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庄大门口,苏大海一行四人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了大门,庄头李耿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
哎呀,老爷、太太、小姐来了,里面请,丁三儿,快,快些进去让你吕婶子泡茶。
入门便是一道五谷丰登的照壁,走进去,里面进深极大,两侧的廊桅下各有两排房子,据李庄头介绍这是庄园放农具和各种杂物的地方。
往里面进,一共有三进,苏青宁瞧着比他们在县城里买的院子还要大。
里面的家具物什也都是一应俱全。
只是这葡萄庄在陶家来说并不算大庄子,而陶家也不缺宅子,所以从前竟从未有人来此住过,故而正院里看着干净是干净,却缺少了一些人气。
这房子怕是还没有人住过。苏青宁道。
李耿惊喜地道:小姐慧眼,这宅子自从落成,就一直空置着,以前的主家陶家庄子多,且这庄子离得县城又近,倒是真用不上这宅子。
要是小姐三天前来这宅子里,看到的都不是这般模样。
苏青宁点点头,她已是看到了屋中摆设俱都用油漆重新刷了一遍,就连外院的墙也都是新粉刷的。
足可见它以前的主人并不在意它,所以李耿他们才会在知道换了主人之后来重新装修这里,而不是日常都来人维护着。
这里真大。于氏惊叹,她这辈子都没有进过三进的院落,也没有看到过这般规整的宅子。
是挺大,咱们县城的宅子也有三进,但没有这个大。苏大海好笑地看着于氏,他之前也与于氏一般,何曾见过这般气派的大宅子,但上次好歹跟着孟牙人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儿,就算是看过猪跑了,故而比于氏还稍微长了点见识。
苏青宁看他爹在她娘面前装起来了,不由掩唇轻笑。
转悠一较,苏青宁对庄子里的这座宅子十分满意,简直满足了她对古代庄园的全部想象。
面积够大,布局够精巧,而且院墙也够高,这宅子现在就是他们的,想想就激动。
不过转念又一想,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了,毕竟苏老三那一大家子人全都在算计着他们的庄子和宅子,要不把他们解决了,再大的庄子宅子也没用。
苏青宁心里有了谱便悄悄做起打算来。
一行人逛到后院,里面是个小花园,挨着院墙一圈都种了桂花树,此时中秋刚过不久,里面的桂花未落尽还有余香。
苏青宁看得心中欢喜,对这院子越发满意。
穿过后院的小门就看到了一片开阔的田地。
此时正是秋收之际,一片黄澄澄的,秋风吹过,翻涌起阵阵稻浪,送来浓郁的稻香。
苏青宁站到一处小土坡前极目远眺,据李庄头说她现在能够看到的最远的田地和山头都是属于葡萄庄的。
我的娘,这么大。苏大海看到大院子没说啥,可看到这大片大片的田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
而此时苏青宁却看向了左边的一处山头,在那避风处有一排低矮的茅草屋,李耿朝那边招了招手,便过来了十几个庄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排成排,恭谨地对着苏大海一行人行礼。
苏大海和于氏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对别人行礼,如今还是有人对他们行礼,一下子又像上次在李耿面前那般拘谨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苏青宁。
但这次她却没有挺身而出,而是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他:爹,现在这里是你的庄子,他们都是你的人由你作主。
苏大海闻言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气势,想想自家闺女这话的确没说错,他们可不就是他的人呢,当时过房契和田地契书的时候,可是连着他们的卖身契也一并过了的。
他一下子找到了底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让他们免礼,然后学着在县城码头搬货看到的那些大掌柜的姿态道:你们辛苦了,且去忙你们的。
众庄仆以为新主人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放他们走了,看来庄头说得对,新主人是顶顶和气的,难怪也不涨他们的收成。
一行人松了口气,唯唯喏喏的应了各自退下。
苏青宁趁人不注意朝苏大海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就知道苏大海潜力无限,是可塑之才。
她的目光再次被他们所住的房屋吸引了:他们就住在这里?
李耿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是啊,我住在最左边那间。蒙前主人慈悲,只收我们三成的收成,已经比其他庄子好多了。
苏青宁心头无比震惊,这些庄仆过得这么差吗,这样的茅草屋在他们村里都没有几户。
他们守着这样大的庄子居然只能住那样的地方,而且李耿还说这已经是好的了。
苏青宁实在是瞧不出来这些泥坯茅草房有什么好的。
不过看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于是临着离开的时候叫住了李耿。
李庄头,借一步说话。
李耿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苏大海,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苏大海随意地挥手:青儿叫你你便过去吧,我们自己再去田头地间随便转转。
李耿左右看看,顿时想明白了,看来这新主人家跟别人家不同,这家的闺女不仅能够随便跟着长辈出门转悠,还拥有话事权,万万小看不得。
他卷着袖子迟疑地上前,站在后院通往后山的路上低着头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苏青宁道:你们想住我们村的那种砖瓦房吗?
