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交待完毕之后,萧珪像一个极不负责的甩手掌握那样,扭头就走了。
来瑱与高仙芝等人各自一脸错愕,半晌无语。
乌那合咬牙皱眉的琢磨了片刻,憋不住了叫嚷起来,托利比妖怪还要精明,他从来不会真正的相信任何人我说服不了他。这不可能,没人能够做得到!
高仙芝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去跟他讲,休要在此吵嚷。
去就去!
乌那合忿忿的走到门口,刚把门打开,却又停住了脚步没有迈出。
大家好奇的看着他。
乌那合又掩上门回过了身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高仙芝与来瑱等人,说道:这个计划根本就行不通。你们为何不劝一劝他?
高仙芝扬了扬眉梢,现场剽窃了一句乌那合的原话,这不可能,没人能够做得到!
乌那合郁闷瞪了他一眼,然后沮丧的嘟嚷起来,也许你说得没错,他真是个疯子
来瑱倒是挺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吭声插嘴,这时才说了一句,其实,我们应该理解萧大使。
什么意思?大家一同问道。
来瑱说道:萧大使主动献书向突骑施投降。我们知道他是在诈降,大都护和朝廷方面,却未必轻易就会相信。如果拨换城里的无辜百姓得以获救,才能算作是他诈降的真凭实据。
乌那合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高仙芝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来日朝廷清算萧珪投降之罪时,他能够以此为凭,来为自己洗脱罪责?
住口!
高舍鸡恼怒的低喝了一声,再道:高仙芝,你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仙芝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来瑱也不好再多言。
高舍鸡环视了眼前的三个年轻人几眼,义正辞严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萧大使,为何要这么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他真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自私自利,他早就逃之夭夭离开拨换城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必要跑到这里来担惊受怕,吃尽苦头。
三人沉默不语。
高舍鸡再道:少将军,高仙芝,你二人当属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一类,才华见识非比一般的黔首愚民。但为何,你们非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呢?
来瑱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急忙说道:高将军你误会了,在下并非此意!
高仙芝也皱起了眉头,小声辩解道:阿爷,我们也就是随口说上一说
随口说,那也不行!高舍鸡厉声斥责道,这么多天以来,萧大使一直都在为拨换城而战,几番出生入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的守住这座城,多救几个人!——高仙芝,难道你瞎了吗?!
高仙芝连忙双膝跪下,孩儿知错,父亲息怒!
来瑱连忙劝解道:高将军息怒,息怒!我们还是来好好商议一下,事情该要怎么办吧?
哼!!
高舍鸡闷哼了一声,将手一甩,办法你们想,我只负责守城!城在人在,城失人亡,不过如此!
说罢,高舍鸡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重重的摔砸房门,震落一大片屋顶的尘灰。
高仙芝与来瑱大眼瞪小眼的愣住,表情都不大好看。
乌那合啧啧的说道:高老爷子,真是威风凛凛,脾气火爆呀!
闭嘴!
高仙芝没好气的喝斥道,你还是赶紧想一想,该要如何完成,他交给你的任务吧!
乌那合连忙说道:刚刚高老爷子可是亲**待过了,办法我们想——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一个!
高仙芝再要回驳,来瑱劝解道:行了,你们不要再吵。还是赶紧来想办法吧!
两人各自住口不再争执。但是大家一同冥思苦想又商议了许久,仍是拿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来瑱说道:归根到底,这件事情最大的难点就在于,突骑施向来是以人头计算军功。托利身为统兵大将,他不会放任任何人离开拨换城。就算他肯,他的部下也不会答应。
高仙芝点了点头,每走掉一人,托利的军功就要减少一分,赏赐也要跟着减少一分。他们以战争为生,让他丢掉军功就是要切断他的财路。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种事情谁会答应?
来瑱说道:如此说来,除非我们另想办法,弥补托利的损失。否则,他绝不可能答应放走城中的百姓。
高仙芝冷嗖嗖的问了一句,你带了多少钱来?
来瑱苦笑一声,摆手。
高仙芝呵呵一笑,说了半天,全是废话。那就别说了,还是摆开架势决一死战,来得痛快!
闷不作声的乌那合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说道:来将军,我们该走了。
来瑱眉头一拧,这就走?
不然呢?乌那合撇了撇嘴,高将军马上就要摆开架势,与敌决一死战了。你要留在这里,与他殉葬吗?
说罢,乌那合自顾走出了屋外。
来瑱刚要出声把他叫住,高仙芝连忙拽了一把,你快跟上,和他一起出城!
来瑱心领神会眼睛一亮,连忙跟了上来。
二人骑上马,走出了拨换城。
乌那合的马跑得挺快,来瑱急忙追上,大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出了办法?
乌那合摇头。
来瑱不死心的追问:你骗我!你肯定是有了办法!
乌那合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挥起马鞭用力抽打马儿,加快速度朝前奔去。
来瑱也加快了马速想要追上,但是乌那合所骑的那一匹大黑马实在太快,很快就在他的视线里绝尘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久后,来瑱回到了突骑施的军营里,来见托利。
他刚走进托利的帐篷,却见到乌那合正在和托利一起吃肉喝酒。两人举杯往来大声谈笑,好不欢愉。
托利看了来瑱一眼,说道:唐使来得正好,我有话对你讲。
来瑱问道:什么话?
