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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荆棘之梦
    暗红血月高悬。

    他从黑暗之中苏醒了过来。

    站在祭台之前的神明隐于阴影,只可隐约看见漆黑兜帽下的苍白下颚。

    一只印刻满着黑色符文的手,点在他眉心,落下印记。

    刺痛灼烧的感觉经由对方指尖传来。

    契约订立。

    对方把气息彻底烙印入他的魂魄里。

    那股强大的气息令他本能战栗与恐惧。

    对方是黑暗的神明。

    是这场恐怖乐园游戏的主宰者,轮回者的噩梦,是他进入乐园之后所有恐惧的源头。

    祂伸手救下祭台上的他,为他光裸的身体披上新衣。

    而他将履行契约,成为对方神座之下的信徒,以乐园守门者的身份,为对方守门百年。

    神明将他从暗红玫瑰的拥簇之中抱起。

    刚从死亡中苏醒的魂体柔软无力,他只能依偎在对方怀里。

    对方身上有一种让人感觉永寂安宁的气息。

    像他曾走过乐园长街,在死灵海尽头,所闻夜息花的香。

    或许是契约的缘故。

    等到最初的恐怖消去,对方的怀抱,竟让他感觉出些许依恋。

    对方抱着他穿过乐园永寂的黑夜,去往浮空之上的神殿。

    地狱犬低下头颅迎接神明归来。

    暗黑圣堂钟声敲响。

    神道:“汝将在此经受洗礼。”

    他被放入血色圣池之中,沸腾的池水将他浸染,将他魂魄染就鲜红,洗去他身上一切曾属于人类的特质。他的魂体被撕裂又凝聚,向着怪物形态蜕变。

    但与他在祭坛之上所受长久折磨相比,却不值一提。

    神在注视他。

    似乎从无比遥远之前开始,就已经如此长久地注视着他。

    血池沸腾慢慢停止,他的形态渐渐稳定下来。

    黑色荆棘缠在他左腕,苍白骨链从他指尖垂落。

    一朵暗红玫瑰在他掌心盛放,丝绒般绽开的花瓣上盈着血色的露水。

    他游到血池边沿,将玫瑰捧起到对方面前。

    “吾神。”

    他抬起眼,对神明扬起笑靥。

    新生的怪物像是刚破壳的毛绒绒的鸟雀,带着不知世事的依恋和天真。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何为僭越。

    神明似乎沉默了一下,才走上前。

    黑暗笼罩住那朵娇冶的玫瑰,慢慢收拢不见。

    神道:“洗礼已成,汝当着衣,离开此地。”

    “可是吾神,”他却道,“我好饿啊。”

    神明黑色兜帽低垂,看着伏在池边的他。

    许久,对方伸出修长指尖。

    对方指尖上凝聚着令他垂涎的力量和气息。

    他喉咙感觉到干渴,脸颊浮现一点薄红,磨了磨尖牙,想要咬上去——

    “叮铃铃——”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吵醒。

    谢眠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雪白绵软的被子顺着他的肩头滑落,房间空调幽幽冷气吹拂到他苍白面颊。

    外界暴雨依然在下,屋内昏暗一片。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七点。打电话来的是小琴,问需不需要给他在酒店前台点餐。

    谢眠懒懒回了声“不用”,就将手机扔回床边,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雨幕。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刚才梦里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声,他都已经快记不清具体的名字。

    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记死人的名字。

    除了一个人。

    当年他所处那支轮回者小队的队长。

    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轮回者,他曾经最信任的伙伴。

    当年,他和对方都只差推开一扇狂欢之门就能够离开乐园,然而他却被永远留在了乐园之中,而对方却在将他献祭通关之后离开了乐园,返回了现实世界。

    ——也就是如今他所在的世界。

    狂风裹挟着雨点疯狂敲击着窗台,他又回想起乐园的永夜,回想起神座之上那人的气息。

    谢眠抬手咬了咬自己指尖。

    好饿啊。

    他又把手机拿起,给微信上的人发了几条信息。

    今天吃饭了吗:L神,我今天的节目录制已经完成啦,晚上都会待在酒店里^ ^

    今天吃饭了吗:超级期待你的签名。

    今天吃饭了吗:[动画表情]

    表情是可爱的简笔小人抱着心心在翻滚。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复。

    谢眠懒懒地将手机关上,赤脚从床上走下,拿了毛巾浴衣,走进浴室。

    刚才梦境后半段让他出了一身薄汗,身上有些粘腻。

    暖热的水流淌过他面颊,身体被鬼气侵染所产生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点。

    谢眠眼眸像猫儿似地微微眯起,里面渗出一点艳冶的绯红。

    而此刻,昏暗房间里。

    被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L:正好。我把签名给你。

    *

    赛博体育馆。

    后门通道。

    Fire和Riki正勾肩搭背,小胖脸带着一点委屈,抱怨道:“主办方要求恁多,拍个照片拍得我腰酸背痛,搞得职业病都快犯了,哎哟哟哟。”

    Riki冷冷道:“明明可以早点回来休息,是你非要拉着我去看B组比赛,现在腰酸背痛怪谁?”

