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组人物像。
背景虽然是画出来的, 但从那寥寥几笔也能看出应该是在原本的绿江剧团内。而画中的几个主人公,也自然是绿江剧团里的人。
几个女子在画中嬉笑打闹,感情似乎十分要好。
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 似乎要往另一个人脸上抹,而后者则一边用手挡, 一边往旁边躲,一双眼紧闭着, 脸上少见地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裴遇的视线落在那张笑脸上,停顿了几秒。
锐利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仿佛要将那层纸都看穿似的。
一阵阴风吹过,长廊里的红色灯笼再度摇曳, 气氛无端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暗处的鬼怪都忍不住为简小玉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男人忽然又挪开了视线。
他皱着眉头继续谨慎地打量四周,显然并没有发现画里的异常。
权衡了两三秒,裴遇决定继续前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过头之后,画里的闭着眼的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 抓着胸口无声地喘气。
好险好险。
差点就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简小玉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道:这家伙也真是的, 那么大一张画,他却偏偏只盯着她一个人看。要不是她定力好,本来没露馅都得被盯露馅……
很显然, 简小玉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有多怂了。
见裴遇已经走开,她连忙冲躲在暗处的乐队四人使了个眼色, 又指了指走廊对面的房间, 示意他们一会儿配合一下自己。
四人虽然不明白简小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们蹲了这么久也没蹲到雀女对这三人下手, 反倒是从游戏辅助器里看到了另一个玩家被淘汰的消息。
现在简小玉又突然去而复返, 一回来就跑去关了玩家房间里的灯,故意把人给引了出来。不仅如此,她似乎还想拉着他们一起去吓唬这个倒霉催的家伙。
这操作着实让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七个玩家一共也就分了三组,其中一组遭殃两组平安,难道简小玉的运气这么差,刚好就挑到了另一个平安无事的组,也没来得及完成任务?
众人脑子里一堆问号,但很快狩猎时间就要结束了,容不得他们想那么多,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玩家落单的机会,抓紧时间把任务做了才是正事!
又往前搜寻了大约十米左右,裴遇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先前那道黑影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从裴遇追出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发现那黑影的一丝踪迹。
“难道是看错了?”
裴遇自言自语道。他紧锁着眉头,一副迷惘困惑的样子,但余光却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的动静。
刚才那句话是他故意说出来的。事实上,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别看他平时低调地仿佛毫不起眼的样子,但论起现实当中的家世,裴遇却是个实打实的红三代。再往前数个一百年左右,他太爷爷那一辈是开武馆的。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只要学校一放假,他不是在老家跟着爷爷站桩打拳,就是在父母所在的兵团里跟着操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进入大学。
虽说裴遇最终选择的路子和长辈们的期望有所不同,但这么多年的经历使得他对危机的感知也会比普通人更加敏锐一些。
就好比现在,他明显能够察觉到此时正有好几道视线同时落在了自己身上。更重要的是,这些视线还是来自不同方向的。
——他被包围了。
裴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但奇怪的是,他从这些视线当中竟然没有感受到那种很强烈的恶意或者杀意,仿佛藏在暗中观察仅仅是为了看住他而已。
裴遇决定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静观其变。
就在他准备转过身再原路返回走一次的时候,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裴遇猛地转过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
女的?
难道是……
裴遇瞳孔微张,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尽管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腿已经下意识地迈出了出去。
然而等他追到拐角附近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那道身影就像之前一样,再次凭空消失了。
裴遇第一反应就是:找。
然而正当他回头四顾的时候,耳边忽然遥遥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戏腔!
那声音又尖又细、如诉如泣,裹挟着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是午夜梦回时的红衣厉鬼一般,让人下意识地头皮发麻。
原本寂静的大院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声音,饶是裴遇也被吓了一跳。
有古怪!
