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吃力的把拧的半干的毛巾,反手使劲擦去背上。
她的孕期已快六个多月,纵然人再瘦,日渐膨胀的肚子也早已无处遁形。而且不知道是因为老房子太潮湿,还是她本身作为孕妇体质有变,这阵子她浑身突然开始长湿疹。
一开始,还只是手臂上大腿处一小块一小块的,最近几天却是呈现疯狂蔓延模式——脊背腋下耳后肚皮膝盖,红色的丘疹状凸起大片大片的,眼看就要爬满全身。
痒。
非常痒。
陈冰浑身痒的成宿成宿的睡不好觉,去医院看过,医生对孕妇用药很谨慎,只给开了炉甘石洗剂——但这湿疹来势汹汹,那点药的作用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其他药膏,陈冰也不敢用,生怕有激素对孩子不好。
所以痒的实在受不住,只能每天晚上临睡前及早上起床后用盐水擦身——最起码能稍稍缓解一些。否则,实在难捱。
陈冰端着脸盆出了房门,去盥洗池那倒水——她还是住在俞大姐的院子里,自从经过上回搬家那一遭,她就生了场病,大夫说是营养不良忧思过度,总之在家躺了十来天,都是俞大姐照顾的。
等陈冰病好后,就没好意思再提搬家这个茬。每个月的租金她还是坚持要给,俞红豆要是不肯收,她立马就搬家走人——俞大姐知道她个犟脾气,只好收了。
再往下,随着日子增长,她的肚皮逐渐显山露水,惊掉了小院里一干人的下巴,那就都是后话了。
俞大姐还曾晚上摸过来找她谈心,认定她是个饱受情伤被男人欺负辜负的可怜女人,这女人都是同病相怜的,拉着她的手长吁短叹了许久——最后,拍着陈冰的背,说妹纸你就安心在这好好住,往下你生了娃娃,大姐伺候你坐月子!
陈冰感激不尽,不过她生性一张木头脸一个木头性子,巧话也说不出半句,却是这份心意是记去心里了。她能表达感激的法子也有限,只能是趁着空闲,多去东北面馆帮帮厨,要不就是每天都把小院打扫的一尘不染。
就这些活,随着她肚子越来越鼓,俞大姐也下了死命令,再也不许她做了。
陈冰现在大着肚子,旅拍店那边,出外景是不可能了,便是她想出,人家也不敢用。于是只能在店里坐班,不过顾名思义,旅拍店旅拍店,外景占了业务的80%,坐店只能给在古城拍拍照的顾客化妆,这活少收入就少,一下就减少了大半。
好在老板器重她,把她又介绍去了自己朋友的影楼,所以陈冰现在养活自个问题还不大——但她得攒钱,毕竟往下孩子出生后好一段时间,她没法工作还得照顾孩子,花钱的时候还都在后头呢。
陈炽出国前,把自己的积蓄都留给了她。但她怎么会动?那张小小的信用卡片,她连摸都没有摸一下,就留在了家里。
却是出来自己过日子才知道啥啥都要用钱,她已经过的够节省的了,却总还觉不够。没有钱就没有安全感,这滋味实在是确确实实的。陈冰为此又找了份兼职——晚上7点后在一家化妆造型工作室做化妆教学。好在古城虽然模样古老,却是个集合全国风情的时尚地,这种工作还不算难找。
陈冰拎着脸盆刚走到房门口,手机响来,摸起来一看,是她妈涂芳。
陈冰郑重其事的放下脸盆,现拧了拧嗓子,才接听了电话。
涂芳的电话内容也发陈可辛,就是一如既往的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游学完毕,啥时候回家?
陈冰当初离家的时候,走的匆忙。她当时凭着一时意气,只想着要出去透一口气,躲开一切。等真最后选择在古城安顿下来后,才跟家里联系——不会撒谎的她硬着头皮撒了个谎:说自己以前工作的影楼有个游学的机会,时长得一年多,她为了能多增长点见识,准备在云南工作学习,让家里不要挂心,她在外一切都好。等游学结束,就回去。
总之,先挨过一时是一时。
天高皇帝远,她爸常年在外,管不到她。只一个涂芳,又没啥主心骨。主要也是陈冰打小也不是要多操心的孩子,她这么一说,涂芳还真信了。不过到底念女心切,动辄也是打电话过来问问近况,那边冷不冷啊?要不要寄点衣服被褥啊?饭吃的习惯不习惯啊?给个地址给你寄点你爱吃的呀?
