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早在被阿基奎女大公召唤回国时, 就已收到卡尔达伯爵带着两个他该称之为堂弟堂妹的子女,提前抵达阿基奎大公国,显然是为亨利的葬礼而来。
对于卡尔达伯爵, 卢修斯没什么印象,更没什么感情。甚至他之所以会记住这个男人的名字, 也只是因为对方是阿基奎女大公的丈夫, 再加上玛丽安娜小时候, 卡尔达伯爵曾因亨利的“谗言”吊死了玛丽安娜的精灵语老师。
虽然一个被阿基奎女大公当作生日礼物送给玛丽安娜的奴隶,并没有教授公主的资格,但是玛丽安娜真的很喜欢那位温温柔柔的女精灵,甚至对她比对现在的阿比盖尔更好。
卢修斯记得那是玛丽安娜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随即发展到高烧不退的地步。
阿基奎女大公还为此跟卡尔达伯爵吵了一架。
后者也自知理亏地赔了玛丽安娜一个更年轻, 更漂亮的精灵奴隶。
但是玛丽安娜却没有接受这份赔偿, 而是将其释放回黑暗森林。
至此之后,玛丽安娜再也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某一人的特别喜爱。
直到她在坎特罗的火刑场上救下阿比盖尔。
…………
……
几年未见,卡尔达伯爵的衰老几乎是肉眼的。因为长期不运动的缘故, 这位中年贵族的腰围涨了不止一星半点, 应该有阿基奎女大公的两倍宽。
好在杜纳瓦家族的外貌基因一向很能打, 所以卡尔达伯爵还没长成满脸横肉的模样, 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影子。
“阁下。”卢修斯站定在卡尔达伯爵面前, 然后向他行了一礼:“大公储的遗体已运回阿基奎大教堂, 请问您要去看看吗?”
“不,不了。”卡尔达伯爵想起他跟阿基奎女大公的计划, 于是有意同卢修斯保持距离。
相较于卡尔达伯爵以前对卢修斯的态度, 他现在对这个侄子兼名义上的“儿子”足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甚至显得有几分战战兢兢。
卢修斯觉得卡尔达伯爵的态度很奇怪, 但却没有进行深究。
卡尔达伯爵不清楚卢修斯在阿基奎女大公的计划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他坚信后者会在阿基奎女大公向奥布斯达国王发难时,坚定地站在其母身边。
也许他该和卢修斯多聊几句。
卡尔达伯爵忐忑不安地摆弄着手指,最终还是没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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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大事件的玛丽安娜终于能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好觉。
为了减轻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压力,玛丽安娜十分干脆地让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自行处理那些罪行较轻的贵族,然后在签下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死亡声明与财产继承文件后,便去参观她新得到的住处——也就是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用以招待理查德的大庄园。
“比起阿基奎宫廷还是差了点,但却比布列塔尼亚宫廷强多了。”因为之前的订婚经历,玛丽安娜几乎住遍了南方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宫殿。
从奥丁的琥珀宫到坎特罗的黑森林城堡。
除去经常“搬家”外,玛丽安娜的童年足以称得上“娇生惯养”。
即便是与奥布斯达有着世仇的塞伊斯,都没有在被迫订婚的前提下,克扣玛丽安娜的待遇或是对她进行精神暴力。
当然,这家伙在退婚时也真是狗。
玛丽安娜的三任未婚夫里,也就塞伊斯是不打招呼(忘记补偿)地将玛丽安娜送回老家。
结果成了吟游诗人们的讽刺对象。
“行了,这里再差也比别人的宫廷要舒服得多。”阿比盖尔倒是对这里很满意。
因为这是玛丽安娜的私人财产,所以比阿比盖尔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自在的多。
“我能挑一间自己喜欢的房间吗?”恨不得今天就搬进来的阿比盖尔比庄园的主人还要兴奋。
“可以,但是主卧,次卧,以及最大的客房都不能选。”玛丽安娜对自己人一向大方。毕竟她连自己的床都能与阿比盖尔分享,所以让对方挑间屋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你知道摄政王那混蛋攒了多少家私吗?”玛丽安娜突然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然后用折扇挡住一侧的阳光,看起来就像是在和阿比盖尔说悄悄话:“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不如来玩点有意思的东西。”
“我对别人的财产没什么兴趣。”口袋空空的阿比盖尔并不想泄露自己的仇富心理,但是在玛丽安娜的金钱攻势下,还是勉强给出了个大到无法想象的数字。
结果后者在听了阿比盖尔的回答后,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顺带竖起两根手指:“这只是二十分之一。”
这一刻,阿比盖尔很想不顾一切地掐死玛丽安娜,但是一想到不必东躲西藏的安逸生活,无需担心供应问题的魔法道具,以及偶尔能蹭到的美食华服,便硬生生地压制住了差点迸发的愤怒之火,冲着玛丽安娜皮笑肉不笑道:“是,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玛丽安娜能从阿比盖尔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颤音,于是愉悦地勾起唇角,凑到阿比盖尔身边故意问道:“这话是真心的。”
“真心的。”才怪。
笑得像个假人的阿比盖尔看着玛丽安娜收起折扇,然后走向花园的凉亭。
“布列塔尼亚的矿产里有几处非常有名的紫水晶矿。”玛丽安娜随口说道:“我把我名下的一处体量较小的紫水晶矿送给你,如何?”
