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会不会出事,苏青宁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无法预测,不过她总是相信,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凭借沈昀那股子狠劲儿和他算无遗策的本事,想来都会逢凶化吉。
苏青宁的话有安定人心的效果,她安慰着,玉氏惶恐的心才渐渐落入实处,只是紧握住她的双手仍旧出卖了她内心之中隐藏的挥之不去的担忧。
而此时沈昀已经骑马匆匆赶到东宫,里面已经完全乱套了。
主子出了事,下面的人乱成一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更有甚者已经相互抱着痛哭起来。
麻烦了,有大麻烦了。
怎么办,怎么办?
太子殿下
大家纷纷奔走相告,脸上全是苦相。
沈昀顾不上理睬他们,径直往内殿里走。
刚走近,就看到红色撒花地毯上到处散落着碎瓷片。
循着碎瓷片一路进去,沈昀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太子梁成邺。
他一身家常绣龙纹的圆领锦衣,束发的玉冠已经坠落,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脸色惨白,硕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地面,好像要将上面瞪出一个洞出来似的。
沈昀站在他面前好一会儿,梁成邺都没有看他一眼,他只好轻唤出声:殿下,殿下
连唤三声,梁成邺才反应过来,眼睛像是木偶似的,直瞪瞪地转过来,看他一眼,又直瞪瞪地转过去。
那样的眼神看得人浑身不舒服,好像一个木偶人身上安装了一双人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
沈昀皱紧眉头,连忙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替他诊脉。
诊过之后,又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他脑后替他扎了两针。
很快,梁成邺咳嗽两声,有了反应。
咳咳谦之,谦之你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梁成邺木着脸瞪着眼睛看着沈昀。
他这样的表情只动头不动面上的五官的模样极其的诡异。
沈昀看着不妥,让他暂时不要说话,又在他脖颈后面扎了两针。
嘶谦之,我好了。我好了。梁成邺的五官终于能动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苦笑。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呢?沈昀看得一头雾水。
父皇来过了。梁成邺用慢得不能再慢地语气说着话。
仿佛胸腔里的空气已经全都用完了,他就快要停止呼吸了。
皇上来看看太子殿下这无可厚非吧。沈昀不以为然。
他在翰林院呆过一段时日,对于朝堂和皇帝的情况算是较为了解。
别看平日里皇上喜欢板着脸,但他是实实在在关心着梁成邺这个做太子的儿子。
总想着他能继承他年轻时候的志向,把大梁朝治理得繁荣昌盛。
所以平日里对梁成邺这个太子很是关心。
动不动就会把他唤到御书房里去鞭策两句,有时候也会带着内侍到东宫走一走,耳提面命让他学着如何做一个有志之君。
这回不一样,不一样了,父皇生气了。梁成邺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无助。
沈昀不解,但见梁成邺瘫坐在地上,衣衫泛皱,头发凌乱,没半点形象,连忙唤来内侍伺候他洗漱更衣。
忙活好一阵子之后终于让梁成邺有了一个人样。
沈昀又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询问起来。
在梁成邺难过到难以自持的声音里沈昀总算是明白了这其中因由。
原来东宫还真是出事了。
梁成邺被皇帝罚了禁足,一年之内不得出入东宫。
至于为什么罚得这么重乃是因为皇帝怀疑梁成邺有异心。
事情源起于梁成邺的另一个侍妾,日前梁成邺的黄姓小妾下药毒害于他,害得他在病床上流连了一个月之久。
太医院众人皆束手无策,后来服用了沈昀配给的特效才好了些许。
但因为他的身子本就瘦弱,再加上这回被毒药侵害的,一直流连病榻,好不起来,幸得有个一直伺候他的侍妾冰儿一直陪着他。
事无巨细,比太子妃派来的丫环伺候得还要周全。
梁成邺一直对她心存感激。
待得他刚好一些,打算赏赐她的时候,却见哭着跑来求他,说她的兄长在市井之间出事了,想要请太子殿下帮她一把。
梁成邺随意问了一番她兄长犯下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抢了别人一座庄子,那户人家就要告官抓他。
他想着他既然已经抢了,那就按照市价给些银两补贴那户人家便罢了。
谁知道那户人家前脚刚拿了他派人送去的银票,后脚就跑到顺天府衙门将他给告了。
沈昀听着这仍旧不算大事。
凭他太子的身份,底下的人不懂事抢座庄子,也能轻易摆平,况且已经给了银两了。
事情肯定不仅仅这么简单。
那庄子里可有甚见不得人的东西?
