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萧珪等人潜伏在盐沼地里,没有移动。
在此期间,没有一名突骑施的骑兵前来巡逻。这印证了裴蒙的话,突骑施人确实比较迷信,会对沼泽地敬而远之。
入夜之后,萧珪等人开始了行动。
他们藏身在黑夜之中,十分小心的向着突骑施的军营靠近。
萧珪一边前进,一边用心的估算路程。当前方出现火把林立的突骑施军营的时候,突骑施的巡逻骑兵变得随处可见。大家只能匍匐在地上,万分小心的隐藏自己的身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敌人发现。
萧珪趴在地上,双眉紧皱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军营,心中有些犯愁。
他想要运用猛火油,来对突骑施的军营实施火攻。这必须要近距离的接触才行。可是这里距离拨换城约有七八里路远,距离盐沼地大约也有五里之遥。
这么远的距离,如何实施火攻呢?
再者,突骑施的军营分散在拨换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如果攻打其中的一方,就会对另外三个军营造成打草惊蛇这太难了!
萧珪正寻思着,一拨骑兵朝着他们埋伏的方向跑了过来。
秦洪轻轻的扯了一下萧珪的衣袖,示意赶紧撤退。萧珪点头,大家小心翼翼的朝着后方爬行。
片刻后,那一拨骑兵从萧珪等人刚刚藏身的地方,拍马而过。大家心有余悸的暗吁了一口气,都对秦洪做出的及时预判,非常的佩服。
眼看着天就快要亮了,不能再前进也不能再继续逗留,萧珪等人果断撤回了盐沼地,钻进老树洞回到了地道之中。
折腾了一整夜大家都有一些疲惫,萧珪叫大家稍作休息,吃些干粮饮水。
郝廷玉的好奇心已经压抑了许久,这时连忙问道:老秦,之前你是怎么知道突骑施的巡逻骑兵,会从我们藏身的地方经过的?
秦洪说的道:猜的。
郝廷玉更加好奇,为何猜得这么准?
不知道。
郝廷玉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
萧珪说道:老秦曾经是一名斥侯,他对危险的直觉,比任何人都要更准。
郝廷玉说道:这就是经验吗?
萧珪点头,是的。
秦洪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先生似乎,也很有经验?
萧珪摇头,我没有。
秦洪说道:那就是直觉。先生对于战争,有着某种超乎常人的直觉天赋。
萧珪笑而不语,心想虽说古今战场不同,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打过几年仗的老兵。要说直觉,多少还是有一点的秦洪的眼力,真的很强!
这时郝廷玉凑到了萧珪的身边,小声道:先生,我们今晚还要再去探查吗?
萧珪说道:我想把突骑施人安扎在拨换城四周的所有军营,全都查探上一遍。就怕时间不允许。
郝廷玉问道:先生是担心,突骑施很快就会,再次前来攻城?
萧珪说道,是的。
这时,裴蒙突然说道:先生,我有办法,叫突骑施人暂时不来攻城。
萧珪问道:什么办法?
裴蒙说道:让我出城,去和突骑施人谈判。
谈什么?
就谈御史钦差,向突骑施人投降的事情。
萧珪的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给出答复。
秦洪说道:先生,我建议这件事情,还是慎重。就算我们利用谈判成功的拖延了时间,但只要这个消息传到安西大都护府,再或传到京城,先生的名声和前途,便也就毁了。
郝廷玉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除非突骑施人逼着先生出城去投降,否则我们不能主动派人前去接洽投降事宜。二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裴蒙,你认为呢?
裴蒙说道:他们说得都有道理,都是在为先生设身处地的着想。但是,万一突骑施人不肯接受投降,或者是安西都督府那边给出的答复,未能令得他们满意。突骑施人直接前来攻城,又该如何呢?
萧珪眉头一拧,没错,这个风险的确存在。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突骑施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兵就来攻城。以拨换城现在的情况,绝难支撑过三天的时间。
秦洪和郝廷玉都不说话了。
裴蒙再道:先生,我虽然很少来西域,但由于老家主的缘故,我对西突厥十姓部落并不陌生。在突骑施的牙帐(相当于朝廷)里,我也结识了两三个有所份量的人。借此有利条件,我可以用一个中间人的身份,代表先生去往突骑施的军队里,和他们的统帅托利大设进行谈判。这样,对先生的影响就会小一些了。
萧珪认真的想了一想,你继续说。
裴蒙再道:等我到了突骑施的军营里,我会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并且要求,与他们的苏禄可汗当面谈判。因为先生是大唐帝国的准驸马,还是皇帝亲自任命的钦差大臣,份量足够沉重。我有底气,提出这样的要求。
萧珪说道:如果这样做,你会很危险。因为突骑施人早晚都会知道,我并非真心投降,而是在对他们使诈。
裴蒙说道:在下既然敢去,就没打算再活着回来。
秦洪和郝廷玉一同面露惊讶之色,看着裴蒙。
裴蒙淡然道:别这样看着我。其实,我也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么贪生怕死。
萧珪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我们都相信你。但是你说的这件事情,还得容我三思。
裴蒙点了点头,我只出谋利策,一切全凭先生定夺。
休息了片刻之后,秦洪提出建议,还是先回去,以免高舍鸡等人担心。再者,如果任凭乌那合消失太久,唯恐突骑施人生出疑心。还是先要回到城中,想办法稳住乌那合,再把他放回去,以安突骑施人之心。
萧珪觉得秦洪的话很有道理,于是暂时放弃了查探其他三个军营的打算,和大家一起撤了回去。
秦洪的担忧,果然很有道理。萧珪消失了一天一夜,高舍鸡和严文胜等人全都急坏了。倘若再不回来,他们就要进入密道去找人了。
乌那合倒是心大。他被关在屋子里出不来,既不着急也不闹腾,只是一觉接一觉的睡,直到萧珪回来把他拍醒。
咦,你回来了?
