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人的手就要牵在了一起,帅灵韵的手抖得有些厉害,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萧珪果断将自己的手往前一伸,紧紧握住了帅灵韵的手,将她往上拉。
“跟我走!”
帅灵韵被萧珪拉得站了起来,当即哭出了声。
与此同时,陈氏高声叫道:“帅灵韵,莫非你忘了你阿舅的养育之恩?!”
“我没有忘!”
帅灵韵哭着大喊了一声,拉着萧珪往客厅外跑去。
看到二人跑出来,站在堂外的王明浩吓得朝旁躲闪。
这时萧珪看到,陈氏带来的人已经把好多箱子搬出来,放在了院子里。不用猜,那些都是存放在帅灵韵家里的,洛阳王记的商业资金。
跑出了客厅不远,帅灵韵突然站住不动了,还用力的拉住了萧珪。
“君逸,我不能跟你走!”帅灵韵说道,“我只是想要躲开他们,跟你说几句话。”
萧珪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微微皱眉,“你是放不下你阿舅吗?”
帅灵韵眼含眼泪点了点头,又道:“我还只有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相继染病亡故了。如果不是阿舅抚养我长大,我早已不知埋在了何处。阿妗虽然对我有所刁难,但毕竟对我有哺育之恩。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萧珪说道:“我们总会有办法,报答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再让你继续留在这户人家,我会很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帅灵韵深呼吸了一口尽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努力的挤出了笑容,双手拉住萧珪的手,轻声道:“这些年来,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再说了,这个家终究是我阿舅说了算。他老人家是一个明事理之人,他一定能够还我清白,也一定会保护于我。”
萧珪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安慰我。我看得出来,你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处境并不好。你舅公王元宝虽是一家之主,但并非是什么事情都由他说了算。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也不可能为了偏袒于你,而与自己的妻儿一同为敌。”
“君逸……”帅灵韵轻唤了一声,紧紧抓住萧珪的手,轻声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都是我的命运。上天只赐给了我三年的寿命,是我阿舅和阿妗让我活到了现在。他们不仅仅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东家,还是我的救命恩与再生父母。我有什么理由,违逆他们?”
萧珪轻叹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三观的差距。
毕竟帅灵韵是一名大唐的女子,是一个从小接受传统思想教化,温驯又善良的姑娘。想让她背着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离开王家,那恐怕比杀了她还要更让她难受。
“君逸,对不起……”
说完这一句话,帅灵韵突然轻踮了一下脚并朝前仰了一下身子,在萧珪的脸上轻吻了一口。
然后,她用力的甩掉了萧珪的手,转身就跑。
“我不能跟你走!……你忘了我吧!”
萧珪的手悬在半空,仍旧保持那个握住她手的姿势。
其实,自己完全有力气抓住她,不让她就这样走掉。
但是,萧珪没有这样做。
如痴男怨女般的苦苦纠缠,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帅灵韵还有很重的心结。如果不将它打开而勉强留住她,只能让她在两难之中,更加的痛苦。
但凡会让帅灵韵痛苦的事情,萧珪都不想去做。
他站在原地,目送帅灵韵哭着跑进了客厅,又跪在陈氏的面前,磕头哀求。
陈氏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萧珪。
然后,她的两名仆人朝萧珪走了过来。
不用问,肯定是来趋赶的。
王仆早已将萧珪的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看到这般情景,连忙牵着马走上前来,满面苦色的道:“萧先生,不如先行回避吧?”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但有任何后续,记得一定要通知于我。”
“是,小人明白。”王仆连忙将缰绳塞进了萧珪的手里,“萧先生,快走吧!”
萧珪牵着马,朝门口走去。
陈氏的两个仆人便站住了,没再过来。
萧珪回头,朝王明浩藏身的地屋角暗处瞟了一眼。
王明浩暗自叫苦不迭,慌忙追着萧珪一起来到了府门外。
“萧先生,你听我解释。”王明浩连忙说道,“我并没有去告状,我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很努力的躲着我娘了。不料还是被她发现了。她苦苦追问,我不敢不答……”
“别跟我说这么多没用的。”萧珪淡淡的道,“事实就是,帅灵韵受了苦,受了欺辱。你应该知道后果。”
“萧先生,不要啊!”王明浩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跪到了地上死死抱住萧珪的双脚不让他走,慌忙叫道:“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一定努力维护帅灵韵,不让她再受欺负!”
萧珪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是你娘的对手,你没那个本事。”
“有,我有,我真的有!”王明浩连忙叫道,“我娘时常逼我成亲,我一直不肯答应她。我现在就去跟她谈条件,只要她肯放过帅灵韵,我就答应成亲!”
