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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七、夏至(五十七)
    典狱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知道他那折磨人的瘾头上来了,自然不敢打扰。于是他千恩万谢,拿着罪状,哈着腰离开牢狱。

    牢门打开又关上,四下里无人。

    张兴都往身后扫一扫,看狱卒都站在审讯室外,便上前低声问:“你方才所言,再说一次。”

    王阳深吸一口气,用气音徐徐道:“足下那养在城南归义坊的外室和一对儿女,要还是不要?”

    张兴都面色一变。

    却听王阳继续道:“足下的夫人是左仆射封家的族女,善妒,但足下休不得,只好秘密在归义坊西里养了个苏姓外室。女童六岁,男童三岁。若叫封夫人知道张卿骗了她至少六年,不知夫人作何感想?”

    他的言语虚弱,可字字碾在张兴都心头,叫他面无血色。

    让封氏知道,那一切就毁了。

    想到封氏平日里那凶悍的做派,张兴都只略略一想,冷汗就不由地从背后冒出来。

    “足下唯有依我所言,方能保住家里太平,否则,申时一到,苏氏和一双儿女,就会出现在安仁坊的府上。”王阳没有理会他的神色,犹自道,“对了,原本今日尊夫人要去大慈恩寺上香,但府上有仆僮和夫人说,今日风雨险阻,不宜出行。足下不若出门去看看,若如今果真风雨大作,夫人必定庆幸没有出门。”

    一切都对得上,张兴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夫人确实今日是要去大慈恩寺的,最后去没去不知道。只是……他转身走出门去,揪过一个狱卒来,问他当下是什么时辰了。

    狱卒忙回道:“申时将至。”

    没有工夫回去确认,张兴都匆匆返回王阳面前:“我为何相信你?”

    王阳长长吁了一口气,咬咬牙,让自己不得昏死过去。

    “足下别无选择,只有我的人知晓苏式的下落。再者,足下已经逼得我画押了,要做的事情已然做完。我所求之事并不难,凭张卿的聪明才智,必定可以脱身。”

    张兴都思忖王阳的话,知道当下自己就算不愿意,也别无选择。

    他咬紧牙根:“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将我和沈楠君送出牢狱外,自有人来接应。”

    王阳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再也扛不住,昏死过去。

    *

    张兴都立行刑架前,脑子里一片杂乱。

    他似乎听到了滴漏的一声,时间正一点一滴的过去,申时随时来临。

    不管了,他努力镇定下来,清了清嗓音,唤来两名狱卒:“没意思,看起来不行了,先送到停尸房,还有那个那死不活的沈娘子,也一并送过去。”

    二人称是,上前一左一右地将王阳架走。

    张兴都不敢想停尸房里有什么,亦或是什么人,只远远地跟在后头。

    可才刚刚出了牢狱,便听狱卒大声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张兴都一时错愕,太子怎会来此?

    莫非,也是为这王阳而来?

    事已至此,张兴都不敢多想,赶紧出去迎接。

    只见太子铁青了脸,嫌弃地看着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王阳,而地上蹲着另一人,“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昨日跪在朱雀门外的王青州么?怎么这就被打死了?”

    张兴都一看,赶紧上前拜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八殿下。”

    太子一听王青州的名字,脸色一变。

    他就是要努力与此事撇清关系,才一整日窝在东宫不出,和裴瑾对弈。不料,裴瑾频频说大理寺卿张兴都棋艺更胜一筹,还跟他打赌,如果太子能赢张兴都一局,他愿意将太子上次在他府里看中的歌伎送给太子。

    太子自然知道张兴都的棋艺确实不错,可跟他这自幼由名师教导的人比起来,必定赢不过。加上裴瑾押下的宝确实诱人,太子当即决定来大理寺一趟,找张兴都一决高下。

    没想到,竟怔怔遇到了这阴魂不散的王青州。

    这是巧合么?他狐疑地看着裴瑾,神色镇定:“这污秽之地不可久待,你要看便看,我先走了。”

    说罢,太子就要离去,裴瑾却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

    “兄长这般急着走做甚。”他笑嘻嘻,“兄长看,大理寺这样算不算滥用私刑?”

    太子甩开他,恼道:“胡闹!大理寺正经查案,自有办事之法,岂容随意猜疑。”

    “小弟也就随口说说,兄长生气做甚。”裴瑾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看来张卿忙得很,我等也不好打搅,还是就此离去的好。”

    太子自是求之不得,转身就走。

    张兴都有几分困惑,但不敢怠慢,忙躬身行礼,送他们出去。

    可没走两步,却又听裴瑾高兴道:“二兄来了?”

    太子和张兴都又是一惊。

    只见裴安竟带着十几人人,风风火火地穿过庑廊,正想这边走来。

    太子面色微变。

    裴瑾却大方地迎上去道:“今日吹的什么风,竟能在大理寺见到二兄?”

    裴安神色从容,首先向太子一礼,而后,看了地上的王阳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神色不定的张兴都身上。

    “兄长在正好,大理寺今日趁我不在,堂而皇之地带走我皇城司的人,看样子还动了刑。”裴安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大理寺知法犯法,做下这等无耻勾当。弟当下来此,就是为了向张卿讨个说法。兄长在此,也正好评理。”

    太子只觉得心头一阵烦闷。

    此事与他何干?一个两个要拉他下水,憋了坏心思,就是不给他好日子过。

    他看张兴都一眼,道:“楚王说的可是实情?”

    张兴都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只得上前道:“禀殿下,这王阳和另一个同谋沈氏,敲登闻鼓诉冤。大理寺专管刑狱,既然是诉冤,又涉及命案,自然要出手。将报案人传唤审讯,乃大理寺分内之事。“

    裴安冷笑一声:“大理寺查案,莫非靠的就是将报案人先折磨一顿,屈打成招?张卿不若说说,经此一查,大理寺都查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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