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那位京城来的世子殿下?”
“正是,据说是来给圣上祈福的。”
“也不知这圣上昏迷为何让一个世子来祈福,圣上如今还未醒来?”
“未曾,朝中事物都由太子代为处理,太后垂帘听政。”
“听闻前段时间有夺嫡之争,二皇子被……”
忽然一阵嘘声打断了好奇八卦的女眷,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厮上前清了道路,后面款款走来几个人影,众星捧月的供着里面穿白衣带帏帽的小姐。
帷帽下隐隐露出纹路细密华贵的衣衫,女子手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珠玉珍石,浑身透着贵女之气。
“据说这位便是柳国公家的嫡女。”
此言一出,女眷们纷纷离远了些,生怕招惹是非。
今日是世子行嘉礼的吉日,也是一年当中的处暑,从这一天开始,暑气消褪白昼渐短,至此而止矣。
一同行冠礼的还有几位年轻的公子哥,今日是吉日,慈恩寺主持施嘉礼,周围的氏族大户纷纷上山一同行冠,只是与世子站在一处,便如同鱼目与珍珠,天差地别。
一身白衣的柳嫒站在树荫下,几位婢女持扇在她身侧扇着风,柳嫒则是定定的望着那抹月白色身影。
容泠喜穿白色,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
她喜欢一个人,从前世开始喜欢。
一个悄悄放在心里的名字。
那个时候的世子殿下,姿容若仙人,眉眼如笔绘,身形清癯,孱弱多病。
柳府高门世家,嫡长女更牵动家
族存亡,在她身上,婚姻嫁娶只是一桩交易,而非她能左右的。
有时她也会羡艳寻常人家的女子,也羡慕那些官位不高的世家,闺秀之交的小姐们,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端坐在凤殿,失去了自由,眼中不再有光,像家族的护身符,而非他们血肉生养的嫡女。
帝王的帷帐内外,乱花迷眼,她守着冰冷的大殿,继续做在她的,如傀儡般的一国之母。
若不是容泠最后自尽,她都不曾知晓,这个宛若天上辰的男子,一生都不曾开心过。
他为何不开心?
他心里装了什么?
那双空寂的眼没告诉她答案。
冠礼毕,容泠直起身,鸦青发丝被温润的玉冠束在发顶,其余墨发披散,气韵天成。
这幅模样,不知进了多少深闺春梦。
眼看他的视线像落在了这边,柳嫒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
同时又觉得围在这附近的女子们都分外碍眼。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攥起又松开,她提起勇气,浑身都在颤粟,朝着那抹月色身影走去。
春池倒影,映出了同样一身白衣的她,在某种程度上,柳嫒觉得他们两人是极其相配的。
步伐接近,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浅淡木香。
“恭喜殿下……”
她羞赧开口,却发现容泠并未看她,黑玉般的眼眸越过她在人群中划过,似在寻找什么人。
擦身而过,余光都未曾停留在她身上。
窸窸窣窣,衣袂摩挲。
柳嫒浑身僵硬,不知站了
多久,直到禅院的人都散去,婢女上前呼唤。
“小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柳嫒回过神,攥紧了冰冷的手指,“世子呢?”
“殿下回院落了,据下人来报,世子今天有客人。”
“世子的客人?”
柳嫒微微拢起柳眉。
怎会有人选在慈恩寺拜访世子?
明明该回自己院落,柳嫒的脚却转了弯,命人带上名贵的草药,前去世子院落。
如果没记错,在慈恩寺时,容泠的伤已经很重了,她从上京带了无数医者和名贵伤药,定能帮得世子。
古刹深处的院落身份安静,阡陌小道多出了些陌生面孔。
今天除了寺庙中的僧人以及世子身边那些特定制式衣袍的小厮外,还有许多陌生的高大的男子,这些人普遍生得眉眼深邃,皮肤极白。
发丝间藏有一股股细细的小辫,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发辫的尾端挂着银环,像是异族。
柳嫒多看了两眼,行至院口,小厮伸手要拦她,身后的婢女立即上前,按先前对好的话呵斥,“你家主子受了伤,我家小姐来送伤药给底下,你们若是耽搁了殿下的病情,能担待的起吗?”