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的阿比盖尔先是瞳孔一震,随即立刻打消了对玛丽安娜的不满,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玛丽安娜身边,无比亲密地挽起对方的胳膊,直呼玛丽安娜是她此生唯一的真爱:“你果然是爱我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刚才想杀了我呢!”玛丽安娜丢给阿比盖尔一个“我才不相信你”的表情,后者立刻打哈哈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护身符啊!所以我最多只是……”
差点说错话的阿比盖尔赶紧捂住嘴,结果惹来玛丽安娜的眯眼。
“最多只是什么?”
“最多只是……只是……”突然结巴的阿比盖尔自暴自弃地向玛丽安娜伸出手,摆出一副“任你处置”的姿态:“我错了,还请您别追究。”
玛丽安娜盯着阿比盖尔的发漩,最后无奈地叹出一口长气:“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那就好。”只要玛丽安娜不追究就立刻来劲的阿比盖尔收回自己的小胖手,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结果这一姿态立刻引来一声无人察觉的轻笑。
“还真是挺像的。”
随意坐在庄园塔顶上的某位大人物将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腿上,身上布满了复杂的魔纹,唯有脸部还算得上“干净”,但却在左眼下方和鼻梁上留有深浅不一的黑色条纹。
同布提斯一般,这位大人物也有着血红色的眼睛,不过在阳光下隐约透露出和熔岩一般的橘红色。
他的眼白是属于恶魔的漆黑,配上一头白发怎么看都显得诡异十足。
“邪神大人,您是要亲自动手吗?”
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在感应到上司气息的第一时间,就单膝跪倒在对方面前,其姿态之谦卑,令人难以想象他们是热衷于搞事的恶魔。
“怎么,你们中有人舍不得了?”被称之为“邪神”的大人物晃了下随意垂落的左腿,明明是笑眯眯的样子,但却让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下意识地流下冷汗。
“不,我们遵循您的一切命令。”资历更深的阿斯塔罗斯顽强抵抗住来自邪神大人的威亚,而一旁的布提斯仅是跪了一会儿,便几乎虚脱地瘫软在地。
“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小辈。”终于注意到布提斯存在的邪神挥了挥手,令后者终于能松口气。
“不好意思,你的气息实在是太弱了,所以我根本感觉不到这里还有第二只恶魔的存在。”邪神懒洋洋的姿态可看不出抱歉的意味。
布提斯莫名其妙地觉得邪神大人和玛丽安娜很像。
无论是掌控一切的姿态还是这副傲慢的语气,都让人觉得……
“你的想法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布提斯刚冒出这一念头,便收到邪神大人愈发灿烂的笑容。
阿斯塔罗斯在这一刻很佩服布提斯的勇气,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四柱之一。
“大人,请您相信我并非是有意污蔑您。”已经在心里打好遗书草稿的布提斯尽力挣扎道:“只是因为在人间呆的太久,所以脑子有点生锈。”
“等你回地狱时,我会让恶魔给你安排最好的熔岩浴。”邪神大人十分贴心道:“毕竟我可是个体贴下属的领导者,所以得对你们的‘尽职尽责’有所奖励。”
阿斯塔罗斯十分确定邪神所咬重的“奖励”二字绝不是对他们的赞美,所以只得在心里苦笑。
“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小丫头确实和我很像。”不知是不是阿斯塔罗斯的错觉,邪神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温柔。
然而这份温柔的对象却不是玛丽安娜。
“我很喜欢阿基奎大公国,所以你们得对它温柔点。”只是过来看一眼的邪神起身拍了拍与之不符的洁白布料。
同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的装束相比,邪神的打扮更像个野蛮人。