托利说道:你们入城谈判的经过,我都已经知晓。现在麻烦唐使不辞辛劳,带上你的侍卫一起再跑一趟拨换城,去告诉萧珪。就说,他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明天,你和你的侍卫们就带着拨换城里的百姓,一起离开这里。
来瑱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托利扬了扬眉梢,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来瑱惊讶的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乌那合。
乌那合只顾闷头吃肉喝酒,根本不搭理他。
托利说道:你要不肯去,那也就罢了。明天天一亮,我就率军攻城!
我去!
来瑱连忙回了这一句,用奇怪的眼神深看了乌那合几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托利的哈哈大笑,乌那合,我的好兄弟!来,我们继续痛饮!
来瑱直皱眉头,心想:乌那合究竟给了托利,什么好处?
片刻之后,来瑱召集好了他的侍卫们,出发前往拨换城。他们刚刚走出突骑施的军营,裴蒙牵着一匹马,仿佛正在这里等他。
来瑱倒也知道他的来路和底细,便问道:裴先生,找我有事吗?
裴蒙说道:我想跟随来将军,一同回往拨换城。
来瑱觉得有些奇怪,托利,答应放你走了?
裴蒙说道:他早就把我释放了。难道将军没有看到,我是站在突骑施的军营之外,等着你么?
来瑱更觉好奇,他为什么要放了你?
裴蒙反问了一句,在下除了浪费粮食,再也百无一用。托利抓我不放,有何用处?
来瑱不解的问道:既已逃出生天,你何不早快远离这一片事非之地,又要再回拨换城。这有何意义?
裴蒙笑了一笑,没甚意义。但我就是想要回去。
来瑱觉得他很奇怪,但又找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好吧,你跟我们一起走。
裴蒙道了一声多谢,骑上马儿加入了来瑱的队伍。
太阳落山之前,来瑱一行人走进了拨换城。
听到来瑱回报的消息,高仙芝惊愕不已。高舍鸡则是非常的兴奋,连忙点派人手前去召集城中的百姓,叫他们做好离城的准备。
裴蒙来到萧珪面前,对他说道:萧先生,在下已经完成使命,特来交令。
萧珪微然一笑,好,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裴蒙却没有马上走,说道:先生,在下还有另外一事禀报。
何事?
裴蒙说道:我在突骑施的军营里,与他们的统兵大将托利交涉了一阵。我自作主张,写了一封信给突骑施的莫贺达干。托利派出快马将信投出,只消一日就走了一个来回,得到了莫贺达干的回书。
萧珪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裴蒙连忙解释道:莫贺达干是突骑施的一个官名,相当于我们中原朝廷的宰相之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人,权力极大。突骑施人习惯用官职来称呼他们的首领。长此以往,莫贺达干似乎就成了一个高贵的姓氏。
萧珪说道:我想问的是,你是怎么认识突骑施的莫贺达干的?
裴蒙说道:早年,在下的老家主裴老令公曾经对他有恩。他二人私交甚厚,常年保有书信往来。逢年过节或是家主寿辰,莫贺达干还会派人送上贺礼。在下手握消息渠道,时常帮他二人往来接洽联络。一来二去,我也就和莫贺达干有了一些相熟。
萧珪点了点头,你写信说了什么?莫贺达干,又回了什么?
裴蒙说道:我跟莫贺达干说了一下先生的特殊身份,还有先生将要请降之事。同时我还告诉他,先生是裴老令公忘年挚交的好友。
说罢,裴蒙连忙拿出了一封信交给萧珪。
萧珪展信一看,鬼画桃符,一个字也不认得。
裴蒙连忙说道:先生,这是突厥文。信中大意是说,要托利务必善待先生。先生提出的请求,托利要尽量满足。万一先生受到了伤害,托利就要被怪罪。
萧珪说道:你事先怎的没有告诉我,你认识突骑施的莫贺达干?
裴蒙说道:我从来没有当面见过他,只是和他有过一些简单的书信往来。再说了,求人办事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能事先夸下海口。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以示赞许,然后说道:难怪托利,会这么干脆的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原来,是你的功劳。
裴蒙说道:不。主要还是因为乌那合成功的说动了托利。在下只是侥幸,从旁提供了一些助力。
萧珪问道:我很好奇,乌那合是怎么说动托利的?
裴蒙摇了摇头,乌那合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突骑施的军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来将军告诉我的。
萧珪面露微笑,说道: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裴蒙施了一礼,拜辞而去。
郝廷玉一直侍立在萧珪的身后,这时小声说道:真没想到,他还会主动回来。
萧珪笑而不语。
郝廷玉说道: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裴蒙跟以往比起来,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萧珪说道:人总是会变的。你我也在不停的改变,只是自己很难察觉得到。
郝廷玉点了点头,但是裴蒙的改变,真的很大!
萧珪淡然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陪我到城头上看一看。
郝廷玉应了喏,和萧珪一起爬到了拨换城的东城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中,不停晃动的许多火把和人头。
那是高舍鸡和拨换城的守兵们,正在组织城中的百姓,为明天的撤离做准备。
萧珪静静的观望了许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郝廷玉说道:只要这些百姓得以平安脱脸,我们也就没了顾忌。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的大干一场了!
萧珪突然扭过头来,看着郝廷玉。
郝廷玉愣了一愣,先生,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萧珪呵呵一笑,没有,你说得很对!——我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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