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乱惶惶的。
大概在疆良被斩掉的时候,我师父的魂魄已经归位,此时已经醒来,鹞子哥上前刚刚扶住他的刹那,面色即转为赤红,紧接着又化作煞白,青气涌动,魂魄两伤的后果终是压制不住,爆发了出来,连连的咳嗽着,口鼻间鲜血汹涌而出。
如果不是鹞子哥和张歆雅一左一右架着他,恐怕他连坐都坐不住的,即便如此,仍是执拗的偏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有期待,又有愧疚,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后?
一只冰凉的手无声无息抵在我后背上,微微向上一托,把我从地上托起。
我回头看见了一张近乎透明的脸,身形轮廓都暗淡了,彷似融入了黑暗的墓室,唯有五官还算清晰。
绾娘儿?
我大喜过望,悬着的心也一点点的放下了。
万幸!
看来我师父终究还是及时救下了她,不过魂魄伤的厉害,恐怕要休养很长一阵子了,但遇上疆良这种东西,能全身而退基本就是奢望,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她扶着我,隔空与我师父对视,不过只是视线短暂触碰而已,随即就低下了头,轻声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看到我师父眼底里闪过一抹黯然,随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终究……还是没那么好化解啊!
心结这东西,一旦埋下了,或许真的就是一生都打不开了,无论做多少事情,都是无济于事。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强提着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道:“全须全尾的,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说实话,现在我就想回咱们真武祠,吃一大盆无双煮的面条子,然后闷倒头睡它个三天三夜,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幸福了。”
绾娘儿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谢谢你。”
她在谢什么,我当然知道,刑鬼隶的障眼法是依托她溃散的精气神的,骗我时发生的事情,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感受。
说此一顿,她又抬头看了老白一眼:“也谢谢你……”
老白破天荒的局促了起来,两手在胸前比划着,好像博大精深的中文都没办法表述他的内心似得,脸涨的通红,像个喝多的醉汉,比划了半响,终是颓然的耷拉下了脑袋,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不过,这声谢确实有些让人尴尬啊!
我们哥几个生死相依,哪怕是替对方挨了刀子,也从来都不会说谢谢的,犹豫了一下,我说道:“没必要这样的,你始终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弃你。”
绾娘儿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张歆雅在仔仔细细的帮我师父擦过嘴角后,让无双帮忙扶着点我师父,这才起身朝绾娘儿走了过来。
绾娘儿冲疯熊招了招手,让疯熊扶住我,也随之起身。
二人在沉默中看着彼此。
片刻后,张歆雅道:“咱们去外面的墓道里吧,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绾娘儿低头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纤长手指,神色复杂难明,自语道:“人其实挺奇怪的,得不到某样东西的时候,朝思暮想,眼底里除了那样东西外,再看不到人世间任何事物,不知不觉就错过了许多真正重要的东西,可实际上,当真正得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又觉得意兴阑珊,全无半点喜悦可言。”
说此一顿,她抬头看向张歆雅:“何况,我对你下不去手,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也有了另外想要的东西,所以……就这样吧!”
言罢,她轰然化作一道黑气窜入张歆雅的身体里。
我师父猛地抬起手,又颓然放下,嘴角闪过一抹苦涩。
张歆雅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应该很复杂,不过没关系的,你且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要,说一声就好,其实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不过是挪个窝而已,我还能去惊蛰的风铃里待着,和茳姚做伴儿。”
绾娘儿也不知是如何回应的,她已经钻进了张歆雅的身体里,反正我是听不见了,总归,张歆雅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了,最后轻声一叹,折返回去照料我师父。
“那个……咳咳!!”
付慧城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讪笑着说道:“虽然这时候提这茬儿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这话看似是在问接下来的计划,可这次我们算是扑了个空,稚娘的尸骨已经被温韬盗掘带走了,于我们而言,这座墓葬再无半点价值,可对他就不一样了,那双贼光闪烁的眼睛几乎是在说——老子的玉蟾蜍,玉蟾蜍啊!你们的恩恩怨怨跟老子没半点关系,老子就想要玉蟾蜍啊!!
