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君, 很抱歉这个时候要求你赶来现场。”
坂口安吾一脸快要猝死的模样,端着杯冒热气的饮料,边揉太阳穴边上前:“实在是这段时间坊间传闻……”
他看了眼日和, 犹豫片刻继续道:“坊间有些不好的传闻, 搅得横滨各大组织鸡犬不宁。异能特务科为了处理各类突发暴力案件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下班, 警视厅那边基本也到了满负荷运转的程度。”
要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无论如何官方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抽调民间力量参与案件初步调查。
“嗯,最近有所耳闻。”
织田作之助颔首。
侦探社每个月都会有笔记入“行政费用”的资金神秘消失, 数额大小不等, 用处嘛……自然是被拿去资助线人。托这些隐藏在横滨大街小巷的“地头蛇”们的福,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武装侦探社都能留只眼睛。
别人家的情报网可不能随便打听, 坂口安吾对此心知肚明, 他将手里的热饮递给小姑娘:“日和应该没见过现场, 别让她去前面。”
说着这位在政坛逐渐展露头角的年轻人站直了向四周看过一圈:“辻村小姐呢?”
很快就有人过来低头报告:“和警视厅的合作出了点问题,辻村小姐刚刚过去那边。”
不同部门之间搞内斗也是政府行政机构的老传统艺能了,坂口安吾不想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扬扬下巴:“那么就由你留在这里关照一下小日和, 她是武装侦探社非常重要的事务员。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放心, 日和不是任性的坏孩子。”
“是, 坂口先生。”
陪伴可爱少女和记录死者随身物品这两项工作,谁都知道该选什么。
“跟我来,我带你直接去爆炸中心。”
先安排好日和,坂口安吾这才示意织田作之助跟上:“有点危险,注意脚下和四周。”
“日和, 在这里等我哦。”
织田作之助不太放心, 加了一句:“不要跟着陌生人离开, 我会尽快回来。”
有江户川乱步在,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完成异能力者的调查。
“嗯嗯,不走。”
日和左右看看,找了块空地蹲下,抱紧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就在这里等作之助。”
等他们离开,留下专职照顾日和的年轻人搬了张小凳子给她:“不好意思,条件有些简陋,麻烦小日和忍耐一段时间好吗?太显眼怕被新闻记者盯上,那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
坂口先生亲□□代要“满足任何要求”的孩子,他一个普通职员哪里敢怠慢,自然事事都要替她考虑周到。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乖宝宝,只要自己是坂口先生和织田先生发话留下的人,所做的安排她就绝对不会拒绝。
手里的热饮温度渐渐降低,日和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没什么甜味的奶茶一点也不好喝,但能有效抵御夜晚海风带来的阵阵凉意。
隔在原地待命的救护车与警车背后,她看到无数身穿红色防护服的年轻人或抬或背着一趟趟向外运送伤员。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神情迷惘,有的人双目紧闭。
“唉……”
留下护卫的青年长叹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还幸运的活着,还有更多人,只能面盖白纸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等待被查验身份。
爆炸发生只需一瞬,无数家庭的哭泣却不知会持续多久。
宫田日和抱着塑料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吸饮料,神态宁静又安详,仿佛身处绿荫花园。灵力温柔抚摸过满目疮痍的废墟,使用者无法主动控制它们的流动,也不想控制。
“嗯……”
她放低茶杯侧耳倾听,突然坐直身体转去看建筑物倒塌留下的残骸:“好像,有什么人在呼救?”
人的愿望强烈到一定程度,神明就会投下视线。作为全场唯一能和“神明”沾边的人,日和下意识起身,抬脚向前。
留守的青年急忙上前拦住:“日和小姐?”
“啊,抱歉。”
她神色恍惚的回答他:“有人在祈求,我听到了。”
“抱歉?”
救援队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嘈杂噪音虽说没有达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也绝对不可能让人从中听到什么细微求救。
青年没有让开路:“没有人呼救,大约是您听错了,想吃点甜食吗?还是为您放些音乐?”