李耿一愣,啊,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想还是不想?苏青宁扬眉。
李耿老实地点头。
苏青宁双手背后脚尖轻轻地点地与他如此这般的一番讲解,李耿听得满脑子疑惑。
他不明白主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听明白了吗?苏青宁看他眼神一副不是很懂的样子,不由有些不放心。
小姐的意思小的是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虽然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多好过,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苏青宁看着已经走远的苏大海和于氏无意多解释,只是随口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便快步追上苏大海的脚步,留下李耿还在原地摸着额头想不明白,看到身后沈昀走过,他还记得青宁小姐特意介绍过他,说是她家的远房亲戚,他下意识叫住他:沈公子,小姐这意思我弄不明白,我怕明日演起来露馅可怎么办?
沈昀淡淡地道:你见到了他们,你便不会露馅。
任是谁人看到那班苏家人那贪婪的嘴脸也都不会演差。
李耿拍拍后脑勺,哎,还不如不问了,越问心里越是没底。
不过沈公子好像也说得有道理,与其现在在这里惶惑不堪,不如等明日,说不定看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翌日天光气清,是个好天气。
苏青宁刚收拾好,就听到院子里闹闹腾腾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冒出头去,便看到苏老三默默地蹲在井边打水装烟丝。
钱氏扯着嗓子在催促苏大海和于氏快些跟他们一起出去,快要农忙了,他们赶着时间去看大庄子。
苏青宁无语地扯扯嘴角,悄悄地叮嘱了沈昀一句话,跟上苏大海,甜甜地笑着在前面带路。
因为有了昨天苏青宁的交待,今天苏大海带着老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庄园,还没等走近,大门就打开了。
众人兴奋地踏进院子,看到门后面次第排开两队人,一队十人,皆穿着身蓝灰色庄仆服,排得整整齐齐地弯腰鞠躬嘴里说着欢迎他们前来。
简直给足了他们面子,让大家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倍受尊敬的感受。
大家昂首挺胸地走进院子,而在此之间,随处都可见庄仆们殷勤地端茶倒水,分外热情,让大家又是一阵恍惚。
尤其苏老三,他再在这里晃悠几圈,他都觉得自己可能真成了大宅院里的老爷了。
老宅的人被招待得极其周到开心,便开启了大肆夸赞模式,一路从前院夸到后院。
好气派的院子,光门墙就有这么多个房间,瞧这大柱子上都雕着花纹了,真是讲究人。
钱氏盯着偌大的院子眼睛都舍不得眨,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全没有了以往那故作有见识的模样。
苏老三作势扯了扯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点着头道:可不是嘛,陶家原先的庄子哪能不讲究?陶家可是出了名的讲究人。
在庄头李耿的带领下,他们一路从院门开始一层一层地往里逛。
昨日来走过一次了,苏青宁已经对这里没有了先前的好奇,再加上苏家人一直不停地叽叽喳喳的讨论,弄得她更是兴致全无。
一心只想着把他们带到后院外面去。
李耿看到面前这群跃跃欲试谈兴浓烈模样的苏家人,他也终于明白昨天沈昀说那话的意思。
他对于苏家老宅和苏大海之间的事情也知之甚深。
自从陶管家那里知道苏大海是他的新主人之后,他就在村子里暗暗地找人打听过他的为人。
而苏家最近最大的新闻便是苏家分家的事,他自然也听了个十全十。
深知这群人虽然是自家主人的亲人,但是这宅子却是跟他们没有半分关系的。
尤其昨天苏青宁还给他使那样的招数,可见她并不待见这一家子。
但他们却似乎并没有丝毫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他们搬进来之后房间应该怎么分配,门前的花坛里面应该种什么,后园子里的是不是应该把它开辟成菜园子,种些蔬菜瓜果。
说着说着,还争论起来了,这个说这样做,那个说那样做,尤其是钱氏和小钱氏,在正院的正房里转着圈儿的,连怎么安置床铺都想好了。
有时候说到大家有不同意见时,还都一个个争着抢着让苏老三发话。
大家笑笑闹闹,不亦乐乎,连二房一向比较内敛的吴氏都跟着乐呵起来了。
倒是还有一个明白人苏四,他看着乱成一团的家人,瞧了瞧苏大海和苏青宁,父女俩站在一旁,一个摸着脸上的老褶子尴尬地笑着,一个则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
苏四心头咯噔一跳,有些心虚地大声提醒:娘,三婶,这宅子是大哥的,你们怎么分配起来了。他看着他大哥这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大乐意他们搬过来,便想趁机要他大哥一句实话。
其实虽然县城里的宅子还没有买,但要是有这样的庄子住着,也挺不错的,苏四难免意动。
闻言,钱氏反应过来,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一家人在说话,苏大海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到此地后就把他们丢给了庄头李耿,他自己跟在屁股后面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大海,你说说吧,这事儿怎么着吧。钱氏转过脸去,目光投注在苏大海身上。
