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那合采用了老办法,打算通过地道偷偷进入拨换城。可他爬到一半却听见地道深处传来一阵叮叮砰砰的古怪动静,像是有人在用铁铲铁锹,挖掘坚硬的石板。
乌那合大吃了一惊,连忙加快速度,跑向井底下的那一处塌陷地宫。
来到这里,乌那合发现,塌陷的地宫已经被人挖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入口处有人把守,将他拦住了。
乌那合很着急也很气愤,大声吼叫道:你们在做什么?混帐东西!谁叫你们挖掘地宫的!!
是我。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通道里面传了出来。
乌那合微微一怔,是他
萧珪从地道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秦洪。
秦洪面无表情,安静得有一些木讷。但乌那合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眼神,当即心中发紧,神色有变。
当初在蒲昌海的魔鬼城里,秦洪如同大人欺负幼童一样,轻描淡写但是污辱性极强的,把乌那合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当时秦洪的脸上戴着面巾,但他冷静如苍鹰、深?如古井的眼神,乌那合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萧珪走到了乌那合面前,见他有些失神的盯着秦洪,便说道:你想和他叙一叙旧吗?
乌那合回过神来,说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为何要挖掘地宫?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萧珪说道:乌那合,别紧张。你有一些语无论次了。
乌那合叹了一口气,再道:这里是我祖先的墓地。
萧珪点头,我知道。但我非挖不可,只能得罪了。
乌那合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我自有我的道理。
萧珪顿了一顿,凝神看着乌那合,说道:你这个时候进城来,想必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乌那合犹豫了一下,说道:高仙芝假冒钦差出城投降,现已暴露。我特意前来,向你报信。
萧珪沉默不语。
秦洪说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假的真不了,何况高仙芝并不善于伪装。
乌那合说道:既然早有预料,为何还要派谴高仙芝出城诈降?
秦洪道:此乃高仙芝自作主张,并非先生授意。
难怪、难怪!乌那合啧啧摇头,我就说嘛,萧先生怎么会想出这种不入流的馊主意,原来是高仙芝那个笨蛋在自作主张!还好我随机应变,力挽狂澜!不然的话,现在的拨换城早就被托利夺下,变成一座死城了!
萧珪皱了皱眉头,你干了什么?
乌那合撇起嘴巴摊开双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先是骗了托利,指认高仙芝就是萧御史。然后我又说动托利,把突骑施的莫贺达干请了过来。再然后嘛嘿嘿!
萧珪说道:再然后你就出尔反尔,在莫贺达干的面前,说出了真相。对吗?
乌那合嘿嘿的干笑了几声,说道:还是萧先生了解我。
萧珪的语气一沉,你害了高仙芝,出卖我们。现在,还敢来见我?
他的话音未落,秦洪斗然出手,五指如铁爪,死死扣住了乌那合的喉咙。
动如鬼魅,快似闪电!
乌那合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秦洪沉声道:说,你为何如此?
乌那合的额头上流下了两颗冷汗,老老实实的说道:托利的疑心很重。我骗得了他一时片刻,却骗不了他太久。高仙芝假冒萧御史的事情,他很快就能调查清楚。一但事情暴露,依着托利的脾气,他肯定会立刻杀掉高仙芝还有裴蒙。当然,还有我
秦洪紧紧的锁着他的咽喉,冷冷道:继续说,没叫你停。
乌那合只好说道:杀了我们之后,托利就会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城。你们所有人,也全都要死!
秦洪说道:那么现在,情况又会有何不同?
大为不同!乌那合说道,我给拨换城,争取到了三天的时间!我始终记得,这才是萧先生交给我的重要使命!还有,高仙芝和裴蒙,暂时也不会死!
萧珪递了一个眼色,秦洪松开手,退了回去。
乌那合神情苦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又说道:托利一介武夫只会带兵打仗,他在乎的只有军功和战利品,他的眼睛只能看眼前一战之胜负。莫贺达干却不同。他老谋深算目光长远。他远比托利更加明白,一个御史钦差和准驸马,在两国关系当中有多么的重要。也只有他,才能按得住愤怒的托利,不让托利贸然攻城。把他搬来,我们才能赢得时间。有了时间,事情才有回旋的余地。不是么?
萧珪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说的三天,意思是,莫贺达干要我三天之内出城投降。否则,他就要开始攻城杀人了?
乌那合点头,没错。
萧珪说道:乌那合,请你回去答复莫贺达干。就说三天之后,请他率领突骑施的大军,前来接收拨换城,还有我这个俘虏。
乌那合微微一怔,什么?
萧珪很认真的,把他刚刚说出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然后道:现在,你听清楚了么?
乌那合有些惊讶,你真打算开城投降?或者说你还有别的打算?
萧珪说道:这就是,我和莫贺达干之间的事情了。你不必多问。
乌那合满面狐疑的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我怎么有了一种,危机重重的感觉?
萧珪淡然一笑,传话完毕之后,你就可以溜之大吉。这是西域之狐的看家本领,不是么?
乌那合咝咝的吸了两口凉气,仿佛有些惊魂难定。
萧珪摆了一下手,走吧,我不打算请你用餐了,因为拨换城已经断粮。
乌那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墓葬通道,问道:那个墓葬地宫,你们打算毁了它吗?