这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们眼下都分布在爆炸核心范围内调查取证,没有人能照顾她。作为合作者的异能特务科,又是成年人,于情于理都该以保护这孩子的安全为上。
青年清清嗓子,扭头向救护车旁忙碌的护士要了条毯子,就这么一转头的工夫,鼻尖前“飞”过一缕带着晚樱响起的暖风,矮墩墩的小姑娘跑得只剩下个小黑点。
“日和小姐!”
他一边给坂口安吾打电话一边紧追而去。
这什么熊孩子,也不看看环境就乱跑!
青年窝了满肚子火,不得不支着电话勉强自己翻越障碍不至于被短腿小朋友甩开。
爆炸现场信号差得要死,坂口先生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无奈留言说明情况,他挂断电话用手扒着变形钢筋跳下石墩,只见埋头向内冲的女孩跪坐在破碎的楼板缝隙间朝下看。
婴儿嘶哑啼哭的声音萦绕耳边,青年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滑倒:“日和小姐,请您留在这里,千万别动,我去喊救援上来。千万不要乱动明白吗?”
她跪坐在布满灰尘的肮脏地面,长发随着身体落在砖石间,紫色眼睛专注看向幽深缝隙。
是神明吗?无心无情的神子终于垂下怜悯眼眸。
收拾起没用的脑补,他转身向外奔了几步放声大喊:“这儿有个孩子还活着,在哭,快来人!”
救援队一听,呼啦啦爬上来十几个:“在哪儿?”
日和安静起身让开位置,众人想了好几个办法也只不过将楼板移开十几公分——婴儿的声音有点深,洞口有点小,爆炸后的建筑物残骸脆弱不堪,稍有不慎还会引发其他危险,谁也不想冒风险担责任。
也许救了这个孩子,又会害了其他仍旧被深埋的人。
“有人吗?配合救援可以吗?”
扩音喇叭喊了几句,缝隙下始终没有回应。
也许这是个幸运到极点的小鬼,也许给予这小鬼幸运的人已经无法回应……
“怎么办?这也太危险了。”
没人敢说“放弃”,但也没人敢做决定。
灾难面前,人类竟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连选择的勇气也没有。
“不救她么?”
小姑娘语气平静,抬头仰视着形容狼狈的成年人。她紫色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倒映出所有人的身影。
青年张张嘴,想要解释,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是不救这个婴儿,实属迫不得已——但是面对这样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就像被神明盯着看一样。
“对不起,我们没办法。水泥板又厚又重,如果随意用机械暴力拆除,一是容易伤到下面的孩子,二是可能带来二次崩塌,其他留在废墟下的人就……”
救援人员耐心说明缘由,日和点点头:“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比起更多条生命,她的选择轻松又痛快:“那就这样,多谢。”
就这样轻易被原谅,救援队成员的心头反倒比之前更加难受,好比有什么又烫又热的东西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她表现得更激动更有攻击性一些,他们或许还能自我宽慰不被理解,是受委屈被苛责的人。
可是这个孩子、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人打从心底泛出一股寒意。
要被神明放弃了,就像缝隙中被放弃的婴儿一样。
“再试试,我们……再试试!”
其中一个人狠狠咽了口吐沫:“洞口开大点,叫个瘦子钻下去。”
有人发出倡议,自然有人跟着响应:“是啊是啊,总有办法……”
水泥楼板在婴儿的哭泣中被一点一点敲碎挪开,缝隙顶端逐渐扩开,看上去下面空间还挺大。
也就是说,幸存者可能不止一人。
有人脱掉救援服,只戴着安全帽捆上绳子就顺着洞口爬下去。没多久绳子被用力扯了扯,众人立刻同时发力,很快就把他拉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那人又变了个造型,上身衣物被他脱掉用来裹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正发出嘤嘤泣音。
“救上来了!”这个队员又哭又笑,回手往脸上一抹,灰脸马上变成黑脸:“这孩子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救援队集体欢呼,异能特务科的青年也高高兴兴举起双手庆祝,只有日和,低头转身向外走。
阴阳相隔,不可结缘。
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这片狼藉的废墟下还有更多人,他们的心愿,即便神明亲临也无法完成。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他们为何如此热衷于伤害同类?
以及……代代“空蝉”无怨无悔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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