就是就是啊,大伯,这院子这么大,我们都看花眼了,不如你给我们分一分。三房的苏明贵拱着手上前,看似很知礼,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不要脸。
苏青宁听着侧过脸去,心里默默地道:争吧抢吧,她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抢出一朵花来。
想着她调整好心态,看向后院的方向,那里隐隐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衣角,她知道她临走前让沈昀请的人已经到了,心头一喜接过话头:
这事儿大可不必着急,你们瞧,伯祖父来了,大家不如先等他过来,然后一块随李庄头去后面看看田地。
苏老三一听这话再看向后院,果然看到了他家老哥哥的身影,想到因为他大哥因为承了族长一职,家里条件一直比他家好,这次他们得了这个庄子,合该在他面前炫耀一番才是。
他顿时高兴起来,吧嗒抽了一口水烟提议道:
对,对,对,青丫头说得有理,咱们庄户人家可不就得先看看这些种庄稼的地方。
上百亩的田地可是苏家的三倍还多,尤其是这一块块一垄垄连在一起,又都种着作物,此时看起来特别壮观。
像苏老三这般种了大半辈子田的老把式看到这一幕幕整个人一下子来了精气神,忙不迭地跟李耿讨论起来,这里的稻子一亩能打多少石谷子,地里的红薯能收多少斤,冬天的时候是不是该种些什么
还说他们的稻子一亩收得太少了,明天春天他给他们好生选选种子,增点产量。
苏老三说得头头是道,一脸兴奋,李耿听得暗暗着急,此时连他都不由得怀疑起来,他的主家到底是谁?
好在苏青宁看到他被苏老三给绕晕了,轻轻咳嗽两声提醒他。
李耿瞬间反应过来,朝后面招招手,先前跟着他们的那群庄仆全都涌到苏老三面前,一头跪下了:苏老太爷,请你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吧。
苏老三被一群人簇拥着,还口称老太爷,心里的虚荣心极度膨胀,他大手一挥停止了对庄稼的安排转而问起他们来。
你们是有什么困难吗,直管说。他认为苏大海既然带他们来这里了,就说明他肯定是默认了要把庄子和田地分给一家人了,那他这个做爹的自然也有做得了主了。
老太爷,你刚刚说得是,这里的田地收成不好,我们还得按期按量给主家上缴收成,你瞧瞧,我们的日子过得苦哇。
有人一把抱住苏老三的裤管大声地哭喊起来。
呃,这,这个苏老三原本自信满满撸着袖子要大发神威一场,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话题,一下子蒙了,喃喃地道:
你们日子怎么苦了?
老太爷,您看看我们住的房子,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头就下小雨,还有这身上穿的衣衫就是家里唯一一件能够穿出来的了。
家中孩子也是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吃个饱饭了
一大群人你哭诉两句,他哭诉两句,一时之间,吵吵嚷嚷弄得很是热闹。
但苏老三却被他们吵闹得头晕目眩,他被人围在中间,双手双脚都被人死死抱住,耳边但凡能听到的都是痛哭声,吵得他耳朵根子都痛了。
可纵使如此,他也仍旧一脸茫然,这些人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苏老三这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模样落在苏青宁眼中,她忍不住掀了掀嘴角,再次轻轻咳嗽,暗示李耿第一步很成功,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李耿接收到信号,便带头哭求苏老三,请他把他们的房屋重新修建一下,当然这笔钱他们不会白要老太爷的,而只是提前预支,他们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用劳动来偿还。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呢,怎么会问我要钱?苏老三握住水烟枪的手用力捏紧了。
老太爷有说不知,我们庄子里一向有个传统,谁来接手庄子就会为小的们做一件事情。
要不是逼不到万一的时候,小的们也不敢跟老太爷开这个口,只是那房子实在是没法子住人了。
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有人能来看看我们,帮帮我们。说着李耿偌大一个壮年汉子居然低头抹起了眼泪,而其他庄仆也都抬着头,脸上即有难过又有期盼。
苏青宁远远看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歪歪扭扭看着便要倒塌的茅草屋,可见这事果然是揪着这群庄仆的心的。
苏青宁刚神游了一会儿就被钱氏尖利的嗓门打断了:
哎,你们这样不行,我们是主人家,你们怎么能强行问我们要钱修房子呢?
别说他们没钱,就算他们有钱,她也断然不肯把银钱给他们使呀,这些人算怎么回事,不过是卖了身的庄仆,还能蹬鼻子上脸不成?
钱氏在心里把李耿等人狠狠骂了一通,刚刚看着他们敬畏恭谨的模样十分顺眼,这会儿只觉得碍眼。
哼,真是一群没有眼力见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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