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 绯红!
自洪荒之后,自四界称雄诸天之后,自仙帝、魔帝、妖帝、佛帝之后, 又出了一位绛裙帝, 也是万古以来第一位执掌帝位的女子。
鬼神惊泣, 妖魔皆惧,煌煌绛裙,凌驾诸天万宗!
那薄金绛纱九霞裙是洪荒法衣, 早在九十九阙的杀阵中破碎得不成样子, 显露出了最里边的襕裙, 愈发显得女子细颈薄肩, 宛若清酥雪地里的一瓣红莲。
梵宫的小弟子修炼不到家, 俱是脸面一热,慌忙垂下头,暗暗默念,佛祖莫怪,佛祖莫怪,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首座跟仙后斩断因果,成就帝位, 是天地的喜事,但我为何感觉如此不祥?’
优昙:‘首座,是因为琴道友胸口养了群魔吗?’
他眼睛是看不到, 但禅心明净, 对邪秽感应特别强烈。
那殷红抹胸上,绣的不是精巧鲜艳的花鸟虫鱼、莺歌燕舞,而是开了六道轮回的“群魔”!当群魔穿行在地狱道之中,抹胸上的朱砂色也仿佛被唤醒, 化作了一片香艳血河。
首座说得不错,这位仙界女帝的仙魔之相比白衣魔尊还要不祥!
首座:‘不对啊,小子,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人家襕裙是什么样式的?我知道了,你果然有特殊癖好,听说最近女仙的襕裙频频被偷……’
优昙:‘滚!别逼老子第一个弑师!’
众人怎么能想得到,自己不过是来参观个祖地,就见证了天地之间诞生了一位新仙帝!
日月之上,诸天异象同现。
昔日四帝证道,也有天地法相降临。
妖帝是万殿合欢,男女供奉极乐,据说那一日妖帝证道,六界苍生的新生儿数量直接翻了一倍,时至今日,欢喜妖帝的名头比送子观音还好使,家家户户都藏着那么一两尊妖帝像。
而佛帝捻着两根雪白长须,直接不化人了,变做一只古拙的大青龟,以苍天为荷花池,在众生的头顶上整整游了三日。
众生最庆幸的是,这是一头得道的老乌龟,不需要五谷轮回,不然那头顶拉龟屎的场景,想想也是极美。
魔帝跟仙帝这两位最是神秘。
魔帝还正常点,笼罩在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雾中,露出半面魔相。
虽然鬼鬼祟祟的,这起码有点排场不是?
仙帝就扯淡了。
传闻的起始是他为了给自己绣个过冬的被子!
那一日,天朗气清,仙帝无所事事,先把被子拿出来,架在竹竿上晒一晒,再掸一掸灰尘,趁着天光还在,仙帝穿针引线,给自己的爱被绣花,绣完九百九十九朵宝相花后,他伸了伸懒腰,就这样把自己给绣飞升了。
呵。
好一个绣花仙帝。
众人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天地异象,不是万殿同欢,也不是龟游莲池。
是观音闭目,修罗睁眼。
是人、鬼、仙、邪、善、恶、红尘、地狱、超脱、沉沦。
六界苍生尽在帝绯红那一袭猎猎红衣中。
“帝绯红竟是开六界之道!”
有人惊骇。
人界与鬼界已经在道争中落败,元气大伤,其中人界的阳气被仙界收纳,而鬼界的阴气则是供给了魔界和妖界。
至于佛界梵宫,他们宏愿广大,以四界为门徒,俗称的最低修士门槛,只要有佛缘,梵宫都收,至于你进去吃白食之后还能不能出来,那是一个严肃深刻的问题。
各方道争死伤平摊之下,四界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仙后证的却是六界之道!
魔后的双目显露出一抹异彩。
“是六界!这女人野心果然不小!”
不愧是敢掏老娘道珠的女人!
呸!
我元绫纱怎还崇拜起仇人来了!
魔后很煎熬,她忍不住咬了下自己的猩红指甲。
“帝绯红真是失算了,不过是收拾一个香狐族,她怎么能让自己的道琴自爆?就算被献祭了,有了污秽,日后清除未免也不可啊。那可是六界唯一道琴,有它一起证道,她还当不成六界霸主?真是的!”