乌那合见到萧珪挺开心,连忙问道:你进过密道了?我没有说谎吧!
萧珪点了点头,你没有骗我,果然是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乌那合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走?
萧珪说道:我有说过,我要走吗?
乌那合撇起了脸,你若不走,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萧珪说道:乌那合,你这么用心帮我,只是因为你惦记着,我许给你的承诺吗?
乌那合扬了扬眉梢,那仅仅仅是原因之一。
还有别的原因?
当然有。乌那合说道,首先,我已经收了盖嘉运的钱。西域之狐一向都是很讲信用的!
萧珪笑了一笑,继续,说下去。
乌那合说道:盖嘉运还有七成的钱款,没有付给我。我们说好了,假如我找到了你,我可以得到另外两成;如果我成功的把你安然无恙的交到了盖嘉运手上,我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余款。
萧珪问道:多少钱?
乌那合嘿嘿一笑,那是一笔,足以让我挥霍一辈子的巨款。当然了,我还有很多的兄弟和女人要照顾,所以那笔钱又不算太多了。
萧珪说道:这么说,还有别的原因催促你这么做?
乌那合突然脸色一沉双眼一眯,我有突骑施,有仇!
萧珪问道:什么仇?
乌那合一扬手,这是我的私事,你不必问得太过清楚。总之,我必须要把你从拨换城救回去,再把你交到盖嘉运的手上!
萧珪思考了片刻,说道:假如我出现在了盖嘉运的面前,那我就是碛西处置使的身份,是盖嘉运的上峰。我的话,他应该会听。你觉得呢?
这是当然。乌那合有点警惕的看着萧珪,你想干什么?
萧珪说道:现在我需要你配合我,一起对付突骑施人。如果我们赢了,你不仅能从盖嘉运手上拿到剩余的钱款,还会有别的许多好处。比如,报个仇之类的。
乌那合双眉一拧,假如我们输了呢?
一起死。
乌那合立刻瞪圆了眼睛,这么疯狂?
萧珪淡然道:你怕了?
乌那合哈哈一笑,西域之狐,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萧珪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两个算是达成了共识?
乌那合立刻伸出了一只巴掌,萧珪拍了上去。二人重重的把手一握。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乌那合问道。
萧珪说道:很简单,你可以告诉托利大设,你认识我。如果他要派人进入拨换城前来找我谈判投降之事宜,就让他,派你来。
乌那合说道:托利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如果他不派我来呢?
萧珪说道:那你就想尽一切办法,一直留在托利身边。准备随时接应,我派到他们那边,前去谈判的人。
乌那合点头,好是好。但你派去的那个人,最好是我认识的人,这样比较容易交流——你能不能,派虎牙姑娘去?
萧珪微微一皱眉,盯着乌那合。
乌那合连忙哈哈的干笑起来,算我多嘴,算我多嘴!——派谁都行,你说了算!
萧珪说道:放心,我会派一个你熟悉的人过去。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帮他一起,拖延时间。
乌那合郑重点头,明白!
萧珪说道:你已经消失得太久,不怕托利对你起疑吗?
不会。乌那合说道, 托利知道我到处都是朋友,到处都有相好的姑娘。走的时候我对他说了,我出去寻一点乐子。现在我回去,他绝对不会怀疑的!
萧珪点了点头,那就好。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记住我的话。
乌那合一掌拍到胸膛上,弯腰施了一礼,告辞!
片刻后,乌那合钻进了那口水井。
高舍鸡来到萧珪面前,萧御史,你真的相信他?
萧珪说道:没人敢于相信,一只狡猾的狐狸。但是现在,我和乌那合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们能够合作。
高舍鸡皱了皱眉,似乎不大理解。
萧珪扯了一个哈欠,说道:我太困了,我得去歇息片刻。
高舍鸡明白,萧珪这是不打算跟他详细解释了,于是没再多问。
萧珪走进了仓库宿舍的一个房间里,倒头便睡。但是仅仅睡了一个时辰,他就醒来了。
至从拨换城被突骑施围城之后,城里的人就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很少有谁能够睡上一个塌实的大觉。
醒来之后,萧珪仍旧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一边随意吃些干粮,一边认真的思考问题。
他有一些,愁眉不展。
因为出城探查军营的结果,让他的火攻计划很难得已实施。现在仿佛,只剩下了一个拖延时间、等候援军的办法。
但是这种被动防守的策略,在萧珪看来,完全就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下下之策。
就在萧珪冥思苦想的时候,房门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先生睡醒了吗?
是裴蒙。
进来吧!
裴蒙走了进来,先施了一礼,萧珪请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裴蒙,有事吗?
裴蒙说道:我在先生把自己关在房中,独自一人静坐思考,面上又有忧急之色,莫非是苦于,没有守城破敌之策?
萧珪问道:你有办法吗?
裴蒙说道:在下能否,先问先生一个问题?
好,你讲。
裴蒙说道:先生控制了拨换城的所有猛火油,再又进入密道前去查看突骑施人的营盘。莫非是想,用火攻破敌?
萧珪眼睛一亮,继续,说下去!
裴蒙说道:但是突骑施的营盘距离拨换城太远,巡逻骑兵防范森严,火攻难于施展。先生因此而忧愁。不知在下,猜得可对?
萧珪面露笑容,你只说,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裴蒙叉手一拜,认真的说了一个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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