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次的死亡叠加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没有恐惧, 没有绝望，有的只是足以燃烧所有理智的愤怒，还有足以与那黄泉冥土的漩涡阴影融为一体的陷入癫狂的崩溃意志。

    最后的十分钟, 小莱盯着眼前的伏黑甚尔, 首先浮现于脑海中的并不是她要如何取胜，而是她果然还是很想看看人生最后一次的夕阳。

    ……之前灰原在电话里告诉她过, 夕阳如果很漂亮的话，明天会是个很好的天气呢。

    “我们出去打吧~”她对着术师杀手露出对方全然无法理解的灿烂笑容，于是新生的幼龙握住了伏黑甚尔的喉咙，血雾在她身后凝化而成狰狞猩红的长翼，又立成无数血红长刃旋成风旋, 生生将薨星宫地底绞成碎石废墟——！

    伏黑甚尔瞳孔骤缩，还未等他的意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就已经被对方拎起来, 直直冲向了上空！

    骨骼压迫血液逆流, 在人类完全无法忍受的超高速下单是那些被搅碎的碎石都足以将人划出伤痕累累，若不是天予咒缚的身体强大到可以忽略这细小的伤口，怕是单单这一把被拔出地宫时生出的压力，就足以把他体内的内脏彻底压碎。

    整个人被小莱摔在地上的时候，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喉骨被捏碎的声音——可奇异的魔力包裹住他的喉咙，在他意志清醒的时候重新将喉骨拼接重塑, 窒息的绝望痛苦转瞬即逝，血色长翼重新散成少女身侧的血雾。她穿着长靴，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这是第一次。”

    她是要让伏黑甚尔真实感受到死亡的痛苦的。

    小莱掰掰手指, 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起来呀, 伏黑先生, 我们还有三十六次的帐需要算呢。”

    伏黑甚尔扶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疯狂的上扬——比起她那张甜美漂亮的脸蛋，动手的时候用的可当真是毫不温柔的手段。

    对他来说，眼前少女的愤怒与杀意来得毫无预兆，可比起真相，如何从这小疯子手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准备这么杀死我三十多次吗？”

    武器库的咒灵咿咿呀呀的重新缠绕上身，在少女刚刚站定脚步的那一刻，天逆鉾骤然横卧手中，高速的锋刃划出清脆裂空声，护持与少女身前血雾被特级咒具暴力划开，就连血刃也在特级咒具的攻击下破成了飞溅的血河，好机会——！

    伏黑甚尔瞳孔缩成细细一点——！

    天逆鉾正准备顺势刺入少女喉咙，可他眼尾一扫，却对上少女嘴角奇异的笑意。

    ……！

    同一时间，难以想象的巨大力度捏住他的手臂用力向下一掰，手臂骨折的剧痛抵不上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无声抚上胸口的惊悚，他听见小莱低哑愉快的声音，对视上那双业火鎏金般猩红的眼。

    “第二次。”

    心脏被瞬间震碎。

    而在大脑尚未察觉到死亡真相的瞬息之间，那些崩溃的肉块被重新粗鲁捏在一起，重生为全新的心脏。

    手臂的疼痛仍然鲜活又真实，留给伏黑甚尔的只有完全无法当做幻觉对待的死亡经历。

    “您还好吗？”若是将他踩在地上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那少女的声音可就是听着便让人动容的柔软体贴，“我要打的是正常状态下的您，单纯把您杀死三十六次在治好三十六次那就太无聊了，可如果您要是起不来的话我就只能用些粗暴手段洗脑啦……毕竟我这边还在赶时间，很着急的。”

    伏黑甚尔低低笑着，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也就是说你会一直治好我，然后再杀我三十六次是吗？”

    少女歪歪头，语调很乖的嗯了一声。

    “……那还好。”男人冷不丁反手抓住她纤细足踝，把她一把摔了出去！

    伏黑甚尔没指望这一下子可能成功，听见少女稳稳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翻身而起重新和对方拉开了距离，手中武器转了个利落的刀花，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毫不意外自己的双手正在因为兴奋而颤抖。

    “看起来我只需要赢一次就行。”

    小莱也跟着笑起来。

    “您不会赢的。”