她自然代入了帝绯红,都忍不住心疼到呕血。
魔帝斜了她一眼。
“你这语气激动的,倒像是要给人家自荐枕席。”
魔后平日里最是敬畏魔帝,但在绯红的刺激之下,她想到自己当前的悲惨境遇,实在演不起来。
魔后连妾身都不称了,不冷不热撂了一句。
“早知道帝绯红今日能证道为帝,我元绫纱觊觎她道珠做什么?不如做了个柔心弱骨的美娇娘,日日贴身侍奉,做她心尖那人。”看看,这帝绯红多威风,说称帝就称帝,说断族就断族,不受半点儿鸟气!
魔后心底补充了句,总好过嫁给你这个坑货守活寡。
她跟魔帝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盟友,她支持他登临魔界,他则是给了她一个无上后位,让众魔供她驱策。最开始魔后是很爽,但渐渐发现,这个魔帝太坑了!跟白衣魔尊石扶春一样坑,坑完了鬼界又坑仙界,现在魔界被仙界和妖界共同敌视!
至于佛界为什么不敌视,是因为跟他们对阵的魔修都被感化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去给梵宫扫地做饭,好忏悔半生的过错。
佛界巴不得魔修送上门当苦力呢!
魔后感觉四面皆敌,为了摆脱这局面,她苦心筹谋,秀发都掉了一大把。
谁让现在四界的男人都不顶用!
唯一顶用的佛帝又是个十二万年的大青龟,那壳太硬,魔后实在咬不下嘴。
说真的,这帝绯红若是好女色,她二话不说就上了!
魔族擅长魅惑,至于是男是女,魔后不是很介意。到时候,她做六界女帝最宠爱的魔妃,万年昌盛如炽,六界供奉就在脚下,她元绫纱要什么没有?说不定她哄了帝绯红高兴,那道珠吃一颗丢一颗,快活极了,威风极了!
“不好!”
魔后赶紧给自己清脆一巴掌,她竟然被帝绯红的天地法相之中的魅惑魔相给诱惑了!
“呸!什么妃子!老娘喜欢男人!阳刚勇猛的男人!”
魔后扇得自己清醒过来。
其余人比她没好到哪里去,众生百态,形形色色。
大约情绪波动得最厉害的,当属琴族了。
——琴族,大写的惨字。
他们享着仙后的万年香火,连着仙后的万年道运,又在仙后的青皇山修行,进益极快,一百年可抵别人的五百年,也因此琴族如日中天,稳坐仙界第二族阀的宝座。
谁曾料想,琴族被仙后养得太天真了,也太“脱俗”了。
他们总以为自家人就是自家人,总以为仙后忠心耿耿,九死不悔,会永远庇佑琴族,她的香火、气运、法器等有形或无形的修炼资源取之不竭。于是他们踩在仙后的底线上,随意作践,明知道仙后不喜甘香儿,还是冒着风险,一心一意要复活她!
他们仗的是什么?
是仙后的护短,是仙后的心软,是仙后的顾念旧情!
喏,你们就作吧。
如今仙后成红帝,你们这不就作进了诛仙台去了!
正在承受天人五衰的群仙又是解气,又是害怕。
解气的是琴族比他们惩罚更重,跳诛仙台,入六道轮回,受的是万劫不复之痛楚,更别说十万年内不得成仙,那相当于将琴族踢出了仙界族阀榜,那一族之气运,平分给各族,他们未来称皇称帝,未必不可能!
可害怕也随之而来。
红帝以九十九阙断了琴族的因果线,才得以飞升为帝,那他们隐瞒不报却死香,间接参与到这场复生事件中,会受到共同牵连吗?
众仙在煎熬中变老,悔得肠子都青了。
琴族当真害仙不浅!
,就是看面相,观气运,他们梵宫最大的那一个老乌龟,就是靠着这门佛法,不靠谱推测出了他跟首座近日会“红鸾星动”。
优昙参着众生如是观,禅心勘透了琴族的命数。
大凶!大衰!大败!大丧!