梁成邺惊讶地看着沈昀,听他连多问一句都不用,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他吞吞吐吐地道:
问题,问题就出在这座庄子里。
原来那庄子位于北郊,里头有好些制备铁器的作坊。
这就罢了,偏偏那些作坊里正在制的是军队所用的长枪、利箭。
沈昀大惊:私藏大量铁器,还制备武器,这是要谋反吗?
梁成邺闭上眼,手里端着的茶盏轻轻一抖,差点撒出来。
父皇知晓了此事,与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所以这才是梁成邺被禁足的主要原因。
毕竟皇帝看重他,只是因为他是作为他的接班人的所在。
却不是现在就要取代他的所在。
我自愿把位置给你坐,跟我还没有坐够,你要强抢来坐,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不管在任何朝代,哪一任皇帝都不可能允许有想要谋夺自己位置的人存在,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过幸好梁成邺落在皇帝手上的把柄仅仅只有那间制备武器的庄子。
并没有迹象表明他有招兵买马的嫌疑,故而这是一个尚有漏洞的棋局。
也是皇帝没有大肆责罚梁成邺的原因。
太子殿下可知是谁人在背后动的手脚?沈昀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已经慢慢地消化了,主动与梁成邺分析起此事来。
梁成邺痛苦地摇头:不知,本宫不知,本宫想着,莫不是宁皇叔,还是二皇弟,四皇弟
梁成邺把留在京城却跟他关系并不算亲近的皇族之人全都猜了个遍。
沈昀听得直摇头:太子殿下这般瞎猜跟下网打鱼有甚区别?
都是一网子下去,甭管大小鱼都在网里,至于是谁主使,依旧不知。
会不会是宁皇叔?他当时事情抖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朝堂上当众弹劾过本宫。梁成邺在沈昀鼓励的直视下,也开始慢慢地恢复他身为太子应有的风度和理智。
沈昀摇头说这事儿现在这样猜测没用,首先得把跟此事捋清楚,至少得把他侍妾的兄长找来。
这话一出,梁成邺又沉默了。
沈昀眉心微拧大胆猜测:他出事了?
梁成邺点头,苦笑道: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谦之。
殿下,请恕下官无礼,问你一声,这事儿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剩下的几个字沈昀没有说出来,但梁成邺一寻思便明白了,他坚定地摇头:谦之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我身为太子,我何至于,何至于如此如此着急?
皇位的事情皇帝也不是一日两日跟他说了,待他归天后,皇位自然是他的。
梁成邺说得很急,急得他胸口起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昀看似是在凝神屏息听着,其实他是在看梁成邺脑子里的想法。
因为梁成邺所说的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皇帝其实正值壮年,身体康健,但梁成邺这个太子殿下却不然。
他自打出娘胎就有些病弱,这么多年病恹恹的,虽然会奉皇命时常会去金銮殿上听政,但多数时候是歪在东宫里,去的最远的恐怕就是南郊青云山里外的马场了。
什么南巡的差使,北狩的荣耀,梁成邺因为身体病弱缘故他全都去不了,因而那些事情先前都由当朝最受宠的三皇子替他去了。
后来三皇子因为别的事情被拉下马,驱逐出京城,虽然现在又被召回京了,还封了王,但这些事儿却已经与他无关了,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二皇子和四皇子身上。
他这个身为皇帝嫡长子的太子因为病弱是无福受用的。
想到这些,梁成邺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谁让他的身子骨偏偏不争气了?
唉,身子骨不争气,他也只有在别的地方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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