萧珪不动声色,“放手。”
“萧先生,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报官啊!”王明浩紧紧抱着他的双脚,死活不肯松手。
“我叫你放手!”萧珪低喝了一声,说道,“现在你在外面,倘若你娘在里面毒打了帅灵韵,后果你知道!”
“是是,我马上回去!”王明浩急忙松开了萧珪爬起身来,急道,“萧先生,你看我表现啊!我保证拼尽全力,不顾一切保护灵韵表妹!你可千万不要报官,千万高抬贵手啊!”
“还不滚回去?”
“是,我滚,我滚,马上滚……”
王明浩连滚带爬的跑回了院子里去。
院门立刻就关闭了。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翻身骑上了马,慢慢朝前走去。
他心中思忖道,帅灵韵的事情,真叫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一时急切也办不下来,只能是从长计议,慢慢想办法去解决了。
大唐执行宵禁,入夜之间不许闲人四处走动。坊外的大街上有金吾卫的士兵巡逻,一但抓住夜间乱跑的人必然予以严惩。
坊内也有武侯巡逻。但是相对于坊外的主街道,坊内武侯的治安执勤力度明显要小许多。有一些坊内的小酒肆会关着门通宵达旦的营业,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现在已是入了夜,坊门都已关闭了。萧珪骑着马漫无目的,在里坊间的小道上游走,随时有可能碰到巡逻的武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萧珪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他记得东坊门附近有两家小店,自己还在那里买过零嘴小吃的,于是朝那方走去。
结果运气还算不错,萧珪一路走到小店附近都没有遇到武侯,并且小店里有灯亮着,显然是在营业。
于是他下了马来,上前敲门。
内里主人问起何人?萧珪只说买酒喝,小店的主人就立刻打开了门。一看眼熟,店主人便热情的将他迎进了屋里,并将他的马匹也安置到了后院。
萧珪进到小店里一看,巧了,有三名武侯也挤在那里面饮酒。
见到萧珪面生,那三个武侯少不得还盘问了几句,并查看了他的户籍本册。见他是一名教书先生,便不再生疑,又自顾回去饮酒去了。
萧珪独自坐了一方,虽无胃口但也买了一些酒食,听那几外武侯聊着闲天。
其中一人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圣人召见的那个张果老,传出了许多的奇事!”
一人问道:“有何奇事?”
萧珪听到“张果老”三个字也是来了兴趣,于是认真的倾听。
那人惊讶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说?”
另一人道:“我只听到传言,说去年圣人就曾经派大臣裴晤请张果老。结果张果老倒地气绝而死。吓得裴晤慌忙焚香祷告,苦苦哀求许多时辰,张果老才悠然醒来,但张果老仍是不肯答应来京面圣。今年年初,圣人又派了中书舍人徐峤去请张果老,并亲书敕令封授张果老为‘通玄先生’,仍旧来回折腾了好几趟,终于才把张果老请到了东都来与圣人相见。”
“这些都不足为奇。”最初那名武侯摆了摆手,说道,“张果老进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才叫奇呢!”
“有何奇异?”另两人连忙问道。
“我也是,听我一个在宫里当差的本家亲戚说起的,你们可别传出去?”
“放心,放心,保证不外传。你倒是快说呀?!”
那人就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那一日张果老进城的时候,你们应该都看到他的模样了吧,白发白须的老人家一个,背也驼了,脸皮也皱了。结果圣人见到他那副模样不甚欢喜,说张仙翁既然是神仙,为何老成了这副样子?张果老就回答说,我是老来得道。但是圣人将信将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两人有点郁闷,“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呀?”
“倒酒,倒酒。”那人笑呵呵的道,“没酒,哪有故事?”
于是那两人也笑着给他斟酒,“快饮,饮了快讲!”
萧珪也是好笑,那个武侯不去说书可惜了。
那武侯饮下了一碗酒,抹了抹嘴,又讲了起来:“结果呀,张果老借口更衣离席,再一回来,就变成了黑须黑发的壮年模样,连缺了的牙齿都重新长回来了。你们说,奇也不奇?”
“胡说,瞎扯!”
“傻子才信!”
“信不信,那可都由不得你们!”那武侯一本正经的道,“现在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但宫里早已传开了,这都是真的!这可是从圣人口中传出来的,莫非还能有假?”
另两人惊讶道:“不会吧,真是圣人说的?”
“那当然!”那个武侯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圣人接见张果老的时候,在场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往严重了讲,可都是禁中密语。所以我叫你们不要乱传,小心惹祸上身,知道么?”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如果真是禁中密语,就不会让你一个小小的武侯也能知道了。
故事嘛,听一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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