萧珪说道:你应该知道,那是一座由坚厚石板构建而成的庞大地宫。它固若金汤,没人能够将它毁掉。
乌那合问道:那你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萧珪说道:不必多问。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乌那合急道:这里是我们姑墨王室的先祖墓穴,我怎能不问?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你们不是,早就已经把这里搬空了吗?不管是先人的遗骸、棺椁还是赔葬品,全都已经被你们安全的转移走了。想必现在,你们的先祖早已在别的地方入土为安了。剩下这一处空空如也的地宫,闲着也是闲着。临时借我一用,又有什么打紧?
乌那合连连的眨动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萧珪,说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可别说你博览群书,无所不知。这件事情,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本书上!
萧珪笑了笑,说道:我也就是随便一猜。但如今看来,我似乎猜得不算太错。
乌那合顿时目瞪口呆。就连不苟言笑的秦洪,都忍不住笑了两声。
萧珪说道:说到这里,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乌那合道:什么问题?
萧珪说道:当初,安西使节来瑱进城的时候,我叫你去说服托利,让他放走拨换城的百姓。你是怎么做到的?
乌那合犹豫不决,没有回答。
萧珪说道:你不会是,拿你们先祖墓葬的秘密,去做了交换吧?
乌那合愕然一惊,你、你又是猜的?!
萧珪淡然道:这么说,我又猜得不算太错了?
乌那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与托利认识许多年了。那时我还年少,不太懂得保守秘密。有一天我多饮了一点酒,不小心把我们姑墨王室先祖,另择地宫重新下葬的事情,告诉了托利。从那时候起,托利就一直惦记这件事情。
萧珪说道:如此说来,墓葬里面真有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
乌那合苦笑了一声,小小的一个姑墨国,都已经亡国一百多年了。就算留下了一些东西,也早被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挥霍得一干二净了。
萧珪说道:别紧张。我不惦记,仅仅是有一些好奇而已。
这我相信。乌那合点头,萧先生可是天朝上国的第一富豪,那点破烂,你根本就瞧不上眼!
萧珪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天朝上国第一富豪’,这么一层身份?
乌那合说道:等你回了中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了。到时候,你可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啊!
萧珪微笑点头,承你吉言。如果真有那一天,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会认得你。
乌那合的脸皮抽搐了几下,这话听起来,怎的如此奇怪呢?
萧珪轻笑了两声,摆摆手,你快走吧!
乌那合看了看萧珪与秦洪,又深看了他们身后的通道几眼,弯腰施了一礼,乌那合,告辞了。
待他走后不久,秦洪说道:乌那合这个人,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假的。另有半句,是在放屁。
萧珪说道:不然,他怎么当得起西域之狐的大号?
秦洪说道:虽然颇为混蛋。但我觉得,乌那合还算有点意思。
萧珪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乌那合的确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混蛋。
三天以后,黎明。
萧珪与高舍鸡并肩站在拨换城的北面城头上之上,静静的看着,第一抹晨曦刺破漆黑的苍穹。火红的艳阳,缓缓的在地平线上升起。
高舍鸡说道:天,就要亮了。
萧珪说道:秋天到了。时间过得真快。
高舍鸡说道:秋天好,不冷也不热。适合打仗,甩开了膀子打仗、杀人!
萧珪淡然一笑,心中却在想道:皇帝李隆基叫我秋天回去,冬天再和他的宝贝女儿咸宜公主成婚。
现在,秋天到了。
我的西行之旅,该结束了。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它也终将结束了
高舍鸡小声的问道:萧御史,地宫里面,全都安排妥当了吗?
萧珪点了一下头,放心,不会有问题。
高舍鸡仍有一些吃不准,小心的问道:那么大的一处地宫,全是坚厚的石板。当真,能行吗?
萧珪笑而不语,心想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有关爆破学与建筑学的专业知识与专业技能呢?
高舍鸡看他如此表情,连忙道:我该相信萧御史的,是我太过多虑了。还请萧御史,不要在意。
萧珪说道:无妨。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高仙芝与裴蒙的安危问题。
高舍鸡皱起了眉头,说道:仙芝行事鲁莽。但有什么结果,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萧珪说道:话不能这么讲。虽然他的诈降失败了,但他的确,给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那一百多名被俘百姓,也的确是被他救了出去。
高舍鸡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倘若壮烈,那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萧珪皱了皱眉,为什么,你们老是想着要去送死?高仙芝的队旗上,都是绣着飞蛾。活着,难道不好吗?
高舍鸡咧嘴一笑,说道:活着,当然好。但是打仗,无论输赢都得死上一些人。我等行武之人,吃的不就是这么一碗断头饭么?
听到断头饭这三个字,萧珪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沉了一沉,半晌无语。
高舍鸡也沉默了片刻,说道:萧御史,你真的不该到这里来。我等武夫丧命疆场,早已是命中注定;你是大唐的贵族,圣人钦点的驸马都尉,公主殿下还在京城等你完婚。你会有大好的前程,和大好的人生。但为何,你要放下好好的锦衣玉食不去享用,非要跑到穷山恶水的西域边疆来,和我们这些下贱的武夫抢食一碗断头饭呢?
萧珪说道:别跟我扯这些。现在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正在这时,前方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号角之声。
城头上的人,全都精神一振。
有人喊道:他们来了!
萧珪迎着刺目的朝阳,眯着眼睛朝前看去。
远处昏黄的地平线上,走来了无数的骑兵。茫茫一片看不到头,就像是一股摧毁了防洪大堤的汹涌洪水,正在滚滚而来。
高舍鸡猛一扬手,擂鼓!
萧珪深呼吸了一口。
——来吧!
——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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