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如今四界之中,仙界当为魁首,更别说帝后双双为仙帝,气运本应该浓烈旺盛,但琴族却反其道而行,堕入了日暮途穷的深渊!这何止是十万年内不得升仙,若是琴族霉运缠身,怕是永生永世都难以再返仙庭!
除非他们琴族,再出一个像帝绯红这样执掌诸天的人物!
饶是优昙万年来见惯王朝世家败落,也被仙后这一手狠绝震住了。
什么叫把你们捧到云端再狠狠摔下凡尘淤泥,这就是了。
“无量天尊……呸,搞错了,是阿弥陀佛。”
梵宫佛子也被天地法相影响,差点就想叛变到仙门道宗去了。
优昙有一个优点,他最擅长转移注意力,借此来平静自己的心头澜水。
于是他又去观“姻缘线”了。
是的,他就是去看桃花运去了。
这一看,优昙被魔后震慑住了。
不是,你一个女人,你姻缘线不在魔帝身上也就算了,怎么老往帝绯红那边钻?
优昙:“???”
我真是大受震撼!
帝绯红证道之日,一身红裙破九十九阙,优昙很是理解四界众生对她的崇拜,因此她身上缠绕的红线是最多的。另一个就是不死仙种石扶春了,他的情丝多得吓人,几乎要将帝绯红织成一个厚重红茧。
然而优昙却发现——
帝绯红没有姻缘红丝。
哪怕是石扶春那般天生不祥的魔头,亦是开了万千情窍,破石头里偷偷酿起欢喜的朱蜜。
而看起来最慈悲清典、温柔多情的女人,她竟然没有情丝!
任凭他人爱得飞蛾扑火,她不为之所动。
优昙莫名同情起那个白衣弟子石扶春,你是石头缝里开花了,但你师尊胸怀苍生,可不打算跟你做一对交颈兽!
这么一想,佛子赶紧去看首座的姻缘线,好家伙,首座的姻缘线的确是出来了,但他把姻缘线打成了一个死结,在上边还压了一个厚重的玄青龟壳!
优昙:“……”
这么搞,姻缘线能缠到人才见鬼了呢!
等等,这是寺主证道那天蜕下来的龟壳吧?首座连这个也偷来了?
优昙幽幽道:“见者有份。”
首座:“?”
那法印落在绯红的眉心,她的睫毛都被渲染了一片金光。
“诏令已下,执行。”
一道道鲜红法则化为枷锁大网,囚住了琴族诸人。
“疯了!你真是疯了!我是你父!亦是琴族之皇!你竟然逼我们去跳诛仙台?什么不得成仙?你凭什么?”琴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不过就是复活一头她不喜欢的小狐狸,她凭什么要将整个琴族拖下水?琴皇怒道,“琴绯红,你这是公报私仇——”
“嘭!”
琴皇被帝威生生压得抬不起肩。
“琴皇,你当本帝断族称帝,是同你开玩笑?如今还玩什么辈分压制?”
帝绯红似笑非笑,“本帝当前,区区三万年的仙皇,也敢称吾名讳?六道轮回善恶兼具,你若是再造口业,怕是要投畜生道了。做错事,就得罚,不认错,那就罪加一等。”
“做错事?我琴族有怨报怨,有恩报恩,有何错!”
琴银夜几乎咬碎一口牙。
“哈,真是死不悔改!”
绯红捏着水月观音扇,那锋芒对着琴银夜的眉心。
“琴族最好记得了,让你们犯禁,让你们堕仙,让你们万劫不复的罪人,非我帝绯红,而是你族二太子!”
“他私藏却死香,窃鬼道之力,众目睽睽下,犯了四界禁忌!更是他,为了一己之私,离间我与琴族情谊,你们本该随本帝一同得道,涤荡万年腐朽,重获新生,但一切,俱被他的愚蠢,毁了!”
那一刹那,琴银夜成了全场焦点。
震怒、怨恨、憎恶、恶毒。
他们恨不得他去死!
琴银夜被众星捧月惯了,第一次承受千夫所指的滋味,他面皮涨红,指尖也在轻轻发抖。
他做错了?
他只是想复活他喜欢的小家伙!
怎么会弄到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愚蠢!愚蠢!”
琴族大长老气得大叫,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哪里知道二长老和三长老背着他,做下这等滔天祸事!
