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滉走后,萧珪来到客厅外,看到清尘带着奴奴坐在花圃间的凉亭里,正在教她弹琵琶。
糟糕的雨雪天气已经过去,阳光晴好草木焕新,春天的味道越来越浓。
看到奴奴漂亮干净的脸蛋儿上尽是欢喜的笑容,再一联想到初初与她相见识的泥孩儿模样,萧珪心中是也是略感安慰。
日子就该这样的,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
但是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眼下,就遇到了一条名为房孺复的疯狗。
萧珪一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和当初被多国通辑、被无数仇家追杀比起来,房孺复不过是一只令人厌恶的臭虫而已。倘若他真的咄咄逼人不肯放过自己,大不了让他人间蒸发。
听说房孺复还是官宦子弟,家族势力强大。
那就让他举家人间蒸发,这也未尝不可!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萧珪不想这么做。
杀人如麻亡命天涯的飞天大盗,看起来很酷,其实只是与孤独为伍的行尸走肉。萧珪不想再成为那样的人,更不希望奴奴也成为那样的人。
“萧先生。”一声清婉的轻声呼唤,响在耳边。
萧珪扭头一看,是帅灵韵。
她双手捧着一把短剑,朝自己走来。
萧珪的眼睛一亮,“腰品?”
腰品,是唐剑的一种。
大唐是属于刀的时代,唐刀名扬千古、誉满海外。相比之下,大唐的剑就显得低调了许多。更多的时候,它只是充为高官与儒士的饰物。相比于可以双手执握用来实战的横刀,唐剑一般都比较短,常悬于肋间腰下,因此被称为“腰品”。
由于唐剑几乎没有文物出土,萧珪从来只能在一些陶硧或是文献上见到它。因此眼下见到了实物,多少有点惊艳之感。
“这是我比较喜欢一款腰品。往常外出走商,我也经常会随身带着它。”帅灵韵举着那把剑,说道:“现在赠予先生,用以防身。”
萧珪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细下打量。
腰品作为官员与儒士的饰物,一般都比较华丽,帅灵韵的这一款腰品也不例外。它剑鞘上的花纹古朴而华美,是用金银丝线绘成。剑柄之上则是缀有五彩宝珠,非常的漂亮。拔剑出鞘寒光凛冽,这把剑不光华丽,还坚韧锋利吹毛断发,绝对是价值非凡的难得宝剑。
萧珪将剑归鞘,递回到帅灵韵面前,微笑道:“帅姑娘,我不惯用剑。你还是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抱歉,萧先生……”帅灵韵只好收回了宝剑,稍稍低下了头,小声道:“我并非是有意偷听。”
萧珪微然一笑,“别介意。你就是不偷听,我也会亲口告诉你的。”
帅灵韵抬起头来看着萧珪,满怀担忧的眨着眼睛,问道:“先生打算,如何应对房孺复?”
“山人自有妙计,姑娘不必忧虑。”萧珪说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奴奴的安危受到波及。因此我想把她留在你这里寄养一段时间。不知帅姑娘,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帅灵韵回答得非常肯定,认真的道:“此事因我而起,萧先生与奴奴若是受到半分伤害,我会悔恨终生!”
“帅姑娘,言重了。”萧珪淡然一笑,说道:“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大可放心。”
但是帅灵韵显然没有因此而放心,仍是双眉微皱面泛愁容,说道:“不如先生,暂时就不要回轩辕里了?洛阳天子脚下,料他房孺复也不敢过份胡来。”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萧珪淡然微笑,说道,“帅姑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萧珪就走了。
帅灵韵紧紧握着那一把宝剑,神色更加的忧郁。
萧珪走到了凉亭里,奴奴立刻就放下了琵琶,欢喜的问道:“先生,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萧珪弯下腰蹲在她面前,轻抚她的小脸蛋儿,说道:“奴奴,我有点急事要去办理。你留在这里多住几天,好不好?”
“我不要!”奴奴一下就变了脸色,慌忙张开双臂抱住萧珪的脖子, “我不要和先生分开!我不要,我不要!”
抱得好紧。
萧珪第一次知道,原来奴奴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清尘则是有些愕然,“我原以为奴奴跟我们也能相处得来。没想到,她还是不能离了萧先生……”
奴奴放声大哭起来,“先生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不要和先生分开,呜呜……”
萧珪连忙将她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不哭,不哭。我们不分开,不分开……”
“萧先生,我都发过誓了。”奴奴却是哭得更凶了,“奴奴生是先生的人,死是先生的鬼!我死也不要和先生分开!”