男人几乎是瞬间警醒,右手下意识地握上刀柄,手臂肌肉紧绷。他微微压低了身子,一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目光锐利地宛若鹰隼一般。
他沉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
回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节拍。
空间在旋转,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锣鼓声声,宛若沙场行军,让人莫名地越发紧张。雨水与戏腔缠绵交响,夜空中雷鸣电闪,大红的灯笼在夜风中拼命挣扎着,灯光成片成片地熄灭,甚至有几盏灯笼还被吹落了下来,“哐哐”地砸在地上。
视野很快就暗了下来,空气中的气氛也猛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裴遇从未接触过戏曲,也听不懂其中的唱词,但却本能地感到不适。
那些声音环绕着他,无形却令人窒息。
就像是一张用鱼线织就的网,看似轻柔地将他围在其中,但也能在一瞬间收紧,然后轻易地将他绞杀。
或许是几分钟后,或许就是下一秒钟。
“轰——”
夜空中猛地劈下一道惊雷,闪电将整个世界都映照地宛若白昼。裴遇反射性地别过头去躲避光芒,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她就那么不言不语地站在那,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眼角却有一抹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一瞬之后,闪电消退,女人的身影也再度被黑暗吞没,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
雨夜、戏腔、穿旗袍的女人、以及那谜一般的笑容。
换做其他人,恐怕此时早已经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
然而裴遇却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双眼紧紧地盯着刚才女人出现的那个方向,目光里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茫然。
“小玉……”
他不自觉地喃喃道,同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下一秒钟,他猛地回过神,连忙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依旧扑了个空。
但很快他的视野里便再次闪过一道残影。
裴遇再次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
恍惚间,裴遇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一般,即便自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只要面前有光出现,哪怕只是一抹萤火,他仍旧会想也不想地追上去。
……扑空,还是扑空。
是错觉吗?
裴遇脑子里再次冒出这几个字。
但此时的他再也没办法肯定地说出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看错之类的话——亦或者,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不是错觉。
“呼、呼……”
裴遇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就像他平时那样。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毕竟世界上也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系统一定是通过什么办法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然后创造出了这么个角色,目的就是为了诱他上钩……
但——
万一呢?
万一呢!!!
理智与情感将他不断拉扯,使得他整个脑海中都充斥着一片嗡嗡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除了麻木的前进,他几乎什么都思考不了。
……
最终男人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然后呆呆地停在了距离那道身影最后出现的地方仅有几步之遥的位置,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大狗狗一样,再不敢前进一步。
他低下头,眼神渐渐失焦,背影无助又落寞。
“裴遇——”
耳边突然传来黄同光的喊声,猛地将他的思绪从那种消极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裴遇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那一瞬间,就像是电影转场时的镜头聚焦一般,黄同光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慢慢变得清晰。与此同时,那些鬼魅般的奏乐也如潮水般尽数散去,世界骤然恢复清明。
裴遇一眨眼,瞬间无比清醒。
黄同光扶着栏杆冲他喊:“你不是追人吗?怎么跑到对面去了?”
裴遇抿唇。
他刚想说点什么,黄同光却已经动身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背对着裴遇摆手,“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裴遇只好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因为整个楼是回字形,两个房间虽然是位于对面的位置,但中间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裴遇刚才是从二楼的尽头绕了个弯儿,而黄同光则是先下了个楼,然后横穿院子,从这边的楼梯爬了上来。
七八分钟后,黄同□□喘吁吁地上了楼,隔着老远就开始冲裴遇喊话。
“人呢,追到了吗?”
裴遇摇头,“没追上,情况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
黄同光边说话边朝他靠近,中途路过某个房间,他随便瞥了一眼,“这个房间的门怎么没关好……”
话还没说完,黄同光突然脸色一变,直接“嘭”地一声推开门,然后猛地怔住。
裴遇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裴遇原本所在的地方距离那个房间还有些距离,因此他这会儿并不能看清房间里的情况,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
“你自己看吧。”
黄同光侧过身,露出房间里的光景。
只见手电筒光芒所及范围之内,一股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缓缓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摆明了地上的东西就是血。
而视线顺着那道血的痕迹再往里走,一个男人正不省人事地倒在还未干涸的血泊中,客厅里一片狼藉。
两人的神情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身为警察的黄同光几乎是反射性地绷紧了肌肉。他握紧手电筒,头也不回地小声提醒道:“跟着我,小心别破坏现场。”
裴遇点点头,十分配合。
黄同光是专业人士,他自然不会越过对方自作主张。
初步排除危险,两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房间。
进入房间之后,黄同光先去把地上那人翻了个身,然后探查了一下他的呼吸。
“是常鸿才,还活着。”
他尝试将人唤醒,但并没有成功。
裴遇:“需要我帮忙吗?”
黄同光也不客气:“先把他扶到床上去吧,然后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地上出血量太大,不像是他的。”
裴遇应了一声,两人合力将常鸿才抬上床,果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大的出血口。
裴遇:“那这应该就是其他人的血迹了。”
黄同光点头,同时又陈述道:“这么大的出血量,就算是没死,也应该只剩下一口气了。”
裴遇:“门口和窗户这边都没有血迹。”
也就是说,受伤的那个人要么并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亦或者……是直接在这个房间里死亡,然后被游戏淘汰了。
裴遇找了半圈,意料之中地没在房间里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与此同时,黄同光也正举着电筒四处打量,发现了地板上的那把带着血的水果刀。
这时,裴遇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周文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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