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一顿早饭的时间,萧珪就轻而易举的把范子和,再一次灌醉了。
这一次,范子和比昨晚醉得还要更狠。他吐得稀里哗啦,东倒西歪站立不稳,还差点一头栽到了河里去。
萧珪叫他的仆人,把他扛进了船舱卧室里去睡觉。
睡到死沉的范子和,突然放声大哭。满船的人都很好奇,他这是做了什么梦呢,竟然哭得如此伤心?
到了傍晚时分,大船都已经抵达了伊阳县的民用码头,范子和才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没人跟他提起梦中大哭之事,范子和只是奇怪,这枕头上怎么全是水渍呢?
一脚踏上伊阳县的土地的时候,萧珪心里颇有一种游子归家的渴盼与激动之感。
但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把这个小小的伊阳县与偏远的轩辕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故乡。
时已傍晚,码头上的人很少。严文胜等人忙着四处租车雇人,用来搬运行礼货物。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的拉来了几辆骡马驴车,最多只能用来运送船上的行礼。
萧珪等人只能步行去往城中寻找逆旅下榻,将就住上一晚,等到明天天亮以后,再行去往轩辕里。
天黑之后,萧珪一行人外加七八辆驮车,才走到伊阳县城,但是大门已经关闭,禁止行人出入。
范子和严文胜等人,长吁短叹的议论起来——
紧赶慢赶仍是晚了,城门已然关闭。
看来今夜,我们得要在露宿在城外的寒风之中了。
我们这些大男人倒是不打紧。钟老和影姝这些姑娘们,该要怎么熬过这一夜啊?
萧珪安静的倾听了片刻,独自向前朝着城门走了过来。
城门上的戍卫士兵立刻喝道:来人止步!本城执行宵禁之令,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但要进城,可待天明开城之后!
萧珪对着城头之上,大声喊道:我乃轩辕里萧珪,与本县明府君田公,乃是挚交。萧某现有紧急要务,必须连夜求见田明府。还请诸位,代为通报。
城楼上立刻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还有人惊讶道:他就是轩辕里的萧珪?
这可是我们伊阳县的一号大人物!
速报田明府!快!
片刻之后,伊阳县城紧闭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严文胜、影姝和钟正梅等人,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范子和则是感慨不已,说还是大东家面子大、办法多啊!
穿着一身便服的伊阳县令田茂才,行色匆匆的从大门内迎了出来,远远的就叉手而拜,萧先生,田某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萧珪连忙迎了上去叉手还礼,笑呵呵的说道:田明府,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田茂才如同见了亲人一样的满面喜色,连忙说道:萧先生,夜寒风大,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到了逆旅店中,一边饮酒趋寒,一边再作叙谈吧?
好,多谢田明府!
就这样,萧珪一行人在县令的亲自接引之下,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宵禁闭城的伊阳县。
田茂才来的时候,早已派人先行一步,去到城中最好的逆旅店肆,给萧珪等人提前安排好了下榻之地。等他们赶到店里的时候,店家早把热乎乎、香喷喷的酒菜都已备好了。
如此寒冷的深夜,出门在外,能够得到这样的招待,众人无不欣慰感激。
萧珪对田茂才说道:真是宾至如归。田明府,萧某太谢谢你了!
萧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田茂才笑道,你们本来就是回到家里了嘛!
田明府所言极是。果然是故乡人,才更亲哪!萧珪呵呵直笑,说道:诸位,我们第一杯酒,一起来敬田明府!
好!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一同来敬田茂才。
田茂才受宠若惊的饮下了这一杯酒,连忙说道:萧先生,诸位,田某早已酒足饭饱。诸位请自便,不必管顾田某。
既如此,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萧珪笑道:折腾了半夜,我们还真是有点饿了。
田茂才正要答话,厅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酒囊饭袋,就知吃喝!
田茂才立刻一瞪眼,何人如此大胆?
他的亲随正要出去捉人,萧珪连忙出声制止,让我出去看看!
田茂才有点惊讶,萧先生,这
萧珪扬了一下手示意无妨,起身离席朝门口走去。
严文胜连忙跟了上来,其他人全都惊讶的盯着看。
厅堂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须发皆苍的老头儿,牵着一头戴了破烂襆头的大笨驴,气乎乎的站在大门口。
萧珪大喜过望的叫了起来:老太公,果然是你!
厅中顿时有人发出了惊呼之声,莫非是张果老?!
张果老瞥了厅内一眼,不满的盯着萧珪,说道:你这孽孙儿,一点都不乖。只知自己饮酒吃肉,却全然不管老道的死活!
萧珪哈哈大笑,连忙拉着张果老的手走进了厅内。
那头大笨驴,也非常嚣张不请自来的跟了进来 。
诸位。萧珪说道,这一位老人家,是萧某的师尊
老太公!张果老打断了萧珪的话。
对,对。萧珪笑道:这是萧某的师尊老太公,人称张果老是也!
众人无不惊讶。田茂才领了头,大家一起上前,整整齐齐的参拜当世有名的活神仙。
免了,都免了。张果老笑眯眯的说道,我不是什么张果老,我就是这个孽孙儿的本家老太公。半夜里闻到了酒肉香味,特意前来讨一份吃喝。不知此处,可有老道的座席啊?
老太公,请上座!萧珪等人异口同声道。
张果老呵呵直笑,指着身边的那头驴,那它呢?
萧珪笑道:有请驴兄,马厩上座如何?