“当初你出生,老夫就该掐死你!你害我琴族万年道统!就为了一头小畜生!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就该焚了那臭皮毛,连你这个琴族罪人一起!”
琴族大长老恨不得生生啖下琴银夜的血肉。
“狗屁的感天动地爱情!我琴族道统毁了!就为了你个狗屁圆满,害我族人千千万万!”
“琴银夜,你是狗屁中的狗屁,什么二太子,就是一些虚名,一些甜言,捧得你找不到边了!没有琴族,没有仙庭,你算个什么东西!琴镇玉,你也是狗屎,老子管不了小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就不该给你娶一个瑟族女子,软得根本立不起来,连累后代!”
“还有你,二长老,满腹城府,算来算去,那狐狸天道气运没得到,还把我琴族赔上去,你满意了?三长老,呵呵,我都不想说你了,为什么你嫁一个男人就跑一个男人?你还痴情?你根本就是发痴!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一个个都是什么腌臜玩意儿!”
“行了,别嚎了。”
绯红舔着指尖的伤口。
“琴族之罪,可是罄竹难书,蔑视仙庭,钩锁族阀,包庇罪徒,复生犯禁,大长老,你不会真的以为骂了几句,这些罪行就能一笔勾销罢?”
“昔日我为仙后,以我的万年香火,替琴族赎轻罪孽,你们这才安然无恙。如今,可没有蠢货替你们顶着那片天了。因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琴族顿时噤声。
是的,他们发现了,自从仙后断族去姓,他们感觉全身都缠满了因果枷锁!
“罢了,到底是一场情分,既然你们不肯跳诛仙台。”
当众族人以为仙后要松口减罪时,他们喜上眉梢,却不料她下一句就是——
“本帝就把诛仙台搬过来,让你们一跳到位!”
绯红语调恶劣,她手指一别,两瓣丹唇咬住观音扇。
双手结出法印。
“轰——”
众仙最惊惧的诛仙台降临香林,而且就开在脚下!
“我去!”
另外三界之人低头一看,那安静的九重锁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哗啦响动,开始疯狂捆人。
嘭嘭嘭!
琴族挣扎之间,血雾弥漫。
他们被吓得头皮发麻,赶紧远离了诛仙血眼。
“仙后!仙后饶命啊!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仙后,仙后,不,陛下,我是你姑姑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呜呜呜我不要跳!是他们唆使我的!我也不想的!仙后,仙后您饶了我!您忘记了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的吗!”
“嘭——”
第一个琴族子弟被投入了诛仙台,不到刹那,他神识太弱,扛不住因果,化为飞灰。
天地安静了一瞬。
随后就是琴族疯狂反扑。
他们不想死!
哪怕是扛住了诛仙台的万劫不复,可他们早就做惯了三十三重天的贵人,怎么能沦落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还不如死了!但帝绯红却像一座镇压四野的重山,无论他们怎么逃,都逃不了诛仙台的追捕。
仙后之责,本就执掌众仙轮回。
琴族终于清醒认知到——仙后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琴后了!
他们哀鸣,他们哭泣。
他们开始疯狂辱骂琴银夜,就连琴皇和琴母也被牵连,昔日风光无限、威名四界的大人物,今日不过是一具光环不再的血肉之躯。
琴母是个柔弱妇人,她被这一切变故吓得傻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过就是复活一个于大局无伤大雅的小狐狸,怎么就闹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最让琴母害怕的眼神,是来自她的母族,瑟族族长恨不得生吃了她!琴母一意孤行,不加劝阻,反而溺爱儿子,害苦了她瑟族!
“红儿,你,你饶了他们……”
琴母泪眼婆娑,她说不出认错的话,然而即便她说了,那居于帝位的人,已经不屑一瞥了。
琴族?
琴族不过是她证道的踏脚石罢了!
从头到尾,绯红执着的根本就不是琴族和小狐狸,而是她的道!
她要顺势而为,在最短时间内谋划四界。
最憋屈的是琴皇,才一天时间,他就成了琴族最后一任族长了!
他断送了琴族道统!