老白没好气的冷哼道:“没看张先生跟惊蛰都受伤了,催什么呢催,想要玉蟾蜍你倒是自个儿去拿啊,温韬当年跟犁庭扫穴似得,把这墓葬清理的干干净净,现如今最后的这点危险都解决了,你怕个屁?!”
说着,照着卧在一侧的刑鬼隶屁股上就是一脚。
这东西倒也是个奇葩,刚才我们几个乱作一团,它依旧没有趁机逃跑,懒洋洋的卧在地上,眼瞅着都快睡着了,被老白一脚踢醒,斜着狗眼无语的盯着老白,那模样分明在说——你们两个吵架,踢老子干嘛?踢得老子屁股青痛。
付慧城讪笑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陈蔚和疯熊。
疯熊别过头不吭声。
陈蔚冲我笑道:“算了吧,专业的事儿还得是专业人士来干,我们还是等等吧!”
见状,我师父缓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再陪你们走一程吧,我也想看看当年温韬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儿,只是精气神和力量被抽干了而已,如今休息了片刻,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让老白搀着我起身,看了眼趴在脚底下的刑鬼隶,犹豫了一下,问我师父:“这东西该怎么处理?杀之不祥,何况此前帮你和绾娘儿的时候,它也出了一把子力气,恩怨两消,没道理对它下毒手,可这东西总跟在人身边,对人没什么好处,要不……就这么放了?!”
我师父尚未说话,刑鬼隶反而自己叫嚷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不是答应了给我蜂蜜的吗?难道你们道士都这么不讲诚信的吗?不行,不给我蜂蜜,我哪都不去!!”
我一时无语,命都不要了,就要蜂蜜?这也真是个奇葩!
我师父想了想,就说:“此物在阳间盘桓两千年,心早就野了,就此放了它,怕是不肯好好去下面,留在阳间也是一个祸害,还得咱们找机会直接把它送下去,不过现在咱们无力干这件事情了,先带在身边吧,只是这么带着也不行,这东西满身的阴司气息,活人沾多了晦气的很,它太倒霉了,生的就是一副倒霉相,身边带着这东西,我怕咱们回去的路上会出车祸,哪怕不出车祸,总也会有飞来横祸。
这样吧,鹞子,你去外面把温韬遗落下的那个提梁卣取来,歆雅,准备朱笔黄纸,我来封了它。”
刑鬼隶自然是不乐意的,跳将起来大叫说我们不仁义云云,还说自己的相貌叫厚道,怎么就看着都倒霉了?直到无双一拳头打在它脑袋上,过噪声才彻底消失,无双的拳头可不是老白的那点力道,直把这东西打的两眼翻白,大趴在地上,眼瞅着是直接尿了。
很快,鹞子哥和张歆雅把东西都准备齐全。
我师父挥毫写下三道符箓,其中一道直接拍在刑鬼隶身上,让无双把刑鬼隶塞进提梁卣里。
提梁卣不过就是酒壶而已,塞这么一条大狗进去……
刑鬼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立即剧烈挣扎起来,无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提住后脖子将之拎起来,狠狠向前一怼,“咕咚”一下,刑鬼隶的脑袋被生生挤了进去,我师父那道符箓很神奇,仿佛贴上那符箓后,这刑鬼隶就会锁骨术了一样,我看着挤进去的时候脑袋都变形了,可仍旧是滑了进去。
随后,无双照着刑鬼隶屁股上就是几拳头,彻底将之砸进卣内,又用我师父写的另外两道符箓将口中交叉封住,至此,算是封住了这刑鬼隶。
“短时间内它是不会影响我们了,但终归还得早点送走它,太倒霉了。”
我师父盯着提梁卣摇了摇头,让无双扛上,这才抖了抖衣袖,道:“走吧,且看看这墓葬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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