那驴对着萧珪喷了一个响鼻,转身就走。
哟,脾气还挺大!萧珪笑道。
别怪它生气。张果老说道:它看了一整圈,居然全是它吃不惯的东西。
众人一起大笑。
萧珪连忙把张果老请到上席入座,和大家一起轮流过来给他敬酒。老头儿倒也来者不拒,一连饮了十数杯,居然一点醉意都没有。
这一顿饭因为张果老的突然驾到,吃得颇为欢乐。
田茂才作陪片刻之后,十分识趣的请辞离开。
萧珪亲自送他,顺便给他送了一份新年礼物。除了是要答谢他今晚的盛情款待,还得感谢他此前居中牵线,帮助元宝商会拿下了杜康酒的专卖之权。
因此在来伊阳之前,萧珪就早已给田茂才备好了一份,价值不菲的新年礼物,但又绝对不会牵扯到贪污受贿。影姝可是给宰相当过助手的人,由她经办的这一类事情,最为妥贴不过。
宴罢之后,萧珪把张果老请进了,田茂才给他安排的头等客房里歇息,还亲自打来了一盆热水给他泡脚。
哟,乖孙儿!张果老看着他笑道,今日这般孝顺,真是难得啊!
萧珪笑道:你都当着那么多人说了,你是我的本家老太公。我敢不孝顺吗?——来,把袜子脱了,泡脚!
张果老把双脚往上一抬。
萧珪笑了一笑,伸手去替他脱了袜子,将他的双脚按进了水里。
舒服。张果老美滋滋的笑道,乖孙儿,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
萧珪笑了笑,点点头,还行。
张果老却是撇起了嘴一脸的不爽,说道:早就对你说了,叫你不要去洛阳。你偏不听话。终于吃了大亏吧?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萧珪笑道。
好个屁!张果老气乎乎的骂道。
萧珪呵呵直笑,老太公,你可是修道有成的活神仙,哪能张口就骂人呢?
什么活神仙,老道就快死了!张果老说道。
萧珪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你老人家别开这种玩笑。
哎,老道肯定是要被你害死的!张果老长吁短叹起来。
萧珪连忙问道:老太公,这话从何说起?
张果老两眼一瞪,你还问我?
萧珪轮了轮眼珠子,惊讶道:你老人家,又知道了?
老道什么都不知道。张果老虎视眈眈的瞪着萧珪,逼问道,说,你背着老道,又干了什么拉我下水的坏事?
萧珪呵呵直笑,心想这老头儿总能未止先知,他肯定是已经知道,皇帝叫我请他出山,去解决武惠妃的麻烦了。
笑个屁!张果老又骂人了。
萧珪仍是笑道:数日不见,老太公脾气见涨啊!
张果老瞪着萧珪,别废话,赶紧说!
好,你老人家别激动,我说就是了。
于是,萧珪就把防洪大堤与武惠妃的事情,比较详细的对张果老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张果老又长吁短叹起来,你这孽孙儿,真会坑你老太公啊!
萧珪呵呵直笑,心想这该叫什么,坑公吗?
张果老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捻着银须,若有所思的说道:天机玄远,运道莫测,岂是人力所能干预?
萧珪说道:老太公,圣人也没说一定要你老人家,把事情办到怎样的程度。你去了京城见了圣人,如实照说便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吧?
张果老用古怪的眼神斜睨着萧珪,瓮声瓮气的说道:听你口气,你是希望老道,不要帮圣人这个忙了?
萧珪道: 我可没说。
你是没说。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张果老说道,你小子,有私心!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老太公是洞悉天机的神仙中人,我但凡有点什么心思,全都瞒不过你老人家。但你也不用这样,当面戳穿我吧?我、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张果老仿佛是奸计得逞的哈哈大笑,突然道:水冷了!
那就擦脚,上榻窝着。
片刻后,萧珪把张果老安顿好,自己也泡好了脚,准备吹灭了灯烛上榻睡觉。
慢着!张果老突然道,老道还有话跟你讲。
吹灭了灯烛,不是一样可以讲吗?萧珪说道。
张果老一愣,好像是这样的
但他马上双眼一瞪,我说亮着灯,就得亮着灯!
好,那就让它亮着吧!
萧珪呵呵直笑,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头枕双臂的躺到了自己的睡榻之上。
你小子,福缘倒是不浅。张果老说道,连番遭遇血光之灾,竟然都没让你丢掉小命,反倒是越活越痛快。
萧珪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老太公的保佑?
混帐,老道还没死呢!张果老气呼呼的骂道。
我错了,我说错话了。萧珪连忙道,应该是,多亏了老太公的百般庇护、鼎力相助,我才能活到今天。
老道没功夫跟你咬文嚼字。张果老说道,现在京城人人皆知,你是老道的嫡传弟子,大名鼎鼎的灵观先生。你打着老道的旗帜,到处招摇撞骗,羞也不羞?
不羞。萧珪说道,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张果老鄙夷又恼火的瞪着萧珪,孽孙儿,你真是太无耻了!
萧珪哈哈的笑,多谢老太公夸奖!
既然你说是应该的。张果老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非常严肃的看着萧珪,说道:那你是不是,还欠老道一个拜师之礼?
这个嘛萧珪眨巴着眼睛,说道:如果你老人家真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等我们到了轩辕里,我择一个黄道吉日,摆上百八十桌水陆宴席,把一众亲朋好友全都请来做为见证,我再正式的向你老人家,行这个拜师之礼。
不必如此麻烦。张果老指着自己面前的地板,说道:现在你就跪下,对老道磕头。
啊呼!萧珪扯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拍了拍嘴,说道:这么冷,这么困,我衣服都脱了老太公,晚安!
张果老盯着萧珪瞪了半晌,很是无语,终于又了躺下去,呼呼大睡了。
萧珪暗笑不已,心想老头儿突然驾到,该不会,就是奔着武惠妃的事情来的吧?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