今天上晚班,还没回来。”
似是哪里不放心,又开口,“哥——”
“你不用叫我哥,”
陈炽解下围巾,上面的被雪浸的有点湿乎乎的,被他随手一扔丢去了暖气片上,“我也没大你多少,这个哥实在不敢当。”
“至于别人——”
他人已经坐下了,长腿径直这么大喇喇一伸,眼睛藐过来,薄薄的眼皮,嘴角讥诮的翘起,“你是想做哥,还是想做别的,最好搞搞清楚,免的黏糊不清,害人害己。”
“……”
稍后,对方微笑起来,“好。”
陈炽在客厅坐了半晌。
坐的屁股都僵了。
头顶的荧光灯照着他雪白的脸,他喝了很多酒,酒意却似乎从血管和身体中消失,脑袋无比清醒,清醒到锐利——只是他痛恨这份清醒。
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所以连向那张微笑的脸上狠狠揍一拳都不能。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窗外雪越下越密,无声无息。头顶灯光依旧雪亮,房间里静的似乎连他的喘息都盛不下——也许下晚班的小婶就要回来了。
他终于站起身,拖着发麻的腿,拳头不知道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多少次——才推开面前这扇门。
屋里很黑,因为无窗,只在房门上的小气窗透出一点外面的光亮;屋子也很小,似乎两步就能迈到尽头。
只有微微的气息声勾引着他的耳朵和脚,还有手指,拧亮床头的一盏小台灯——淡淡的灯光笼罩下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就睡在他面前。
他在她床头慢慢蹲下去,就一个女孩来说,她睡的依旧还是那么放肆。
被子不是盖着的,而是拧成一团抱着的,一条腿横在上面——头发乱蓬蓬的,都窝在脖颈处,枕头也是歪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双颊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红晕,以及两片嘴唇,比脸色还要更加鲜艳。
陈炽突然生起气来。
他起身,走去厨房,热水瓶里的热水在盆里倒了个干净,拎了毛巾又走了回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双手拧了热毛巾,伸手过去给她擦脸。
陈冰睡的正沉,不提防这热气腾腾的一脸,烦躁的把手一摆,就要转过身去——被掰住,又摁了回来,继续按着擦。
她气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嘴里呜哇几下,好在那份强硬的力道突然变轻了,擦到疼的那份热度似乎也低了下来,只虚虚浮在那里——她顺势也安静下来,吧唧吧唧了嘴。
“小虎哥……”
呓语一声,她把怀里的被子抱的更紧了,脸蛋蹭了几下,放心的又挨了上去。
陈炽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
……刚才叫了什么?
他忍不住脸凑近过去:“你说什么?”
方才的聚餐,她基本没和他说几句话,视线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的。
她工作了,他上了大学,一道分水岭,就像是突然把他们隔开了。
他的确是想沉沉的,想把自己诡异又见不得天日的的**给生生按下去。可是看她这般无知无觉的无意,他偏又生起气来。
女孩子眉头又皱了起来,似是感到了有气息逼近,烦躁的摇摇脑袋。
可他锲而不舍,循循善诱:“尾巴……你是在叫我么?”
只有他才叫她“尾巴”,小时候他俩掐架的时候。
因为一头黄毛,所以她被他一直嘲笑是条黄鼠狼“尾巴”。
“大狗熊。”她又吧唧吧唧了嘴,两片嘴唇红艳艳的,润泽到诱人。
这回听清了。
嗯,掐架的时候她会叫他“狗熊”,因为小时候自己,很胖……
“……”
刚刚还在生气的,可现在似乎被这两声久违的称呼给抚慰了心神。他的视线胶着在她的嘴唇上,像是被无形的手给牵引住一般,忍不住的想要向她靠近——
“……尾巴……”
呼吸屏住,心脏像那只手给狠狠攥住,一步一步的拽着他,拽着所有残存的清醒和不清醒——少年终于战栗中低头,双唇印去那处他所渴望的红润柔软……
外面传来一声门响。
陈炽浑身一滞,沉迷中惊醒过来——是小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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