“好,不分开,不分开……我这就带你,一起回家!”
说着,萧珪就抱着痛哭的奴奴,走向了他的骡车。
“萧先生!”清尘大吃了一惊,“你就这么走了?”
帅灵韵也是变了脸色,惊呼道:“萧先生!”
“帅姑娘,萧某就请告辞!”
片刻后,萧珪就驾着骡车载着奴奴和北市买来的许多东西,驶离了帅灵韵的家。
帅灵韵和清尘一直送到了门外,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的目送骡车渐行渐远。
“东家,怎么办?”清尘都急了,“萧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奴奴这样一个小女孩儿。万一房孺复狠心报复,这该如何是好?”
帅灵韵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备一份厚礼,随我出门一趟。”
“喏!”
此时,韩府。
韩滉一路上都在心中不安,回了家更是越想越替萧珪担心。少年人终究是耐不住性子,韩滉急忙跑去找到了他的二哥韩洽。
“二兄!”韩滉满副焦急的拉着他韩洽的衣袖,“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韩洽已经成年,并且官拜监察御史手中握有不小的实权。看到自己的幼弟如此焦急,韩洽不由得笑了,“六郎何事如此惊慌失措?倘若是被父亲看到,又要责怪你轻佻浮气了。”
提及那位以严厉刚正而闻名的父亲,宰相韩休,韩滉心中也是一慌。他四下张望了一阵并没有父亲的身影,这才低声急语道:“不是二兄告诉我的么,房孺复想要报复萧珪。萧珪只是伊阳县轩辕里的一位塾师,肯定招架不住房孺复。所以,我想要帮助萧珪!”
韩洽淡然一笑,“他们的事情,与你有何相干?”
“我和萧珪,已经是好朋友了!”韩滉急道。
韩洽颇感好奇,“昨天还不认识,今天就成好朋友了?”
韩滉忙道:“方才我去亲眼目睹了他的画作,果然是技艺超凡、惊才绝艳,难怪房孺复都在他面前铩羽而归。原本我想拜他为师,但他执意不肯。不过他答应与我切磋画技,与我结成诗画之友。”
“哦?”韩洽惊咦了一声,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此人,倒是颇为识得分寸。倘若他真的收你为徒,让父亲知道……”
“二兄,你能不能不提父亲?”韩滉都急了,“你倒是帮一帮我呀?”
韩洽呵呵直笑,说道:“六郎,你可知贺兰进明,为何要将消息外泄?”
韩滉眨了眨眼睛,“我怎知道?”
韩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的坐了下来,然后说道:“贺兰进明与房孺复之父房琯,都与为兄一样官拜监察御史之职。我们三人之间,也算有所交情。眼下正有一个侍御史的职位出现了空缺,他二人都想往上爬。因此暗中相争,早已是面和心不和。”
韩滉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说道:“于是贺兰进明才故意将房孺复的劣行泄露出来,意在抹黑房琯,好让自己上位?”
“聪明。”韩洽微笑点头,说道,“世人皆知我们的父亲韩相公,素来刚正不阿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于是贺兰进明才故意去接近房孺复去套他的话,转头又将房孺复的劣迹告知于我。其用意,无非就是想要借我韩家之手遏制房琯,从而助他上位。六郎,你说我们该被贺兰进明这样利用吗?”
“这……”韩滉愕然的怔了一怔,“我真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复杂的情由。原来不止房孺复顽劣不堪,那个贺兰进明更是卑鄙无耻。”
“六郎,出言需得谨慎,小心被父亲听了去。”韩洽又吓了韩滉一回,然后笑道,“房孺复一介纨绔子弟,根本不足为虑。但是为兄身为御史又是宰相之子,倘若公然出手干预,非但有损我韩家声威,父亲也是饶我不得。所以,我帮不了你。”
“二兄!”韩滉急了,“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弟的挚友,被人陷害吗?”
韩洽呵呵直笑,“六郎,你已经长大了,该要学会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我?”韩滉眨了眨眼睛,“我该怎么做?”
韩洽招了招手示意韩滉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父亲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叫我们不要老是藏在家中,要多去民间行走,体会百姓疾苦。你那位朋友,不是伊阳县轩辕里的塾师么?”
韩滉顿时眼睛一亮,“那我这就前去拜见父亲,求他放我离家,外出历练……但是,我就怕父亲不肯答应。”
韩洽呵呵一笑,“这个,为兄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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