“好了,我也该去看看那位圣女。”邪神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只希望万神的眼光能正常些,别再找些没用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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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算是荣归故里吗?”当玛丽安娜启程回阿基奎大公国时,她所得到的待遇同她刚来时截然相反,堪称是天差地别。
“有仪仗队为你开路,有人民向你送上祝福。”与玛丽安娜同行的阿比盖尔无不嫉妒道:“光看你离开时的排场,就不难想象为何有那么多人沉溺于权利游戏中。”
“可这权利游戏的筹码不是一般的昂贵。”玛丽安娜在这一个月里处决的逆贼人数,足以抵得上前任女公爵执政三十多年所签署的死刑总量。
如果不是有专业魔法师替刽子手整理残局,相信布列塔尼亚大教堂前一定会留下足以称得上地标的“玫瑰花”。
换成任何一位新上任的统治者,都会在弄出如此之大的动作后,难以收拾眼前的残局。
然而玛丽安娜却没有留下能够用来攻击她的把柄。
无论是被处决的贵族,被没收的土地,乃至流入女公爵口袋里的赔偿金,都在明面上做到了无懈可击。
至于死得莫名其妙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和突然反水的肯特伯爵,则是在威尔逊家族的极力撇清下,成了历史上的尘埃。
所有人都焦急地想要翻过这血淋淋的一页。
玛丽安娜将从威尔逊家族那儿收回的肯特伯爵之位,授予了被她扣押在布列塔尼亚的丹希尔,但却没有在册封礼上,给予新上任的肯特伯爵相应的土地与官职,甚至对他的看管更甚于从前。
并且丹希尔也不是玛丽安娜成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后,唯一授予爵位的幸运儿。
身为亨利的遗孀兼玛丽安娜的盟友,弥戴琳也心心念念地得到了她所期待的安法维尔伯爵之位。不过玛丽安娜就像对待丹希尔那样,并未给予弥戴琳相应的官职与土地。
不过玛丽安娜也向弥戴琳承诺,只要对方一如既往地忠诚于她,并且做出一系列的贡献,那么官职与土地都是迟早的事。
对于玛丽安娜的做法,弥戴琳不可能不恼怒,不过她在一番利益权衡后,还是接受了玛丽安娜的安排。
毕竟一个年轻又毫无根基的外来寡妇,能获得布列塔尼亚国内相当重要的爵位,就已经是件相当奇幻的事。要是玛丽安娜再给弥戴琳赏赐一块不错的土地,或是让弥戴琳空降到某个关键职位上。
那么布列塔尼亚贵族们对玛丽安娜的恐惧,便会在顷刻间,转变为对外来者的猜忌与愤怒。
一帆风顺的玛丽安娜在踏下船只的那一刻,便见到两位出乎意料的迎接者。
卡尔达伯爵与塞利姆兄妹。
当玛丽安娜看见三张相似的忐忑面孔时,她在心里为卡尔达伯爵的“慈父之心”拍手叫好,然而在表面上,却是一副令卡尔达伯爵手足无措的冷漠模样。
如果说卢修斯只是三四年未见过卡尔达伯爵,那么玛丽安娜便是在第一次订婚后,就没有同自己的亲生父亲产生交际。
虽然阿基奎大公国定期会给卡尔达伯爵送来亨利与玛丽安娜的画像,不过宫廷画师都会尽可能地将雇主画得端庄且严肃,所以并不能很好的展现真人的精神面貌。
卡尔达伯爵很清楚这个多年未见的婚生女不是个甜美开朗的性格。
哪怕对方在宫廷里的评价一直很好,极易给人留下好相处的印象。
不过在阿基奎女大公的影响下,卡尔达伯爵还是无可避免地对玛丽安娜产生先入为主的戒备与偏见。
“阁下,我想您应该向我行礼。”玛丽安娜并未在与卡尔达伯爵见面时,来个热情的拥抱。
这与她和菲利佩见面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卡尔达伯爵这才意识到玛丽安娜已经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地位高于他的布列塔尼亚女公爵。
身为父亲,卡尔达伯爵肯定会将自己摆在权威的位子上,并且希望玛丽安娜能顺从自己。
然而这个社会对于人的评判标准不仅限于年纪和辈分。
况且玛丽安娜也不需要看卡尔达伯爵的脸色过活,所以后者不能用对待塞利姆乃至塞拉德方式对待玛丽安娜。
“殿下,能见到您真是我莫大的安慰与荣幸。”努力走好心理工作的卡尔达伯爵摘下帽子,向玛丽安娜行了个相当标准的礼节。
站在卡尔达伯爵身后的塞拉似乎想为父亲鸣不平,但却被塞利姆制止了。
“多年不见,您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玛丽安娜,很难找出能用来赞美卡尔达伯爵的词汇。
