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就是个混账性子,有时候其实我挺好奇他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回路清奇到了不分场合都能放飞自我的地步,好端端的良倌人落到他耳朵里,竟然神奇的和清倌人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在他的认知里,既是欢场中人,压根儿就没有清倌人这个概念,许的利不够,自然跟你聊得是琴棋书画之流,许的利够了,衣服脱得比你都快,秦淮河上的花船里,多少标榜着卖艺不卖身的当红娘子最后不都被砸的折了腰?这种嘴脸他见多了。
眼看他嘟嘟囔囔越说越歪,我沉着脸怒道:“我说的是良倌人的问题,别给我扯你那行当里的龌龊事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以前说过的良家子的概念?眼前这些就是了!
这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礼法,李承裕的墓葬里设下这违制的礼乐,不外乎就是想让他以皇帝的身份沉眠,而在古代,这些宫廷雅乐,尤其是似《大韶》这般只有在皇帝登基和封禅时才会用的雅乐,是不允许贱籍来演奏的,哪怕是乐户都不行,必须得是良家子,所以墓葬中有类似的布置的时候,就得要良家子进行殉葬了,寻常良家子好端端的哪里会做这些事儿?于是殉葬的几乎都是家臣,旧时在王侯武勋的世家里,负责驾车的倌人基本都是家臣,所以就有了良倌人这么个称呼。”
鹞子哥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道:“那么,你说它凶险,仅仅是因为这是人殉完成的布置吗?”
“如果单单是人殉反而好了……”
我轻叹一声,道:“实际上,这是机关,这种机关并不是我们礼官倒腾出来的,出现年代就在唐朝,发明者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两个人,最早的时候是为唐太宗设计的,不过唐太宗死的时候没完成,所以这东西也就没能埋进昭陵里,但后续就完善了,可惜皇家对这东西已经不感冒了,这里面主要是有个孝道的成分在内,李世民心心念念没能用上的东西,子孙后代用了像什么话?虽然李唐皇室乱糟糟的,但面儿上的光彩总得做出来,所以皇陵里基本没这东西,反倒是后来一些武勋权贵用的不少,不过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就失传了,可以说是昙花一现,也就是存在了几十年的样子。
因为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具体的设计法子我说不出个道道,只知道这是拿殉葬的良倌人做成的人偶傀儡,既符合了礼法制度,又能起到一些别的作用,人偶是在磁场的影响下去完成一些特定的事情,不单单是墓室里的乐师,更是墓室里的护卫。
不必说的,肯定是咱们触动了什么地方,这才唤醒了这些东西,可机关到底在哪里,我不太清楚,可能咱们无意间就触碰到了。
我只知道,这些东西除了吹拉弹唱之外,还有一套合击之法,很是厉害,倘若那里做的不对劲了,它们就会发起攻击,书里记载一旦陷入合击之法里,如陷泥沼,刀枪剑戟密集如林,鲜有活人能逃出去。”
说此一顿,我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无双手里的陌刀,轻声道:“陌刀将李嗣业就曾亲身体验过这些良倌人的合击之术,全身负创大小十三四处,斩碎人偶两具,浴血冲杀出去,本来是一次酒后彰显武力的取乐作为,却险些闹出人命,让一代猛将折在里面,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只有李嗣业一人能从良倌人的合击之术里活着出去,其余的都交代了,在平定安史之乱的时候,李嗣业甚至想过用这种殉葬的东西趁着大雾天布下阵法,给叛军来一下子狠得,可惜那时因为战乱已经找不到会制作这东西的人了。”
“也就是说,想进这墓室,须得先过了这些吹拉弹唱的人皮偶这一关?”
鹞子哥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阵,大抵自忖自个儿在武力值上没法跟李嗣业那等猛人相媲美,遂又问道:“那……到底该怎么样做,才能让这些人皮偶继续吹拉弹唱,不至于跳起来干咱们呢?”
我指了指上面,想了想,觉得不对,这事儿不是老天爷能决定的,于是又指了指脚下,笑道:“这就得问墓葬的设计者了,或者说,问问李承裕她姐姐了。”
话虽如此,可我却一刻都没闲着,思量着该如何破了眼前这个局。
先是昂头看了一阵子坐在龙椅上那具小小的枯尸,暗自估测了一下距离。
随后又来回在门口踱步。
末了,又盯着墓室的地板看。
地板都是打磨出来的石板,因为主墓室这一块结构足够的强硬,几乎没有任何崩塌的地方,但地下水富足,环境湿润,这却不是强硬的结构能抵御的,尤其是地板处,或多或少都被浸润了,有些地方还包裹着苔藓,有的石板不可避免的起翘,不算厚,甚至可以说很轻薄。
这有点不同寻常。
帝王的墓葬都是有很严苛的规定的,该用什么样的料,料的尺寸什么的,都是有规定的。
比方说这铺在地上的石板,须得是沾了九才成,越厚重越好,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合葬墓里甚至用了三尺九寸的石板,说是石板都不贴切的,长宽高皆是三尺九寸,几乎和四四方方的大石块没区别。
相比较之下,这墓室的地板就薄的可怜了。
好赖是把李承裕当成了皇帝来埋得,墓葬简陋一些没关系,但该有的规矩总要有的吧?达不到三尺九寸,来个九寸的行不行?顶多三十公分的样子,这可不算什么,可这些石板连九寸都达不到。
我觉得这不是无奈之举,修了这么大一座墓,财力不会连九寸的石板都支撑不了。
鹞子哥他们见我沉思,也不说话,默默的候在一侧。
“石板下有机关!!”
我微微眯着眼睛,道:“只有倒腾明白了这些机关,这些良倌人才不会下毒手!”
鹞子哥道:“你是说……咱们一块块的起开这些地板?”
“不妥,石板很薄,说明这些机关是十分灵敏的,起开的功夫说不得就触了不该触碰的地方了,到时候还是得和这些良倌人过过招。”
我摇了摇头,又比划了一下从墓室门口到那放着龙椅的高台之间的距离,心里有了一些猜想,而且越来越笃定,整个人都有些雀跃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们老卫家好赖是当官的,伺候了历朝历代的帝王,说不得……如今我这个后人也得来朝拜一下这位不是皇帝的皇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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