小厮从不曾听说殿下受伤,今日更是有特殊情况,当然不会被婢女吓到。
可这娇滴滴的小姐似乎执意要进去,硬是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正僵持着,古朴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走出,一步步下了台阶。
强大
的压迫感袭来,连咄咄逼人的婢女都噤了声。
行来的男子一身黑衣,身挂银饰,看模样已有而立之年,却丝毫不折损他的容貌,仍旧风度翩翩,皮肤极白姿容如玉。
毕竟是正经官家的嫡小姐,婢女连忙放下她的帷帽避让。
大概是那人气场太强,也可能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太过浓郁,那人从她身侧走过,夹着冷风,让人无法忽视。
柳嫒多看了一眼,一刹那间,浑身血液都快凝结。
这张脸,她永不会忘记。
火光四溅,兵刃交接。
上辈子占领金銮殿的异族郡侯慕容檀,容泠的舅舅。
前燕皇子。
也是覆灭朝廷的反贼。
一时间,柳嫒竟不知用何身份去认他。
可上一世慕容檀分明一直在郡侯地不曾回归,直至容泠霍乱朝纲才勾结上,这一切为何提前了?
直到那人走远,柳嫒都没能回过神。
身旁的婢女似乎还想与小厮争吵,却被自家小姐扯了袖子。
“别闹了,走吧。”柳嫒神色极差,思绪纷乱。
为何种种现象,都与前世不同?
-
云昭跟剪月约好,由她带着去见揽月楼的扶光公子,据悉他知晓天下事,什么问题都能解惑。
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剪月见到她很是高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行至那幢于自己相邻的宅子外,剪月先进了门,让她在外面等会儿,自己进去通报。
这一进去,再也没了动静。
云昭等了许久
都未有人出来,实在等不下去推开大门,走进院落里。
剪月并不在院中,雕梁画栋的外院也空无一人。
“剪月?”
无人回应。
“扶光公子?”
云昭一边喊,一边往里走,越过长长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含着淡香的湿气。
微微蹙起眉,缓步进入内院,视线豁然开朗。
后院修成了亭台楼阁和精致水榭错落的布局,和自己那边荒草丛生的院落天差地别形成,犹如天堑。
云昭有些酸,却看见水榭的躺椅上躺了个人。
手脚修长,闭目依靠着椅背,只着中衣松散的披了外袍,光洁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水痕。
扶光似乎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顺着躺椅的边缘往下滴水,地上很快就求出了一片水渍。
为何每次见他都在沐浴?
云昭面露狐疑,出声提醒,“扶光公子?”
对方似乎睡的很沉,毫无反应。
云昭走过去,脑中却想容泠也经常这样,头发还未干就躺着打盹儿,每次都是她取来毛巾给他擦干净。
这样想着,都没发现那人已经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丝毫不像睡着了。
“云昭姑娘,你来了。”扶光坐起身,轻轻的拢了下外袍,自顾自的开始斟茶。
“我来找公子问一些问题。”顿了顿,她环顾四周,“剪月呢?”
斟茶的手一顿,扶光神情自若,“云昭姑娘且稍等,她应该一会儿就到。”
远远听见幽韵琴音,像是有人在高高的亭
台上抚琴。
配着精致的园景,倒是很享受。
扶光斜斜的靠在躺椅上对她笑,“云昭姑娘找我什么事?”
云昭开门见山,“容泠中了毒,一直未解,似乎是在你们揽月楼中的毒,你可知那是什么?”
扶光的笑意淡了几分,摇头,“那毒并非是我们揽月楼的,恕在下直言,除非世子殿下本人,无人可在他身上下毒。”
“什么意思?”
云昭追问,扶光却不再说了,反而斟了杯茶给她。
看不懂他的意思,也没心情喝茶,云昭接着问,“我曾听说过玲琅阁可以解天下奇毒,那会不会容泠过去,他身上的毒就有了解?你可知玲琅阁何时开阁?”
扶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殿下身上这毒,恐怕玲琅阁也无法解。”
“竟真有这么厉害的毒?……不对,你难道知道他身上是什么毒?”
“不知。”
云昭皱眉,“那你为何说他的毒玲琅阁无法解?”