    Fire道:“这都是为了提前了解对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都是为了咱们战队着想。”

    Riki:“平时战队复盘分析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积极?”

    e插嘴笑道:“Fire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负责B组解说的是于欣欣吧,声音又甜,长得又好看,如果不是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也想多看一眼。”

    Fire涨红了脸:“你你你憋胡说,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e:“别不承认嘛,说起来,咱们战队几个人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连队长都快要有女朋友了,你不赶紧努力努力,以后吃狗粮吃撑了怎么办?Fire,讲道理,你已经够胖的了。”

    Fire:“!!!”

    Riki:“?”

    “队长快要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Fire大惊失色,瞬间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马上用手捂住嘴。

    幸好周围没人,队长也不在他们周围,不然他就摊上大事了,别想活着回酒店。

    e:“今天一整天,队长时不时就会看看手机,还发了微博,你们不知道么?”

    Fire:“看看手机怎么了?微博……队长微博不也只是发了一朵玫瑰花而已吗,有什么稀奇的?”

    e矜持微笑道:“所以你单身,小Fire。”

    Fire:“你这是歧视!!!”

    旁边Riki反而冷静地思索了一下,道:“确实,队长平时很少看手机,也不怎么发微博。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要有女朋友。”

    e:“队长不仅看手机,队长还笑了。”

    Fire:“???”

    e:“虽然只是一点点。”

    Fire:“一点点也很不可思议了好吧!!!当初拿世界赛冠军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一点点而已!”

    e继续道:“队长看完手机之后,还拒绝了和咱们一起吃晚饭,一个人提前从赛场离开了。”

    Riki点点头:“我懂了。”

    Fire:“你懂什么?你也没女朋友你就懂了?队长这种情况,很可能只是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回连Riki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一点怜悯。

    “Fire,你应该知道,队长和你不一样。”Riki道。

    Fire疑惑,“什么不一样?”

    Riki:“他腰没问题,不用这么早回去休息。”

    e补充:“不像你,拍两张照片就腰酸背痛,小心以后肾虚。”

    Fire:“e,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杀了你!!!”

    *

    深蓝酒店大堂。

    伴随着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往两侧缓缓打开。

    穿着红黑队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电梯。

    他两手插兜,脸上神色淡漠。

    与他一起等电梯的是一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少女,一直在偷偷用眼角打量男人。

    似乎犹豫了很久,她才鼓起勇气从包里拿出纸笔,递给男人道。

    “L神,能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粉丝。”

    男人低垂眼皮看了她一眼,开口声音冷冽。

    “抱歉。”

    剧烈跳动的心脏倏然停了停,女孩慌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太唐突了,见到L神我就已经很开心了,L神这次dPL加油!”

    男人:“谢谢。”

    等男人从电梯离开,女孩紧绷的心情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沮丧神色。

    虽然早就听闻过Liquor有洁癖,从来不会给陌生人签名的事情,她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网上Liquor的签名都快炒到十万一张了,还有价无市。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成为L神的女朋友,光是转手几张签名,就能赚翻了吧。

    *

    凌俞循着微信上的信息走过酒店走廊。

    A1609。

    谢眠的房间。

    他抬手按下门铃,顿了顿,又从衣兜里将早上谢眠给他的那张纸牌拿出。

    印着大鬼的纸牌上,是用马克笔所签下的龙飞凤舞的签名。

    Liquor。

    凌俞。

    他心念一动,纸牌就灵巧地在指尖转了一圈,虽然动作还有些滞涩,但是这只是在早上看青年玩过一遍的情况下,已经算是成功。

    他捏了捏指尖,打算等到青年出来,将签名交到对方手上就离开。

    对方开门的时间有点慢。

    房间里传出的脚步声匆匆。

    待房门打开,他看清楚对方模样,却是一怔。

    青年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往下淌水,几缕蜿蜒着贴在脸侧。

    他的脸颊被浴室中热气蒸红,却更显瑰丽明艳,正仰起脸看他,睫毛长而卷翘,像两把小扇子,沾着碎钻般的晶莹水珠,仿佛滚动在了人心上。

    他又闻到了那阵玫瑰花香。

    却比早上更加浓郁,也更加炙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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