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与张果老师徒二人,乘坐皇帝给他们安排的马车离开皇宫,在长乐门外叫上了郝廷玉,一同去往萧珪的新宅。
张果老上车之后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片言不发。
萧珪也没有出声打扰。
就这样,一路无话的来到了萧珪家里。
张果老下车之后四下看了一看,说道:屋后有水吗?
有。萧珪答道。
那还不错。张果老面露笑容的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赞许。
萧珪问道:老太公说的‘不错’,是什么意思?
张果老扬了扬手中的抚尘,走,领我去后院看看。
萧珪笑了一笑,老太公,这边请。
二人来到后院。
张果老站在小湖边仔细的观望了好一阵,说道:萧珪,你是木命。水可生木。凡你所居之地、所交之人,倘若带水,多半有利于你。
萧珪笑道:那若是带火,便是要克我了?
是这样的。张果老点了点头。看样子他还挺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洛阳多水,此处利我。因此,我不要随意离开洛阳。老太公,是这意思吗?
当然不是。张果老说道,江河之水,乃有形之水。天地之间,还有许多无形之水。你自己,慢慢去领悟吧!
说完这一通话,张果老就走上了一条回廊,朝着湖心小岛而去。
萧珪跟了上来,在他身后问道:老太公今日,为何非要逼我在圣人面前,说出那些话来?
你若不对皇帝说实话,他能让你走吗?张果老说道,再者,你若不对皇帝吐露心迹,他又怎能信你?皇帝若不信你,你又岂能久活?
萧珪微微一怔,莫非皇帝,想要杀我?
张果老停了一下脚步,说道:换作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在做皇帝,你早该死过许多次了。你自己心里,莫非就没有一点数吗?
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点点头,好吧,我连圣人最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都敢得罪,我的确是挺能作死的!
明天咸宜公主要来,你最好是想想清楚,该要跟她说些什么。张果老说罢,又朝前方走去。
萧珪叹息了一声,跟了上来说道:她是圣人派来的说客。我该说的话,都已经在圣人面前讲过了。对她,无非是再次复述一遍。
张果老冷笑了一声,没有回话,脚步也没有停。
老太公,我说错了吗?萧珪在他身后追问道。
张果老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以为,咸宜公主当真非你不嫁吗?
当然不是。萧珪说道,她是大唐的公主,圣人的掌上明珠。天底下想要娶她的优秀男子,多了去。
张果老说道:那么,假如你离开京城以后,咸宜公主嫁给了别人。到时候,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你还敢在圣人面前如此放肆,频频作死吗?
萧珪微微一怔,说道:原来,圣人这时候派咸宜公主过来,是想让我,提前想好这个问题?
不然呢?张果老哼了一声,大步不停继续朝前。
萧珪笑道:老人家,你今天好冷啊!
老道从来都不怕冷!张果老没好气的回道。
萧珪呵呵直笑,上前搀扶着张果老,攀爬小岛上通往木屋的阶梯。
张果老拿抚尘指了一指木屋,那里住了人吗?
没有。萧珪说道,除了我和咸宜公主进去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进过人。
好,老道就住那里了。张果老说道,告诉府里的人,没事不许前来打扰老道。但是你,每天早晚都必须前来看我。每次来,都得带好吃的!
萧珪笑而点头,遵命,老太公。
稍后,二人进了小屋。
张果老在四周看了一圈,满意的点头,这地方不错,老道很喜欢。
萧珪说道:那么老太公,不妨长住一些时日。
不能啊!张果老叹息了一声,说道,老道若是长期住在这里,圣人就会成天来找老道,逼我教他修仙了道。但他是天子,天子的职责是治理天下,护佑万民。老道若是带他修道去了,还不得误了天下,误了万民?这不是造孽嘛!
萧珪笑道:原来老太公,也是心怀天下的。
张果老面露鄙夷之色的看着萧珪,你以为修道,仅仅只是远离尘世、独善其身,其他一切不问吗?
萧珪眨了眨眼睛,说道:但我看天下大多数的道士,都是这样做的。
那些人,多数无法得道。张果老说道,因为他们的修行,或局限于经典,或拘泥于形式,仅仅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有道理。萧珪点了点头,难怪天底下,只有一个张仙翁。
张果老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小湖,扬着拂尘悠然的说道:太上无形无名,无极无上,虚无自然。
萧珪走到他身边,问道:老太公,既然道是无形无名的,那又该怎么样去追寻与参悟?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张果老说道,用你刚刚在集仙殿的话来讲,那就是,如果有一天你清楚的知道了你该去哪里,该做什么。然后你肯努力的去做,那么你也就是悟道了。
萧珪突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多谢老太公,支持我去寻道!萧珪对着张果老,叉手拜下。
张果老微笑点头,说道:萧珪,你要记住。修道,不是非得避世索居、不问尘世;也不仅仅是拘泥于念经抄经,樊香祷告。真正的道,存乎于人心。
萧珪说道:如此说来,一位将军舍生忘死征战沙场,可谓之道;一个小小的不良人,尽忠职守每日巡视,也可谓之道?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去做,皆可谓之道?
对,也不全对。张果老微笑道,大道无行,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只要心中有道,则道无处不在,天下万物皆可道。但是,这也还有一个前提,这件事物必须是顺应天地之正道。倘若一个小贼挖空心思去偷窃,此乃逆天而行。他非但不会得道,还会遭受天谴。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那么,用心去洞房,求一个百子千孙呢?
嗙!