    即使是天予咒缚的身体也难以忍耐周身骨骼血肉被高压挤压摩擦时生出的剧痛，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夏油杰召唤出身体硬度足够的咒灵挡住了无数下落的碎石钢筋，不过寻常人更加强壮的身体素质却并未感受到巨石震击下的疼痛与压力，等到他操控咒灵挪开那些堆积的乱石的时候，夕阳最后的残光照出他身侧正在缓慢散去的浅淡血雾。

    ……是小莱。

    夏油杰有些神经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干净，清爽，先前溅上的血早已消失，正是此时围绕在他身侧的这淡淡血雾。

    也就是说，化解那些震荡的并不是自己咒灵，而是那孩子最后溅在他身上的血。

    ……

    他恍惚站稳脚步，跌跌撞撞跑向了最后混乱的战场。

    血之毒加持之下强化百分之三百的身体本可对上交换全咒力得到的天予咒缚，若是按着纯粹的身体素质而言本该是幼龙可立于上风；可她对与战斗的认知仅限于血脉加持之下的本能意识，而伏黑甚尔身经百战战斗技巧不知高出多少，除去最初十几次因错误估计龙化体质强度而导致的“死亡”经历，其后的厮杀几乎都需要小莱付出不同程度的伤口才能成功一次。

    可即使如此，伏黑甚尔的心里仍然在生出恐惧——那恐惧混杂敬畏，他与少女交手，不过短短数息，便能感觉到对方正在贪婪吸收着自己所有的战斗习惯，飞速化为自己的东西。

    ——怪物。

    还是一个正在他手下、由他亲手喂养成长的战斗的天才怪物。

    之前由加茂的血赋予的术式能力在狻猊与睚眦的加持之下已经变成了全新属于小莱自己的东西，血刃被天逆鉾数次割碎，最新的技能直接融入大脑——【祝福兵刃】在术式加持下可以直接利用血液锻造武器，可最大问题在于需要献祭活物，利用鲜血加持。

    ……我也是活物。

    被伏黑甚尔按住脑袋一把掼在地上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想着。

    还有什么是比彻底龙化状态下的血更适合的武器呢？

    于是她操控血雾凝化为刃，利落反手割开自己手臂皮肤，龙血在接触到周身缠绕的赤火那一瞬间便开始疯狂燃烧，小莱握住最后的血凝成细窄短刀，反手横过伏黑甚尔近在咫尺的喉咙。

    “……第三十五次。”

    血液倒流入喉管，呛入肺部，即使是天予咒缚的身体也无法违逆人类的本能，伏黑甚尔侧身倒在地上反射性地捂着自己割裂的喉咙，小莱蹲在一边，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后才治好了伏黑甚尔被自己再次割开的伤口。

    ——还有最后一次。

    她想。

    “……还有最后一次。”

    他说。

    伏黑甚尔大声咳嗽着，惊异于自己居然还能维持可怕的清醒。男人歪过头对着她咧开嘴角，已经不打算从地上起身，只是缓缓露出一个满是血腥味道的狰狞狂笑。

    “……看就知道了。”

    他呛咳血腥，忽然冷声嬉笑起来。

    “你没杀过人吧，小丫头。”

    “明明拥有自生死之地无数次徘徊过后才有的冰冷眼神，能轻视自己的生命，却没办法杀死别人吗？”

    那双仿若燃火鎏金一般的眼，面对男人最后疯狂的挑衅，有的却只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我可以杀你。”

    少女伸手将伏黑甚尔从地上拽了起来，她身上的血红火焰烧得愈发艳丽，可那火却只专注燃烧着她的身体，少女本来容貌不过清秀，此刻却被这无名赤火烧去所有为人的情感，眼尾也跟着生出细密鳞片的纹路，将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刻印出妖异诡丽的奇异美貌。

    “但我不会杀你。”

    她松开手，任由伏黑甚尔的身体重新重重摔落在地。

    男人忍不住咳嗽几声，敛起脸上所有轻浮假笑。

    “你要记住现在的痛苦，记住这种绝望，记住谁才是曾经可以杀死你的人。”