此时琴皇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将希望寄托在琴银夜身上,三真仙皇,未必不能成就仙帝。只要琴银夜能从打击中走出来,他们琴族就还有翻身的机会!琴皇知道自己逃不了,他当机立断,将自己的道琴抛给琴银夜。
“我儿!快跑!琴族靠你了!”
却不料,青冥传来幽幽一声。
“琴皇唆使罪徒叛逃,罪加一等。本来我想放过你那两个儿子,既然如此,那便一起跳吧!”
绯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当场摄拿住了一座药祖山。
药祖刚要开口求情,被新仙帝瞥了一眼。
他当即住嘴。
“不,不要!”
琴皇心神俱伤,他哪里想得自己一个举动,竟然牵扯出了两个儿子!
琴玉楼早就麻木了,他分明传信回族中,将小狐狸一桩一件的罪行都掰扯清楚,让他们不要偏听偏信,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小妹!贺你成帝!三哥,先行一步!”
琴寒山一头白发,早就心灰意冷,转身跳进了诛仙台,甚至连看琴银夜都不愿意看。
他不配为兄长!亦不配为仙!
琴玉楼跳之前,则是看了一眼琴银夜,他轻声道,“二弟,你满意了,为了一头小畜生,害我琴族如此,大哥这一跳,若是侥幸未死,兄弟情义自当两断,你不要来寻我,大哥也不认你。便是死了,你也不要到大哥的坟头送你们的喜酒!”
“因为大哥……觉得恶心。”
“三弟!大哥!”
琴银夜再痛彻心扉,也没能唤得琴玉楼回头。
我错了?
我竟错了?!
他怎么会害得全族万劫不复?更害得自己众叛亲离?
他看向自己的手,渐渐生出一丝恐惧。
就是这双手,把琴族带入了深渊!
“二哥哥……二哥哥!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
一声娇喝唤醒了琴银夜。
小狐狸的虚影努力依偎在他身边。
甘香儿是真的怕了。
本来她以为这个周密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哪怕是有了却死香这种逆天的存在,琴绯红凶毒霸道,依然不会放过她!
现在琴族被琴绯红诛了仙,甘香儿简直不知道要去哪里再找一个足以抗衡的靠山,她只能依附琴银夜,等她一复生,他们立刻就开传送大阵!
去一个四界再也追杀不到的地方!
“对,对,我还有你……”
琴银夜似哭非哭,他伸手搂住小狐狸的虚影,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的存在并非罪人。
一人一狐都眼巴巴等着却死香燃尽。
“快了!快了!”
琴银夜几乎不敢回头看诛仙台的惨状,他容色惨白,冷汗涔涔。
“啪嗒。”
最后一段线香燃尽,笼罩在甘香儿身上的鬼气逐渐散开,虚影也凝实起来,露出了一张红润娇俏的脸庞。
“二哥哥!”
甘香儿哭着扑向琴银夜的怀里,献上香吻。
琴银夜心中却没有一丝愉悦。
他甚至有些麻木地想,万一琴族都死光了,他岂不是要建很多的琴棺?
甘香儿生怕他丢下自己就跑,两条软白胳膊抱住他,“二哥哥,你是我的恩人,我此生定要报答你,给你生一窝的崽崽!”
对。
崽崽。
也许他还能有后代,琴族还能有后代!
琴银夜的衰败心神被甘香儿救活了,他拉住小狐狸的手,“此地不宜久留,走!”
传送大阵早就铺开,只差一步他们就能逃离三十三重天,但是——
一柄观音扇直直插入阵眼。
“别走啊。”
帝绯红轻笑。
“本帝还没有感谢你们,无私献祭,复活我心爱的香林八节,真是不枉本帝演戏一场,还挤出了一滴眼泪,如何,愉悦到你们了吗?”
别说是琴银夜和甘香儿这些当事人了,四界诸人都愣住了。
什么?
这还是个计中计?
绛裙女帝赤着一对青莲足,踩进云彩琉璃,胸脯上香艳睡着群魔,它们被她的笑声蓦然惊醒。
“鬼界!开!”