如果说几年前的卡尔达伯爵还能让人称赞他那清秀的外貌与温和气质,那么现在的卡尔达伯爵,无疑是在中年危机下,打碎了他仅存的闪光点,令玛丽安娜难以相信这人居然是阿基奎女大公的丈夫。
这可真是……
鲜花插|在牛粪上。
“殿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卡尔达的塞利姆与塞拉。”强忍不适的卡尔达伯爵及时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我的孩子”,然后小心打量着玛丽安娜的脸色。
“先生,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迎接我。”玛丽安娜向塞利姆伸出手,后者也只是做了个亲吻手背的样子,并没有将嘴唇印上去。
“殿下,您也如传闻般美丽高贵。”塞利姆将视线停留在玛丽安娜的下巴处,尽力不给后者留下过于谄媚或是过于冰冷的印象。
卡尔达伯爵不经为长子的处境而感到担忧与心酸。
跟在哥哥身后的塞拉见状,也手忙脚乱地提起裙子,向玛丽安娜致意道:“我,我也很荣幸见到您。“
相较于塞利姆,塞拉给玛丽安娜的第一印象便差了许多,所以她只是向塞拉点头示意,并未与其有视线或是言语上的交流。
“既然都已经见了面,那么您也能向母亲大人有所请求与交代。”玛丽安娜猜测阿基奎女大公将塞利姆与塞拉是否能留下的决定权,交给了她,所以卡尔达伯爵才会火急火燎地过来迎接。
“是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卡尔达伯爵刚升起的慈父之心便又被玛丽安娜的表现所熄灭。
太像了。
这个女儿同阿基奎女大公实在是太像了。
所以卡尔达伯爵真的无法对玛丽安娜产生父爱。
…………
……
“你看上去对你的父亲感到失望。”阿比盖尔在与玛丽安娜登上前往阿基奎宫廷的马车后,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演技真是假的让人只想叹气。明明是为自己的心肝宝贝请命,但却极力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
玛丽安娜看向窗外,然后将那条藏在袖子里的小蛇放到一边。
“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没必要失望。”
“骗人。”阿比盖尔看着那条被放出来的小蛇变回正常模样。
白雪甩了甩半长不短的头发,然后从背后抱住玛丽安娜。
“你干什么?”因为发呆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玛丽安娜盯着环住自己腰间的手臂,本想将其扯开,却又发现自己这姿势真不好活动胳膊。
“白雪,别闹。”并不习惯于和别人如此亲近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绷直脊背,差点被白雪压到车窗上。
“行了,你也别看笑话了,赶紧来帮忙。”自救不成的玛丽安娜看向对面的阿比盖尔。
结果在小女巫准备搭手时,白雪突然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说道:“玛,玛丽安娜。”
这声发音不标准的呼唤声令玛丽安娜十分诧异地回过头,然后撞进一片瑰丽的浅红中。
“玛丽安娜。”
“玛丽安娜。”
白雪又重复了几遍玛丽安娜的名字,似乎很高兴自己能说出这句话,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道:“玛丽安娜,玛丽安娜。”
松开手臂的白雪在玛丽安娜转过身后,急冲冲地握住对方的双手,然后将其置于自己的脸颊上。
“玛丽安娜。”
变成复读机的白雪盯着玛丽安娜的眼睛,将她置于自己脸颊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是在哄你开心。”知道自己不用出手的阿比盖尔抱胸看着这对古怪的主仆,带着几分戏谑意味道:“我还以为这家伙一辈子都没法说话。”
明明是个天生残缺的混血种,但却在某方面意外的敏锐。
“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开心,但这方法也……”玛丽安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停下的马车便被人拉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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