    她松开血溶的刀刃，让伏黑甚尔沐浴最后的纯种龙血之中，安静看着系统提示对方【弑龙者成功生成】，【不死龙血】成功生成的提示。

    只是沐浴燃烧的龙血那感觉无异于活生生感受灵魂烧灼的痛楚，她立在对方凄厉痛吼中，脸上甚至还带着愉快的笑意。

    “能活下来的话，就挣扎着活下来吧。”落在伏黑甚尔耳畔的呓语嘶哑低沉，惨声渐歇，小莱再次抓起对方衣领，不太客气地晃了晃，“清醒吗伏黑先生？清醒的话过来和我定个‘束缚’，反正我都要死了顺便借你用一下打个长工，我给你加buff了不要装死给我起来干活啊——”

    伏黑甚尔终于在锲而不舍的摇晃下，绝望地睁开眼睛：“没见过你这种的，你要我干嘛？”

    “我要死了。”

    她说的很是直白。

    伏黑甚尔应得很是敷衍：“嗯，看出来了。”

    “我死后，你要帮我保护两个人。”她又说，“七海建人，还有灰原雄。”

    “这是你不杀我第三十六次的理由？”

    “这是我不杀你第三十六次的理由。”

    伏黑甚尔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耳畔掠过风声，龙火烧干了他唯一对手的血，而他自己骨肉剧痛，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几乎都被这暴力凶残的小丫头强行打碎重塑了一遍——说起来，现在他天与咒缚的强化五感也要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了，风是冷的，手是冰的，火烧不到自己的身上，鼻尖只能闻到他自己的血腥味。

    “……成交。”

    “……小莱？”

    啊……真的是……

    孤身坐在废墟上欣赏落日的少女僵硬了好一会，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就剩最后一分钟了，本来只是想安静看看夕阳的……

    出现在夏油杰面前的是一双漂亮到非人的眼睛，而眼瞳中的艳色已经彻底烧去了最后一丝残存的鲜活。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一如神祇俯视苦难众生，悲悯，疏离。

    众生皆苦，神佛不渡。

    可下一秒，少女眉眼一弯，对他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苦笑，于是那周身冷意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夏油杰肩膀终于得以放松，他这才发现自己从先前开始竟是一直屏住了呼吸。

    还好。

    还是她。

    他舒展眉眼，看着学妹轻飘飘地跳起身，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到自己身边，却仍留了些距离。

    “回去吧。”

    他温声开口，“让硝子帮你治疗一下……”

    她微笑着，可周身燃烧的炽烈赤火烧已经要烧干她的血，与夕阳灼红残光融为一体。

    “本来不希望让学长见到这个样子呀……”

    少女似乎仍是最初那活泼欢笑喜欢胡闹的样子，她手指抚过胸口，摊开掌心时一枚白玉般的鳞片置于掌中，小莱的嘴角稍稍露出一点羞赧笑意，反手让那枚鳞片落在了夏油杰的掌心，声音带着他最熟悉的温顺乖巧。

    “刚刚确认过了，五条学长及时学会了反转术式现在没什么问题啦……余下的，就麻烦学长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七海吧。”

    “抱歉呀。”

    她笑容歉疚，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和他说一声，我可能……回不去了。”

    夏油杰盯着掌心那枚艺术品一般的美丽鳞片，忽然反手试图抓住少女悬在他掌心上方的手。

    ——可他的手指只来得及拢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龙火燃烧之下，万物寂灭，少女尸骨无存。

    只有落在掌心的那一片鳞片，映着夕阳最后的残光。

    “……小莱？”

    他很恍惚的、很轻很轻的开口，似乎生怕惊扰了那一片恍若龙火的余晖，可直至夕阳落下，流光散去，也再也没有任何一人回应他的声音了。

    【be结局——告别之时】

    你似乎曾得到过一切。

    可你也失去了一切。

    ……也许，你从未得到过任何东西也说不定呢？

    曾经天真笃信不要依靠他人的你，最终还是屈服于爱与温柔，选择接受了同伴的保护。

    而现在你已经理解了无人可以依靠的【真实】。

    可那已经不重要啦……

    这是最后告别的时刻；

    这是彻底分离的时刻。

    来吧，亲爱的孩子，是时候与你痛苦的人类生涯做最后的告别了。

    【剧情地图生成中——黄泉地图开启——检测到杀意值——龙属性排斥超60】

    【否定生成——失败】

    【再次否定生成——失败】

    【失败】

    【失败】

    【失败】

    ……

    【时间轴调整——成功】

    【确定剧情地图生成——龙化确认——基地地图生成——成功】

    【时间轴确认——平安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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