扶光的表情变得微妙,眉眼间含着复杂的情绪,“云昭姑娘,你在他身旁这么久,却仍不知他是什么人。”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话锋一转,之前那句被他一笔带过,扶光泼了泛凉的茶,打开瓷瓶重新煎煮。
“我只知最近解毒的草药都稀缺,连寻常那些化毒散的药材都被买空,一来是各大药坊及玲琅阁的正常供应,二来,似是都被柳府那位嫡长小姐柳嫒收了去。”
云昭却无心喝茶,没得
到想要的答案,道了声谢便着急离开。
刚一站起,就被身后的人喊住。
“我还有些话想对云昭姑娘说。”
云昭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扶光拢袖斟了茶,极好的白毫银针,琥珀色的茶汤散着渺渺的白茫。
结果茶,云昭坐在他对面。
“云昭姑娘果然对在下不好奇,从不曾过问在下的事。”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云昭有些意外,“我从不打探别人私事。”
扶光却柔柔的笑了笑,果真如同他千金难得一见的美名,是个极美的公子。
“在下本姓苏,出生于江南建康,苏姓于江北是屹立数百年的名门,可那只是许久前的事了……”
云昭从没想过,扶光会讲起自己的过往。
建康苏氏曾是前朝皇姓,如今也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朝代更替后不再入仕,与世无争,于江北一带举足轻重,金银铺钱庄酒楼更是数不胜数。
苏氏的子嗣善才学经商,到了扶光外祖苏斐之时,生了五个儿子后终于得了个女儿,名唤苏姣,才情过人,娇俏可爱。
在苏姣十五岁那年,囚车经过了苏氏园林外的大街。
囚车内关押的,是前燕慕容氏的罪人。
“鲜卑族人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一如玉人,其中有架囚车关押着燕皇子公主,姿容倾城,许多人出门去看,纷纷被慕容一族的美貌晃了眼,其中便包括了十五岁的苏姣。”
扶光饮了口茶,表情平淡,甚至伸手将云昭喝
了半盏的茶满上。
“味道如何,喝的惯吗?”
云昭又品了品,“有股淡淡的枣味。”
扶光含笑,继续讲他的故事。
情窦初开,一发不可收拾。
晚间,囚车停在苏氏的酒楼前,苏姣便大着胆子去瞧那前燕皇子,也不知为何,囚车松垮,那慕容氏的皇子们竟可以任意出入,却不逃跑。
慕容氏的囚车只在建康停了短暂的几日,离开后去了上京,被押在京中,那惊鸿一瞥被建康人津津乐道许久,后也就淡忘了,只是数月后,苏氏出了件大事。
那待字闺阁,被苏斐视为掌上明珠的苏姣,竟查出了身孕。
这于名门望族而言是奇耻大辱,让苏氏蒙羞,甚至可以在族谱上除名,可苏斐爱女心切,竟生生瞒下此事。
十月怀胎,苏姣诞下一名男婴,后与陈郡某世族订下婚约,静待出嫁。
那日窗外桑槿开的姹紫嫣红分外夺目,男婴便取名为扶桑,未冠苏姓,对外只称做苏府掌事的家生子,不曾有人知道这竟是苏斐的外孙。
苏姣待嫁,苏府忙前忙后,似乎忘记了那段丑闻。
直至陈郡世族娶亲那日,苏氏一家五十九口人全数无声无息死于某种异毒,只余尚且年幼,在书院躲过一劫的私生子扶桑。
后官府草草结了案,甚至无人知晓究竟是何人下的毒,苏氏由名门望族一夜蒸发,建康再无苏氏。
听到这里,云昭不由蹙起眉,而扶光只是斟着茶,淡淡讲
述着。
“我只知传闻中,杀人利器是一种银针,针尖淬毒,夺命无痕,后来我身在揽月楼掌尽天下事,得知那是慕容氏的毒师,只可惜鲜卑一族覆灭,竟无人制毒了。”
他像在说别人的事,直到说毒师已死之时才微微流露出某种类似遗憾的神情。
云昭不知如何作答,犹豫许久后才问,“所以,你叫扶桑?”
“本应如此,若云昭姑娘喜欢,也可唤我本名。”
所以扶光便是建康苏氏的扶桑。
“扶光公子为何要跟我讲这个?”
扶光忽然笑了,轻轻放下茶盏,“云昭姑娘觉得,我与那世子殿下,长得像吗?”
云昭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这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可听他这么一说,恍惚间眉眼重叠起来,某些地方是有些微微相似之处。
只是两人气质迥异,很难联想到一处。
“也是。”扶光自嘲的笑了,“殿下贵为世子,我只是一名乐伶,云泥之别,不该做此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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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收尾,本月会按时更新的!你们还在吗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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