一座遮天鬼殿骤然降临。
绯红裙底缭绕起了森寒阴气,她径直走进了鬼殿,一个细腰少年披枷戴锁,秀颈垂落,昏睡在大殿中央。
绯红抚上它冰凉的脸庞,温柔道,“别睡了。”
少年腰下俱是沉重锁链,随着它的知觉,锁链开始晃动。
它倦懒得连眼都睁不开,只凭本能蹭了一下她掌心,嗓音清凉,“主人,你怎么也来了,主人,这里寒气重,快回去……”
“我来接你。”
“嗯……嗯?”
香林八节困倦睁开眼。
“主人什么意思?小节听不懂。”
“跟我走就是了。”
绯红招手,“过来。”
香林八节很听话,它伸手就抱住绯红,融入她的身体。
“哗啦啦!”
绯红破开了枷锁,带出了她的道琴香林八节。
与此同时,甘香儿身上的生机开始逆转,全汇聚在了香林八节上。
“怎、怎么回事?”甘香儿的脸庞再度笼罩起一层死气,抓住琴银夜的胳膊,“我,我被吸走了!二哥哥呜呜呜!你快想想办法!”
琴银夜也快疯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复活的是甘香儿,但生机全在香林八节上!
他蓦然想到,那香林八节被族长甘媚儿献祭,与香阴山相连,而甘香儿,恰恰也是香阴山的一份子!她身上也背负了香林八节的因果!
到头来,他们是为他人做嫁衣!
琴银夜喃喃道,状若疯魔,“不可能,不可能!”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几乎是把琴族都献祭了,结果甘香儿没救到,反而复活了香林八节!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这一定是障眼法!对!障眼法!”
香林八节四肢修长,缠在绯红的腰上,它贪婪贴着主人的脸庞,“主人,好美的障眼法啊。”
它情愿就这样死在主人的怀中!
绯红摸了摸这孩子,睡太久,还迷着呢。
“啊!……啊啊啊!”
甘香儿惨叫不已,她开始化了,从脚到膝盖,化成一片腥臭黑水。
她痛得大叫,但是没人帮她。
琴银夜陷入了魔怔的状态,跟疯了没什么两样,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一日之内跌落泥潭,他更是琴族被诛的导火线,本以为还能救回甘香儿,可是到头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琴绯红她算计了整个琴族!
琴银夜发疯回想,“却死香,却死香……”
却死香他是怎么寻的?
为什么会落入琴绯红的圈套中?
绯红慢悠悠道,“却死香,我真是得来不易,险些被鬼界之主给咬了半边脸呢。”
琴银夜猛然抬头,“是你?!”
他惨然一笑,好狠好毒,从三百年前,她就开始算计琴族!算计他了!
却死香乃是鬼界圣物,他竟然轻易得到了,当初他还觉得是自己被天道所眷顾,如今想来,真是蠢笨至极!琴银夜嘶哑道,“所以,所以那日,你杀了甘香儿,却没有将她魂飞魄散,反而交给我们,就是等这一日?哈哈!完了!全完了!我们都被耍了!”
“棋子!我琴族是棋子!我亦是!哈哈!棋子!”
琴银夜跌跌撞撞,丧失了正常神智,连甘香儿叫他都没有回头。
甘香儿在痛苦中被腐蚀成黑水。
她后悔了!她真的怕了!她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女人!
“救,救我……”
她满脸凄惶,再无声息。
四界皆凛然。
开罪鬼界之主,尚有一线生机,开罪红帝,怕是魂飞魄散都不够。
半晌,青苍天传下一道清淡威严的男声。
“仙后,你私开鬼界,违四界诏令,你该当何罪?”
绯红裙襕夺目,如一抹天火烧灼万物。
她双目含情,“什么是四界诏令?我当开六界,当统诸天,我便是诏令,我有什么罪?那却死香,本就不是我燃的,是他们太蠢,阴差阳错复活了香林八节,旁人犯禁,我为何要背罪?”
“怎么,莫非仙帝以为,我修的是慈悲苍生道吗?还要为苍生谢罪吗?”
她弯着眼,又笑了。
“那可不巧了,因为本帝——”
众生只听得那女帝幽幽道。
“改修天道了。”
做仙后有什么意思?又是跳诛仙台,又是被家族拖累,又是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更如傀儡一般被天道摆弄渡劫,没劲透了。
既然要做,不如做天地唯一法则! w ,请牢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