张果老一拂尘敲在了萧珪的脑门上。
唉!唉!萧珪捂着脑门闪到一旁,有话好好说,为何要打人哪?
张果老气乎乎的瞪着萧珪,你再敢胡说八道,老道就要打断你的腿!
萧珪呵呵的笑,说道:老太公息怒,我说笑嘛!其实,我明白了你老人家的意思。将一件最简单的事情,用心去做,做到极致,皆可谓之道。是这样的么?
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张果老叹息了一声,说道,但你最大毛病,就是太过懒散,做事不够专注。否则以你的天分,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输给任何人。比如说,如果你肯专心修道,迟早也能超越老道。如果你肯专心习练书法,或有一日,将能比肩王右军。
萧珪笑了一笑,原来,老太公这么看得起我?
老道针对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张果老说道,其实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但他们要么误入歧途,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与才华;要么被功名利禄、美色情爱所误,把心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再要么他们的心志不够坚定,遭受挫折与非议之后便灰心丧气,自甘堕落从此不思进取。还有一些人,就是像你这样陷入了一时的困惑与迷茫之中,未能解脱,从此迷失了自己。不过你还算不错。至少你还懂得主动挣脱,要去寻你的道。
萧珪认真的听完了张果老的这一段话,寻思了片刻,拱手长拜,多谢老太公!
张果老呵呵直笑,现在,你可算是闻道了。
萧珪问道:什么意思?
修行之路,闻道,悟道,行道与证道,循序而渐进。张果老说道,你才刚刚闻道而已。好在你还只有二十岁,尽管出去闯荡,去寻你的道吧!你会有悟道的那一天,还会懂得何为行道,何为证道。到那时,你或许就会主动回到老道身边来,心甘情愿的继承老道的衣钵了。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那至少也得四五十年之后。等我也变成了一个老头子,再说。
没关系,老道等得起。张果老不急不忙的说道,只不过,一想到还要再活这么久,老道就感觉,这还真是有点累人啊!
萧珪非常的无语。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活腻了的人存在
老道饿了。张果老突然喊道,快去做饭,我要吃羊肉大蒸饼!
萧珪笑道:还好你没说,要吃鱼肉饺子。
那就鱼肉饺子,快去!
萧珪一愣,这时候,我到哪里弄鲜鱼去?
这满湖的鱼,你不会钓吗?张果老喊道。
萧珪苦笑道,我连钓竿都还没有准备。再说了钓鱼这种事情,可没个准。一整天也钓不上一条,也是有可能的。
你怎么变得,比一个老头子还罗嗦?张果老不耐烦的喊道,没有鲜鱼,你不会叫人出去买吗?
好吧好吧,我立刻叫人出去买鱼。萧珪笑了一笑,问道:老太公,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老人家。
说吧,说完赶紧走。张果老在床上躺了下来,扯了个哈欠,老道困了。
萧珪问道:去年这时候,你老人家为何要去我家里?后来,为何又要收我为徒?
这个嘛张果老呵呵的笑了两声,闭上了眼睛。
萧珪站在床边等了半晌,直到张果老发出了打雷一样的呼噜声。
这个怪老头
萧珪笑了一笑,走上前去替他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木屋,拉上了房门。
这时候,房内传来张果老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
声音很小,萧珪勉强才算听清。
他说道:有一天,老道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萧珪本想推门进去问个明白。但又一想,张果老不愿意现在说,那么,逼他也是无用。
于是他收住了手,转身走了。
张果老在床上扯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
一队铁甲开道、旌旗猎猎的皇家仪仗队伍,摆开阵势走出了皇城。
穿红着紫的文武大臣尽皆退避,立于道旁拱手相拜。
因为这个仪仗队,张打了一面日月星辰旗。这可是天子出行的标志。
有些大臣见了这面旗帜感觉有些怪异,圣人不是高坐在明堂之中,正与宰相重臣们商量立后的事情吗?
这象征天子的日月星辰旗,怎么会出现在了皇宫之外?
仪仗队伍走出皇城,过了天津桥,直奔城南而去。
城中的百姓也是纷纷避道、注目观望。同样也有一片猜测之声响起,说得最多的就是:圣人将要驾幸哪位重臣之家呢?
结果,这一个张打着天子旗帜的皇家仪仗队伍,走进了滨临洛水南岸的慈惠坊。
整个慈惠坊几乎都要沸腾了,各家各户的百姓都从家里走了出来,来到里坊的街道之上,观望与拜见难得一见的天子圣驾。
随行护卫的羽林军铁甲卫士们,不得不拍马分散到了里坊街道的各处疏散人群、维持治安,谨防有可能出现的不法之徒惊忧的圣驾。
在万目瞩目之下,天子圣驾停在了,刚刚落成的萧府大门前。
隔壁的裴仲尧走出大门来想要看个热闹,突然见到天子圣驾停在了自家门前。他激动不已,连忙拉着一家老小走出门来跪成一片,磕头大喊,臣河东裴仲尧,叩见圣驾!
一名羽林卫小将跳下马来走到他们面前,沉声低喝道:起来,没你的事,进屋去!
裴仲尧尴尬不已,但他不死心的小声说道:臣想一睹天子圣颜
羽林小校脸色一沉双眼一瞪,裴仲尧连滚带爬慌忙奔逃。他一家人全都跟着躲进了家中,老老实实的关上了大门。
片刻后,一队荷甲执刀的铁甲卫士排出阵势,开进了萧珪的家里。
羽林小校,大声喝道——
天子宝乘,龙御降临。兰陵萧珪, 速来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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