陈冰每每都是一概回绝。
这回涂芳的电话照旧老生常谈,问她最近怎么样,陈冰只说一切都好,身体好,工作好,房东也好,总之啥啥都好。
涂芳在电话那头叹气:“唉,你说这游学游学,这上学还得放个假呢,这工作还能休个班呢。你那单位都不给放个假什么的吗?就不能回来一趟?这眼看可就过年了,总不能个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回家过年的吧?”
陈冰:“妈,越是春节这种节假日,这边人才多呢,才更忙呢。今年过年我是真没法回去……”
涂芳声音恹恹的:“你说你爸那个总不在家的吧,都习惯了。之前跟前还有你跟你小虎哥呢,结果你小虎哥今年说出国就出国了,然后你也一翅膀飞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这白天上班还不觉得,等晚上一回来,屋里连个人声都没有,还怪不是个滋味的……”
陈冰:“……”
她眼底登时就热乎乎的一片,喉头哽的难受。却又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叫了声,“……妈~~”
“咳,不说这些了。孩子大了,可不就得不在跟前了么,我也习惯了,你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我这边好着呢,你马姨上回还说呢,这小年轻都走喽,这家里都冷锅冷灶的,商量着今年俺们再一块过年呢!”
陈冰一个劲的点头,拿手背擦过一把眼睛,把半边脸颊都给擦湿了。
“哦,对了。”涂芳突然想来什么,问,“你小虎哥给家里打电话了呢,说他在那边也一且都好,说是还拿了学期末的奖学金,叫我跟你爸不用担心。哎呀,小虎啊,从小学习就好,这就是去了那啥大洋洲,看来也是尖子生呢。对了,你小虎哥还问起你来着,问你在龙华学习的怎么样?他这一问吧,把我都给问懵了,星星,龙华是啥啊?”
“哦,龙华啊……”陈冰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急智过,“这个、这个……我、我以前跟小虎哥提过一嘴,说要去龙华学习。那啥,妈——”
她一本正经,“我现在游学的地方就叫龙华。以后他要是再问起来,你就说我在龙华好着呢。”
“哦哦哦,好。”被闺女混淆视听了一把的涂芳不疑有它,往下又是嘱咐过一大堆,终于挂了电话。
陈冰攥着手机,人愣愣的站在房门口,站立半晌,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赵勤出门来洗漱,就看到那个住在下房的姑娘,一根棍子样的背对着他,杵在房门前,也不知脑子里正在想啥。
说她是“姑娘”,其实有点不准确。毕竟薄薄的一层衣服下,那瘦汀汀的一个人却顶着个明显凸起的肚子,是个很明显的孕妇了。
这些小姑娘家家的,看模样还这么年轻,却一个个的不学好。
其实方才她跟家里人打电话,他都听到了——不是故意听到的,毕竟一个院里住,这一敞开门,想不听到都难。
敢情还是个不娇气的,一概的报喜不报忧,说自己这边啥啥都好。
啥啥都好么?不见得。
明明都大着肚子了,还天天披星戴月的不消停,每每比他起的还早,比他回的还晚。就跟个老牛似的,一声不吭,也从不跟人示弱半分,实在没半点女人气。
和他以前那一干妖娆各色的马子,差的也忒多了——简直不像个女人。
赵勤人走去院子的盥洗池洗漱,大冷天的愣是拿冷水冲了个头,正拿毛巾擦着耳朵往回走——就见那孕妇还杵在那,不知在想啥想入了神,真是神经。
就是他经过她身后——他个高,她那点个头在他跟前简直不不值一提。于是,一搭眼,赫然就瞧见她耳后脖颈后,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丘疹,一直没入到衣领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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